而且,將他當做子侄疼愛,蕭衍給的愛也是給小皇帝的,不是給他的。一時間, 姬昭冷得渾身顫抖, 這個世界果然無人愛他。“昭昭?你怎麽了,是覺得冷嗎?”蕭衍連忙伸手將人抱緊, 根本無暇去想那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一旁的李盈則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隻覺得有些奇怪, 然而卻是朦朦朧朧的, 戳不破這究竟是什麽?“李盈則,陛下他為什麽渾身顫抖?”抱著姬昭的蕭衍抬眸看向站在不遠處的李盈則冷聲問道。李盈則緩緩走了過來, 這個時候姬昭才看見了白衣白發的李盈則, 在明白對方是誰之後, 身為孤魂野鬼的姬昭不由嚇得往蕭衍的身後躲。姬昭沒有想到常年待在天雲山的國師李盈則竟然下山了,並且還來到了他的麵前。想到李盈則的神異之處, 姬昭心中不由生出了幾分害怕,他怕李盈則當年戳穿自己。李盈則看著床榻上的少年往後麵躲的模樣心中不由生出了幾分疑惑,他彎下腰道:“怎麽會害怕貧道?貧道又不嚇人。”李盈則的嘴角微勾,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上揚,讓一旁的蕭衍不由出聲警告道:“李盈則。”李盈則輕笑一聲,然後直起身子恭敬道:“臣李盈則見過陛下,此番下山是為陛下身上蠱毒而來。”姬昭聞言看向李盈則,對方看不出這具身體裏的靈魂不一樣嗎?就在姬昭疑惑的時候,李盈則出聲對著蕭衍道:“陛下是第一次毒發,有些疼痛是正常的。”若是梅鶴先生沈雲希不能及時將紫玉草帶回,那麽姬昭每一次毒發都會越來越痛,直到痛死過去。這些話,李盈則不敢說,隻希望姬昭沒毒發幾次,沈雲希便能夠帶著紫玉草回來。蕭衍聞言不由握住了姬昭的手,他問道:“昭昭痛嗎?”姬昭低頭看向蕭衍握住自己的手,隻見那有力的手腕上竟然裹著浸血的紗布。“你的手,是怎麽回事?”姬昭聲音有些虛弱地問道。蕭衍聞言垂眸掃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傷口不甚在意地說道:“小傷。”“小傷?”姬昭有些不信。“天雲山山路崎嶇,攝政王策馬上山難免會被山石劃傷,傷口已經處理過了,還請陛下放心。”一旁的李盈則替蕭衍遮掩道。“真的嗎?”姬昭將信將疑。“真的。”蕭衍伸手蓋住了姬昭的雙眼,輕聲道,“陛下困了便睡吧,臣會一直在這裏守著你。”“一直守著……我?”姬昭抓住蕭衍的手不想鬆手,“隻守著我?”姬昭將那個“我”字咬得極重,他不是小皇帝,他是姬昭,是從現代而來的孤魂野鬼。“隻守著陛下。”蕭衍應道。姬昭藏在被子下的手輕輕顫抖,他閉上了眼睛忍住不讓淚水落下來,然後緩緩道:“我知道了。”很快,姬昭的呼吸平穩了下來。這個時候,蕭衍看著睡熟了的姬昭起身走出了宣室殿。宣室殿外,李盈則正站在廊簷下抬頭望著夜空中的繁星,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他不由出聲問道:“攝政王殿下不陪著陛下嗎?”蕭衍沒有理會李盈則的問話直接開口問道:“沈雲希何時能從北離拿到紫玉草回來?”李盈則聞言:“少則數日,多則數月。”蕭衍聞言眉目變得冷凝起來,他看著李盈則道:“我等不了那麽久了。”紫玉草晚到一刻,姬昭便多痛一刻,姬昭多痛一刻,蕭衍便心如刀絞。“那也沒有別的辦法。”李盈則直直地看著蕭衍道。此時正值秋日,馬匹和牛羊吃飽了春夏時草場裏長出來的草,北離牛羊膘肥體壯,並且天氣正在逐漸變冷,此刻開戰,大昱需要準備的物資變多,並且士兵和十幾萬民夫不一定能夠受得了北地的嚴寒。秋日出兵,與北離作戰的大昱絕對是落於下風的。“那便想辦法。”蕭衍的目光冷峻。說完,蕭衍便徑直讓人取出了輿圖,若是他猜得沒錯,此刻不服自己兄長稱王的五皇子正在草原上帶著自己的部族躲避來自王庭的追殺。他要扶持這群人與北離王分庭抗禮,讓沈雲希能夠在拿到紫玉草之後用最快的速度回長安。與此同時,北離的沈雲希也跟隨著新任北離王來到了北離的聖地。這是一處穀地,若是沒有人帶路,絕對會迷失在茫茫草原之時,同時這裏也埋放著諸多北離王室的屍骨。沈雲希看著在夜風中搖曳的紫玉草露出一個笑容道:“想不到北離的聖地竟然是如此地方。”登基為王的北離二皇子看向沈雲希道:“先生若是喜歡這裏,百年之後屍骨也可隨我安放在這裏。”沈雲希笑容微僵:“在下並非北離王室。”隻見對方猶如狼眼一般的雙眸盯著他道:“北離的王後,屍骨也是安放在這裏的。”沈雲希聞言似笑非笑道:“是嗎?”好小子竟然想將他永遠留在草原,若是帶上紫玉草出草原回大昱怕是難上加難。不過沈雲希倒是也不怕,於是他俯身用手輕輕撫向地上的紫玉草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容。