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眸時,注意到福公公俯身到燕帝耳邊說了什麽。“砰!”燕帝猛地將手中酒杯摔下,砸在賀亭北額上,刮出一道血痕,血順著他的額角流下來。殿中一靜。“阿福,你說。”燕帝沉著臉看著賀亭北。“江南發生疫災,感染瘟疫者數不勝數。”福公公輕聲說道。“你說。”燕帝盯著賀亭北一字一句地說,“你給朕說,你如何治的洪災!洪災後多發瘟疫這麽簡單的道理還要朕教你嗎?”赫連烽心髒跳了一下。太子先出手了?第26章 江湖篇:成為我的刀(二十六)“兒臣知錯!”賀亭北跪在地上,“砰”的一聲磕在地上,額頭的血沾在白玉砌成的地上,格外刺目,“請父皇再給兒臣一次機會!”知錯知錯,知錯有個屁用!“砰!”燕帝將酒壺砸在他身前。破碎的瓷片四處飛濺,割破了賀亭北的衣裳、手指和臉頰,他仍跪伏在地上,紋絲不動。“得誌便張狂!忙著建北王府親軍,沒時間管黎民百姓了?你是要建一萬人的親軍,還是要建十萬人的親軍?啊!”燕帝指著他的鼻子罵,就差沒罵他想造反弑父奪位了。“建什麽親軍,你給朕去江南,江南疫災不好,你也別回來了!”燕帝一句話,賀亭北這些時日的努力全部化為泡影。“是。”賀亭北直起身,整個額頭都凝固著血跡,十分狼狽。燕帝閉上眼不想看他,“眾位愛卿隨朕去太平殿商議如何治災。”好好的慶功宴就這麽被攪和了。但他又不得不這麽做,百姓重於天。“是。”眾人跟在燕帝身後,從賀亭北身旁走過。沒有一人去扶他,沒有一人敢扶他。沒有人敢在燕帝生氣的時候觸他黴頭。敢的人都死了。連太子也不例外。路過他身邊的時候雖然麵有不愉,但到底還是沒有一腳踹上去。賀雁南垂眸,與赫連烽並肩。山雨欲來風滿樓。……次日。燕帝命賀亭北帶著一百醫者三大船藥物先行前往江南,同時命赫連烽帶著軍隊從旁協助,當地巡撫輔佐政務。無論是兵權、還是政權,都給賀亭北限製得死死的,一點插手的餘地都不留。成了,是燕帝、太子、當地巡撫、他共同的功勞;不成,是他一個人的鍋。燕帝的憤怒是全方麵的。賀亭北站在船上,看著漸漸遠去的燕京和空無一人的碼頭,神色依舊溫和。這番處變不驚的氣質讓他身邊浮動的人心逐漸安定下來。“我們此去,關係著上萬百姓的性命,諸位當盡全力。”賀亭北看著眾人,眼神堅定。“是。”大批大夫和藥材被征調去江南,連禦醫都調走了不少。京中雖沒有具體的消息流傳,但用錢都小心謹慎了許多。正值此時,太子病了。賀雁南趕到太子府的時候,燕帝已經到了。賀雲歸臉色酡紅地昏迷著,一群禦醫圍著他,在燕帝的眼皮子底下戰戰兢兢地把著脈。“陛下放心,不是瘟疫。太子這是由風寒引起的高熱,微臣先開一道方子,讓太子殿下把燒退了。”一個頭須皆白的禦醫顫著收回手,抖著聲說道。賀雁南知道他祁連。禦醫裏的活化石,已經80歲高齡了,醫術精湛、見多識廣、弟子眾多。近些年能勞動他的人極少,更何況隻是為了區區風寒。聽得他這樣說,賀雁南抬眸看向燕帝。隻見燕帝鬆了一口氣,臉上重新掛上笑容,將祁連扶到一旁的桌上,“這段時日,就有勞先生住在太子府了。”“陛下放心,微臣明白。”祁連拿過紙筆,渾濁的眼中仍然清醒。燕帝點頭,目光落到趕來的賀雁南身上,眼神柔和下來,伸手招了招。“父皇。”賀雁南走到他的身邊。“你最近身體怎麽樣?”燕帝帶著他走到火爐邊,“怎麽不多穿件衣服?”賀雁南垂下眸,低聲咳了一聲,“來得匆忙,沒顧上。”燕帝眼神愈加柔和,“等會兒讓祁先生也給你看一看。”“多謝父皇。”“我們父子,還說什麽謝?”燕帝橫了他一眼,看向躺在床上的太子,笑意淡了幾分,“你和太子一直關係很好。”“大哥一直很照顧我。”賀雁南抱著暖爐,眼中溢出笑意,“小時有次我發熱,宮女侍人都在外麵玩兒雪,是大哥衝進來發現後,才讓人去請禦醫。在等禦醫的時候,大哥比我還害怕,一直安慰我說沒事的,還騙我說讓人給我買糖去了,睡著了糖就不給我了。”