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鐵青著臉問另一人:“戲蝶,你就沒什麽要說的了?”被叫到的婢女回過神,若有所思地說:“老爺,奴婢當時和那小廝推搡了幾下,發現他既沒什麽力氣,更談不上有武藝在身。您說,七王爺為何獨獨要他伺候呢?”曹昌明不耐煩地揮手:“許是做事伶俐乖覺,用著順手罷了,這有什麽稀奇。”戲蝶卻搖搖頭:“老爺有所不知,奴婢和他拉扯時,不慎看到了他露出來的裏衣衣角。那衣服的繡工和料子都是極好的,一看就價值不菲,不像是一個下人能穿的。”曹昌明蹙眉:“你的意思是……”戲蝶說:“奴婢不敢妄言,不過還有一點,也很奇怪。”“七王爺站在奴婢身前時,奴婢在他身上聞到了一種特別的冷香。這香味,先前在那名小廝身上似乎也聞到了。”曹昌明眼神陡然一變,接著眉頭舒展開來,“有意思。”“你們須得想辦法,再去探一探。”-路時在床上躺了兩天。欒宸有事務在身,白天不能在府中陪著他,也不能帶他出門,便留下阿平照顧他。阿平過來給他送藥送飯,看他的眼神充滿擔憂:“小路哥,你這樣身體還吃得消嗎?”“啊?我比之前好多了啊,”路時說。阿平說:“可你都病成這樣了,晚上還得給王爺守夜,這也太辛苦了。”路時:“……我……”阿平義氣道:“要不我跟王爺說一聲,晚上我來吧。”“噗!”路時差點把藥噴出去,捂著嘴巴劇烈咳嗽起來。阿平趕緊上前拍他的背。路時擺擺手,臉漲得通紅:“沒、沒事!咳咳,王爺晚上睡得挺踏實,我也不、不用怎麽守著。”阿平沒多想,應了一聲,端著藥碗出去了。路時正心虛,門口響起欒宸促狹的聲音:“怎麽,不舍得把這好差事讓出去?”第81章 路時幽幽地看了欒宸一眼,手有點癢。好想錘人。奈何最近兩天他把人又當保姆又當暖爐,搓磨得過分,實在是沒有底氣跟人翻臉,最後隻能裝作聽不出男人話裏的曖昧之意。“王爺要是願意的話,我沒問題啊,”路時語調輕快,“等會兒我就跟阿平說。正巧他剛才還跟我抱怨呢,說這府裏給下人睡的床硬得要命,不如王府的舒服。若是換他進屋來伺候,不就可以睡王爺的寬床大……唔唔唔!”欒宸的手一把捂住他的嘴,麵上青筋直跳,仿佛想到了什麽不忍直視的畫麵,咬牙切齒道:“你這張嘴,真叫人……”路時掙脫不得,憤怒地瞪圓了一雙清亮的眸子,咿咿唔唔地抗議。然而欒宸手掌寬大,一隻手便輕而易舉將他的下半張臉捏在手中,堵得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路時怒上心頭,一時間衝動,齜著牙啃了那作惡多端的大豬蹄子一口。啃完他其實就後悔了。這人皮糙肉厚,咬起來簡直嫌崩牙。而且他也沒敢太使勁,結果導致這一口很像是他故意舔人一手口水,怪變態的!路時抬起頭去看欒宸,後頸寒毛霎時抖了抖,生出一種被野獸盯上的錯覺。男人看著他的眼神好不對勁。那眼珠子的顏色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深,就像……就像是一池暗藏無數漩渦的深潭,在引誘著他,蠱惑著他,等待著將他卷入其中。路時眼角頓時耷拉下來,可憐地哀求:“嗚嗚唔!唔唔唔嗚嗚嗚!”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欒宸手上極有分寸,用的是巧勁,隻是小心地維持著控製路時卻沒有弄疼他。他俯身下來,把臉慢吞吞湊到路時麵前。欒宸的五官處處生得線條流暢,俊美風流,整體長相卻又充滿著莫名淩厲英氣,和他本人一樣,像一柄絲毫不會收斂光芒的利刃。除了一開始,他大部分對著路時的時候,表情會變得柔和少許,仿佛冰山化作春水,生怕驚了眼前的人。而現在,他似乎忘了收斂身上的氣勢,那雙丹鳳眼一瞬不瞬地盯著路時,帶著不容忽視的侵略感。像是想要捕食前的獵豹,拱起了背脊。路時心頭小鹿亂撞,手腳都有點發軟。幹什麽?這人是想、想用自己的美貌殺人嗎?良久。久到路時感覺心頭的小鹿都快要被撞死了,欒宸終於動了。他低下頭來,把額頭輕輕抵在路時額前,片刻後離開,平靜地說:“嗯,還好,沒發熱了。”