“那麽,願王上得願以償。”沈雲希摘下一株紫玉草,對著麵前的北離新王輕輕笑道。那一刻,年紀尚輕的北離新王隻覺得心動異常,卻不知道麵前的人輕易操控了自己父皇的生死。三日之後,一支騎兵小隊從邊關出發,拿著從北離送出來的消息深入草原,準備按照蕭衍的意思扶持北離五皇子為梅鶴先生回大昱開辟出通道來。而此刻,姬昭越發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身上的蠱毒發作得一天比一天厲害。得知消息的謝檀書和蕭馴也曾來看過他幾次,可是每一次姬昭不是在昏睡就是毒發,讓他們根本無法接近姬昭。秋日已過,天氣漸漸入冬,長安城裏下起了冬日的第一場雪,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仿若天女散花煞是好看。福公公看著窗外的雪笑著道:“等冬天過去,便是春日,春日就是花朝節,陛下的生辰很快就要到了。”姬昭靠在軟枕上從窗戶稀開的一條小縫窺見了外麵的雪景,他不由輕聲呢喃道:“花朝節,我能活得到嗎?”他的身體他知道,他身體裏的蠱毒發作得越來越頻繁,甚至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能活到現在簡直就是一個奇跡。但是,姬昭想要知道他每次毒發昏睡後喝下的那碗藥究竟是什麽?為什麽蕭楚之最近不來見他!為什麽他手上的傷口一直好不了。“陛下說的這是什麽話?”福公公不由嗔怪道,“陛下是注定要長命百歲的。”然而,靠在軟靠上姬昭瘦得隻剩下了骨頭,那張臉也越發小得可憐,每一處都讓福公公心疼無比。就在福公公還想說些什麽的時候,姬昭的蠱毒再一次發作。“疼,好疼。”姬昭咬緊了牙關,隻覺得體內有蟲子在啃食自己的血肉,讓他痛不欲生。“快!端藥!陛下又發病了!”很快,一碗有些粘稠的湯藥被人端了過來,姬昭努力睜大眼睛咬緊嘴唇不讓自己沒用的昏迷過去。其實,他心中一直有所懷疑,蕭衍手上一直沒好的傷口,痛暈醒來之後口中隱約的血腥甜味。所以,他一直喝的藥究竟是什麽!他今日一定要看個明白。姬昭強撐著在清醒狀態下喝下了一口藥,濃厚的血腥味幾乎將他整個人吞沒。這一刻,姬昭崩潰了,他打翻了藥碗哭道:“蕭楚之,蕭楚之,你出來見我!”宮人們見此紛紛嚇了一大跳,一個不小心讓姬昭掙脫了,身體疼痛難堪的少年立刻跌倒在地上,摔進了瓷片當中。在姬昭忍著身上的疼痛倒在地上努力往前爬,想要見到蕭衍的時候,一雙纏著紗布的手將他抱了起來。“蕭楚之……”姬昭有些不敢想這段時日蕭衍究竟放了多少血,若是每一次毒發就放血一次,很快蕭衍的身體就會垮下去。如果他的命是蕭衍用命換來的,他不要,他不想要!“別哭,陛下,我在這裏。”麵容蒼白的蕭衍伸手輕輕擦拭掉姬昭臉上的淚水,將人抱在懷裏輕聲安撫,就如同曾經無數個夜晚一樣。隨後他看向了地上碎裂的藥碗不由開口問道:“為什麽不喝藥?”那是用他的血做成的藥,如李盈則所說,這世上姬昭能夠用的精血隻有先帝和他而已。“那不是藥,不是藥!”姬昭咬著嘴唇在蕭衍的懷裏瘋狂搖頭。“那是藥,是救陛下的藥。”蕭衍捧著姬昭的臉頰道。淚水模糊了姬昭的視線,但是他知道麵前的男人瘦了好多,他仿佛將其抽幹了,再強壯的人也受不了每日這般放血。於是,姬昭用低啞的聲音道:“蕭楚之,我不值得。”“而且……我想回家了。”他真的想回家了,雖然在現代他沒有朋友家人,可是他也不必頂著別人的身份活下去,他不能心安理得享受別人的人生,更不能為了自己抽幹蕭衍的生命。於是,姬昭抬頭看向蕭衍:“蕭楚之,讓我死了吧。”曾經他也很想活下去,可是這個世界沒有人愛他。第九十四章 姬昭抬起那張布滿淚痕的臉, 他看著麵前的蕭衍又重複了一遍道:“蕭楚之,讓我死了吧,我要回家。”“這裏就是你的家, 你要回哪裏去?”蕭衍忍不住出聲問道,手指卻是輕柔地為姬昭擦掉臉上的眼淚。然而, 姬昭的淚水卻是不停地滑落,這不是他的世界, 他也不屬於這裏, 他所得到的一切終究是他偷來的, 時間到了就該還回去了。“蕭楚之,我好痛,也好累。”姬昭閉上了雙眼。這一刻, 姬昭求生的欲望已然從他的心中熄滅。蕭衍解開了手腕上的紗布妄圖將自己的鮮血送入姬昭的嘴裏,可是姬昭卻是寧肯忍受著蠱毒發作的痛苦,寧死都不肯張嘴。蕭衍無奈,他垂眸看著麵前將自己的神魂遊離於這個世界之外的少年, 最後道:“昭昭, 對不起。”話音落下,姬昭不由睜眼瞪向蕭衍, 然而下一刻他便在蕭衍的手勁下閉上眼睛昏了過去。眾人見此驚愕萬分, 他們誰都沒有想到攝政王竟然直接打暈了姬昭。隻見麵頰消瘦顯露出幾分陰鷙的蕭衍放下懷中的少年, 對著宮人冷聲道:“拿碗過來。”很快,一個白瓷小碗遞到了蕭衍麵前, 蕭衍看了一眼小碗, 麵不改色地取出匕首將自己原來的傷口又割深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