“他那時還是個小蘿卜頭吧,還會安慰人?”燕帝被逗笑,心中的擔憂被衝淡了幾分,又想起了曾經抱著他的腿喊“父皇”的小團子。太子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一生下來也體弱,有道士出主意說讓雲兒跟在他身邊,沾沾龍氣,他處理政務的時候,就讓小團子在旁邊玩兒。小團子很聽話,乖乖地坐在一旁自己玩兒自己的,隻是一發現他起身了,就以為他已經處理玩了,衝過來抱著他的大腿軟軟地喊他“父皇”,要自己陪他玩兒。仿佛一眨眼,就這麽大了。“是。”賀雁南笑著垂下眼,眼神平靜下來,“大哥會沒事的。”“自然。”燕帝應道,隻是眼中仍有著劃不去的擔憂。可是半月後,太子的病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愈發嚴重,已經到了瘦如骨削、病入膏肓的程度。“臣有罪!”祁連托著80高齡的身體跪在地上請罪,頭磕得叮當作響。燕帝沉著臉,眼中滿是殺氣。似乎若不是念在祁連如此高齡並且勞苦功高的份上,立刻就會將他拖下去斬首。“給朕一個解釋。”解釋?祁連滿臉苦澀,用力在地上磕了一個頭,“臣無能。”燕帝閉上眼,忍了又忍,沒忍住將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都給朕滾!”“多謝陛下!多謝陛下!”祁連連聲道謝,邊謝邊往後退,八十歲的人了跑得比兔子還快。“陛下,您的手”福公公捧住燕帝被濺起的瓷片劃破的手。“張重。”燕帝打斷他,“去給朕找,去給朕把全天下的名醫都找過來!”“是!臣立刻快馬加鞭,將他們都抓過來。”“還有”燕帝閉上眼,手中是江南來的折子,“你親自查,查太子病重有沒有其他原因。”比如下毒。張重心中一驚,立刻應道,“是。”如果有其他原因,那隻有北王……可陛下成年的皇子隻有三位太子、北王、三皇子,太子病重,三皇子病弱一副早夭之相,若當真查出什麽,陛下也隻能……張重不敢再想,翻身上馬,向京外奔去。燕帝聽著馬蹄聲睜開眼,目光落在手中的折子上“北王思慮周全,調度得到,江南瘟疫已基本得到控製……”是夜。賀雁南燒了自宮內傳來的密信,“讓活閻羅來燕京。”“是,殿下。”白衣為他斟上一杯熱茶。賀雁南推開茶杯,將赫連烽送他的香爐自套子中取出,手一鬆,香爐滾入火堆中,被灰燼掩埋。“處理好。”賀雁南起身,抱著真正的暖爐邁出了門。門外,一枝桃花開得正盛。七日後,張重抓著數十名民間名醫闖入太子府。這些名醫們在診脈後臉上紛紛露出苦澀,跪倒在地,“草民無能。”“無能無能無能,就知道說無能!”燕帝看著他們,眼中滿是怒火,“既然無能,就拖下去斬了吧。”“是。”門外的侍衛湧入門內,拖著他們就往門外走,動作十分熟練。畢竟,這也不是第一批。天子一怒,伏屍百萬。賀雁南在一旁站著。太子病重的這些時日,不僅是燕帝,太子府的人也像急了眼的瘋狗,逮著個人就想咬。賀亭北倒是好運氣,早早地帶著自己的嫡係躲了出去。“陛下!”“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眾人手舞足蹈地求著饒。“陛下!他有病!”其中一人猛地揮開侍衛,衝向賀雁南,隻不過衝到半途又被抓了回去,他瘋狂掙紮著,眼神瞪著賀雁南不放,似乎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他有病!我能治他!我能治他!”什麽?能治三皇子不能治太子?張重心中一驚,看向燕帝。“讓他治。”燕帝沉著臉看向賀雁南,眼中是深深地打量。他轉頭看向被侍衛放開跪在地上的人,陰沉似猛虎,欲擇人而噬,“你叫什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