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那孩子可能都不到五歲,怎麽可能對我不利,”齊子元拍了拍陳敬的肩膀,“再說你們不是都在這兒嗎,不會有萬一的。”說著不等他反應,提著衣擺翻過回廊,朝著荷花池跑去。大概是被腳步聲驚動,原本蹲成一團的小孩回過頭來,看見了越來越近的齊子元,還有小跑著跟在他後麵的內侍。他似乎覺得有些奇怪,卻也沒多害怕,站起身有些好奇地看著齊子元:“他們是在追你嗎?”“不是……”見他起身,齊子元放慢了腳步,喘勻了氣才開口,“你叫什麽名字,蹲在那兒幹什麽?”“我叫阿咬,”小孩回身指了指荷花池,“在這裏看魚呀。”這什麽奇怪的名字?齊子元四下裏看了看,也不見有別的人影,回頭朝著還想走近的陳敬他們擺了擺手,抖開衣擺在一塊離荷花池稍遠一點的大石頭上坐下:“那阿咬你先到我這兒來,不然待會你滑到池子裏,可沒人下去撈你。”阿咬歪著頭看了看他,又低頭看了看腳下,似乎在判斷他話裏的可靠性,最後點了點頭,走到齊子元身邊,挨著他坐了下來。第八章 齊子元偏過頭看著身邊的小不點。這小孩應該比自己想的還要小一點,身上穿了件雪白的狐裘,卻不怎麽合身,下擺垂到地麵,沾染了不少泥土。一張小臉倒是白白淨淨的,不過巴掌大小,兩頰鼓鼓的,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捏一下。這麽想著,齊子元就真的伸了手,沒怎麽用力,卻將正探頭看荷花池的小孩嚇了一跳。阿咬歪頭看著齊子元,一雙大眼睛裏滿是不解:“怎麽了?”“叫哥哥。”齊子元在捏過的地方輕輕揉了揉。阿咬對齊子元印象還不錯,也不介意他捏了自己的臉,奶聲奶氣地開口:“哥哥。”“哎,”齊子元彎了眼睛,伸手替他扣上兜帽,遮住那張被風吹得有點發紅的臉,“你到底是誰家小孩兒,怎麽自己跑這兒來了?”“我是阿爹和阿娘的小孩兒呀!”阿咬一副這你都不知道的語氣,“我不是自己來的,是阿公帶我來的。”“阿公?”齊子元回過頭想問問陳敬知不知道這個什麽阿公是誰,餘光瞥見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沿著回廊朝著荷花池而來。陳敬也發現了這人的存在,先是愣了一下,而後點了點頭算是招呼:“許將軍。”“內官。”男人停下腳步,目光越過陳敬,看見了還坐在原處的齊子元,“不知陛下在這兒,恕臣失禮。”“沒事兒,”連日早朝之後,齊子元記住了朝中大半的麵孔,其中就包括這位已故淑德皇後的父親,上將軍許勵,“朕也是隨意逛逛,將軍不用在意。”“多謝陛下,”許勵拱手施了一禮,卻沒有告退,而是看向齊子元身邊,“還不過來?”“好。”阿咬站了起來,有些依依不舍地朝著荷花池看了一眼,徑直朝著許勵走去。“朕還想著皇城裏哪兒來這麽大的孩子,”齊子元收了眼底的詫異,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土,站了起來,“許將軍認識的話朕就放心了。”“幼子無禮,驚擾聖駕,還望陛下恕罪,”說著,許勵拍了拍阿咬的背,“還不向陛下請罪?”阿咬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許勵,又看了看齊子元,躬下身深深一揖,學舌道:“還望陛下恕罪。”齊子元皺了皺眉,目光在許勵和阿咬身上來回掃了幾遍,最後勉強露出一點笑容:“許將軍也說了這孩子年歲小,他也沒打擾到朕,不用放在心上。”“多謝陛下體諒,”許勵又行了禮,“那就不打擾陛下,臣告退了。”等得了齊子元應允之後,拉著一步三回頭的阿咬轉身離去。齊子元遠遠地看著他們走遠,忍不住歎了口氣。“陛下?”陳敬伸手,小心地扶他上了回廊,“是那孩子有什麽問題嗎?”“沒,”齊子元垂著眼,漫不經心低理了理衣擺,“朕都不認識他。”“奴婢先前也沒聽說許將軍府上還有這麽大的孩子,”陳敬道,“不過倒是乖巧。”“是挺乖的,”齊子元回過頭朝著許勵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許將軍今天進宮是有什麽事兒嗎?”“不曾聽說,”陳敬回答,“不過看他是往永安殿方向去了,許是來探望太上皇的。”“這樣啊,”齊子元點了點頭,“看來太上皇和許家的關係還不錯。”陳敬腳步一頓,隨即回道:“該是因著淑德皇後的緣故,陛下不用擔心。”“嗯?”齊子元茫然道,“不是因為淑德皇後還能是因為什麽?”陳敬抬眸,和他四目相對,片刻之後低下頭:“是奴婢多嘴了。”齊子元看了他一會,擺了擺手:“走吧,賞完了梅還得回去抄寫呢。”說完,轉過身朝著前方的梅林走去。*不遠處永安殿院裏,齊讓也在賞梅。眼前這幾棵梅樹雖然不如禦花園裏的絢爛,卻給蕭索的永安殿添了不少生機,光是坐在跟前,聞著淡淡的幽香,心情也能好上幾分。