路時:“……”察覺到手中人的臉頰溫度不斷升高,欒宸仍舊麵無表情,黑沉的眼中卻流出淺淺的笑意。“小沒良心的,”欒宸終於好心放開路時,手指順勢劃過臉頰上的白嫩皮肉,留下一串酥麻的癢意。“哪夜不是我在伺候你?換別人,難不成是想支使我去伺候別人?”欒宸抬起手,在路時麵前停住,上麵赫然是剛才路時咬出來的淺印和……水光。“還咬人。”路時:“……”他噌地從頭紅到了腳脖子,轉身就跑,一頭紮進被子裏不肯出來了。欒宸不慌不忙地走過去,坐在桌邊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喝了兩口才緩緩地說:“睡了?”床上的被團一動不動,如同冬眠的熊。欒宸歎了口氣,“可惜,我本來還想跟你說說那天被你救下的孩子。既如此,那你先歇著,我去……”路時呼一聲把被子掀開,頂著毛茸茸的頭發鑽出來:“他怎麽樣了?”欒宸忍著笑,正襟危坐,嚴肅道:“他很好。已將他和他的妹妹都安頓在了慈幼院。”路時爬起來,裹著被子蠕動到床邊,暫且忘了自己剛才的丟臉,專心致誌聽欒宸講這兩日的事。戍海本就是地瘠民貧,偏偏今年氣候又極差,遭受了百年難遇的雪災,城內城外的糧食和炭火都十分短缺。加上大雪壓垮了許多百姓的房屋,連最後一點遮雪蔽寒的地方都失去了。原本若是官府早早騰出些安置流民的地方,集中供應炭火,再將城中糧庫的備糧拿出來應急,根本用不著死那麽多人。但知府曹昌明膽小怕事,擔心太多災民湧入城中會引發動亂,更是早早叫人落下城門,封鎖戍海,不許附近的百姓隨意進出,以至於斷了他們唯一的求助之路。而城中那些受災的人,曹昌明雖不敢明目張膽將人都攆出城去,卻令府兵將他們強趕到那些偏僻的地方,城中的主要街道則派人守起來,非令不得進出。免得礙了七王爺的眼。那日的小乞兒是因為妹妹實在餓得不行了,這才想辦法鑽了狗洞,跑出來想討點吃的,這才撞上了他們一行人。“那現在怎麽辦?吃的和取暖的東西還夠嗎?”路時著急地問。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救災也需要物資,否則就算有欒宸坐鎮,也對現在的災情於事無補。“有,不過要曹昌明一一吐出來,費了些時間,”欒宸簡潔道。曹昌明此人雖是個酒囊飯袋,但長年在戍海紮根,也算是這裏的地頭蛇,自有自己的勢力和謀劃。他先就轉移了部分糧食和炭火藏起來,裝出財匱力絀的樣子。在那些物資被欒宸的人找到後,他又狡辯說自己是為了戍邊將士們留起來的,以防外邦和匪軍偷襲,得留到關鍵時刻。然而七王爺欒宸是什麽人?他凶惡的名聲就算一半是以訛傳訛,也還有一半是實打實的血雨腥風。七王爺要辦的事,哪裏會講什麽道理?有理要辦,無理則要當成有理辦。不過兩日,城中已拾掇出十來處善堂,曹昌明被迫開了糧倉,甚至逼得把府中自己囤的炭火也拿了出來,送過去供給災民。路時聽得兩眼閃閃發亮,看欒宸的眼神充滿仰慕和崇拜之意。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有點緊張地抓住欒宸的衣袖:“可是……我記得你說過,這裏的人並不希望你來。皇帝也沒有給你任何兵力……”知府是有府兵的,哪怕不多,一兩百或許還是有的。欒宸赤手空拳,就算是頂著王爺的名頭……不,越是頂著王爺的名頭,就越危險。如果知府想要自保,想要阻止七王爺將他的所作所為帶回王城,要麽收買他,要麽,殺了他。眼下曹昌明的實力顯然強過欒宸,他怎麽會就此善罷甘休,乖乖聽話?欒宸坐到床邊,拉過路時冰涼的手,捂在掌心中。“你有時候,聰明得一點也不像個小廚子,”男人的語調帶著點歎息。路時心想廢話,他可是閱覽古裝劇和古代小說無數的現代人。沒吃過豬肉還能沒見過豬跑?“別打岔,快回答我,你不會有危險吧?”路時拍開他的手,憂心忡忡。他相信欒宸的能力。隻不過相信歸相信,人的情感,大多數時候並不怎麽受理智控製。“放心,不危險,”欒宸語氣放鬆,“我也有我的人。”戍邊的軍隊,曾是欒宸麾下。駐守戍海的都尉至今還沒有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