“抱著這個,”江維楨將一個袖爐塞到齊讓懷裏,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好不容易退了燒,非要出來吹風。”遊廊上擺著一張軟椅,齊讓裹著厚厚的裘衣窩在上麵,腿邊還擺了兩個炭盆,加上明媚的陽光,整個人從裏到外都是暖洋洋的,感覺不到什麽寒意。他把袖爐捧在手裏,仰頭看著樹上的梅花:“太傅去了仁明殿?”“去了,”江維楨挨著他在另一張軟椅上坐下,“自你出事之後,他就一直告病在家,登基大典那天也沒來,朝政也不過問,一副要致仕的架勢。這次還是周太後安排周潛上門了兩次,才將他請了出來。”齊讓微閉眼,輕輕應了一聲:“嗯。”“就嗯?到底是從小教你的先生,鄭太傅對你一直掛念的很,先前在行宮你還昏迷的時候,他時常去探望,聽說還讓人四處去找能解毒的醫士,”江維楨偏過頭看他,“不過怎麽你人醒了,他反倒不來了?”“可能……”齊讓眼睫顫了顫,而後若無其事地端起旁邊泥爐上的茶壺,“可能太傅看見我現在這樣也不知道要說點什麽。”“太傅會說什麽我還真不知道,”江維楨頓了頓,將他手裏的茶壺拿了過來,“但我知道你讓韓應在這裏倒了酒。”齊讓手指摩挲著袖爐,笑了一聲:“這也能發現?”“你以為我靠什麽辨別藥材?”江維楨打開茶壺的蓋子輕輕嗅了嗅,“陳年的竹葉青,好東西,可惜你現在不能喝。”“那就不喝,本來也是偶然看見了一時心血來潮,”齊讓也不執著,“那給我倒盞茶總行吧?”“勉強答應吧,”江維楨抱著茶壺剛要起身,瞧見韓應匆匆忙忙走近,挑了挑眉,“正好要去找你呢。”韓應瞧見他懷裏的茶壺,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轉頭看向了齊讓。“他自己猜的,”微風起,齊讓戴上兜帽,露出小半張臉,“有事兒?”韓應順著轉了話題:“許將軍來了。”正要回殿內倒茶的江維楨腳步一頓,眯了眯眼:“許勵?”“是他,”韓應回道,“還領著個小孩兒。”“小孩兒?”江維楨看向齊讓,“許家哪來的小孩兒?”“想要總會有,”齊讓倒是不怎麽意外,“請進來吧。”等韓應走了轉頭看向江維楨:“你們也許久沒見過了,一起敘敘舊?”“算了吧,”江維楨立刻轉身,“我怕自己下次給阿瞳寫信的時候忍不住罵他。”說完,沒有絲毫猶豫地進了門。齊讓也有許久沒見過許勵了。遠遠地瞧見他走過來時,腦海裏浮現的都是前世一些很久遠的畫麵。他垂下眼簾,輕輕笑了一聲,再睜開時麵上不見一絲波瀾。“參見太上皇。”許勵走到遊廊前行了禮。“將軍什麽時候這麽多禮了,”齊讓看著自己這位“嶽父”,溫吞地開口,“這是誰家的孩子?”“同族子侄家的,家裏出了點變故無人看管,就暫時養在府裏,”許勵垂著頭,聲音也低了幾分,“太上皇也知道我與夫人隻有阿瞳一個孩子,阿瞳走了之後……這孩子還算聽話,養在身邊也算是種慰藉。”齊讓麵上溫和的笑意散了幹淨,目光是在那孩子臉上,思緒卻不知道飄去了哪裏。片刻之後他終於回過神來,剛要開口卻突然掩著唇劇烈地咳了起來。“太上皇!”許勵被他這副樣子嚇了一跳,想要上前,卻瞧見齊讓擺了擺手。“沒事兒,”齊讓勉強止了咳,稍稍緩了緩,朝許勵腳邊的小孩招了招手,“過來,我看看你。”阿咬對這個樣貌好看但看起來像是病了的年輕男人印象還不錯,不用許勵招呼就走了過去,仰著頭打量齊讓的臉。小孩看起來乖巧可愛,一雙眼睛又圓又亮,齊讓也不自覺彎了彎眉眼,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緩聲問道:“叫什麽名字?”還沒等他回答,一旁許勵先開了口:“也姓許,單名戎。”齊讓看了他一眼,又垂下視線:“你來告訴我?”阿咬往許勵方向看了一眼,小聲回道:“我叫……許戎。”“許……戎,”齊讓拉長了聲音緩緩重複了一遍,“是個乖孩子。”“這孩子聰明伶俐又乖巧聽話,”眼瞧他神色輕鬆了許多,許勵順著接話道,“太上皇要是喜歡,可以多讓他進宮來給您做個伴解解悶。”齊讓沒接話,目光卻轉到了許勵身上,狹長的眼尾微微向上挑起,帶了些許審視的意味。許勵暗道不好。可能是這人現在看起來太過孱弱,讓人差點就忘了,他也曾是個殺伐決斷的帝王。還是不能太心急。“……不過這孩子還是年歲小了點,有時候有點吵鬧,”許勵轉了語氣,“臣也怕他打擾了太上皇休養。”“其實我也覺得和這孩子有緣,就像前世見過一樣,”齊讓終於開了口,“反正我現在也無事做,將軍和夫人要是不介意,直接養在我這兒也行。”第九章 “所以你要把這孩子留在身邊養著?”江維楨難以置信地看著正趴在書案上寫寫畫畫的小不點,“不是,你都不好奇許勵從哪弄來個這麽大的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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