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許看了她一眼兒,“本縣又不是神,本縣哪裏知道。不過”她端起茶,“本官猜他們進山了。”“下官愚鈍。”“沿途皆是荒山,他們隻能進山。”方知許輕輕抿了一口茶。“大人高見。”方知許臉上露出笑意,笑著揮了揮手。縣丞退下去,重新走入房中。“大人?”土匪急切地迎上來。縣丞淡定自若地坐下,端起一杯熱茶,“他們進山了,沒有去洛水縣。”土匪激動地往前走了兩步,又在縣丞的目光中退後三步,“大人放心,我們挖地三尺也會將人找出來的。”縣丞低頭抿了口茶,揮手讓她離開。縣衙斜對麵的宅子中,黑刀重新落在梅盛雪的身旁,“那人出城了。”“我們也出城。”梅盛雪起身。“我回來的時候聽你的,特意繞到商行那邊去看了,有一隊商隊正好要出發,同行的有商行的主人和公子,因此有好幾輛馬車。你怎麽知道的?”黑刀看向梅盛雪的眼神已經帶上敬意,梅盛雪在她心中本來就是神仙般的人物,如今更不似凡人。“之前來求診的病人裏有商隊的人,說這商隊打算停留五日,算算日子,不是今日便是明日。”梅盛雪邊說邊走。“怪不得你要昨日清晨出城。”黑刀連忙跟上去。梅盛雪走得急促,如今還不是鬆懈的時候,他們還沒有完全安全。兩人故技重施,重新出城,再趕往白靈縣城外通往洛水縣的必經之路上。稍待片刻後,一隊商隊逶迤的隊伍出現在他們的眼中。“砰!”一塊石子卡住車輪,將車輪的一根木頭卡斷了,讓車隊不得不停了下來。商行的主人是個眉目堅毅的女人,她下車後先將自己夫君扶下來,又敲了敲兒子的車窗,“玉妝,馬車壞了,阿虎正在修,要下來透透風嗎?”“母親,此兆不吉,不如我們回城,明日再啟程?”朱玉妝掀開馬車車窗的簾子,露出一張瘦削哀冷的臉。“休說胡話,經商不走回頭路。”朱敬抬手止住他的話。“母親說得是。”朱玉妝推開車門,被侍子扶著從馬車上下來,到河邊淨了淨手,看著河邊長出的青草、垂下的細柳,眼中的哀愁散了些。“玉妝,回了。”朱敬喚道。“好。”朱玉妝被侍子扶著鑽進馬車,迎麵對上了梅盛雪清冷的眸子。一把刀落在他的頸上,“別動,我們隻想搭車,不想殺人。”朱玉妝看著這兩個乞丐扮相的不速之客,蹙著眉點了點頭。黑刀攜著朱玉妝在梅盛雪對麵坐下,將自己藏在朱玉妝身後,通過不斷飛起又落下的車簾觀察著車外的動靜。行了一個時辰,車外朱敬聲音響起,“玉妝,要吃點東西嗎?”黑刀警告地看向朱玉妝。朱玉妝看了她一眼,尤其是她握在手中的刀,“不用了,母親,我累了,想要睡會兒。”“那行,那你好好休息,我讓其他人不要來打擾你。”“多謝母親。”黑刀鬆了一口氣,看向朱玉妝,看不出來,這嬌嬌弱弱的,明明眼中害怕極了,卻能強忍著不失態。“站住!”商隊迎麵撞上來一行人。黑刀自飄起的車簾間隙看了他們一眼,握緊刀柄,和梅盛雪對視了一眼,無聲地吐出兩個字,“土匪。”梅盛雪垂眸,手下意識握緊,卻握了個空他將那兩方錦帕都放入懷中了。他瞞天過海,先讓人以為自己出城了,實則進山登高觀察信號;等到對方真的以為他們出城,發出信號讓人半路埋伏的時候,再悄悄進城;等對方埋伏的人沒有看到他們,必然回來報信。從白靈縣到洛水縣這一路都是荒山,對方必定以為他們已經入山,將埋伏的人撤回去搜山。他們趁機混入商隊中,進入洛水縣中。這計策打的是時間差,稍有差池,便前功盡棄。上一次他便是這樣從家中逃往羅浮寺的,差點被家中護衛抓回去。而今,他們又似乎因為商隊走得過早,正好和進山的土匪撞上了。第64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絲雀(二十八)“王頭領?王頭領你忘了, 我們上次見過。”朱維的聲音響起,黑刀透過車簾縫隙看到朱維向那群土匪走去。“上次走得匆忙,忘了備禮, 這是一點小心意, 不成敬意。”朱敬從旁邊人的手中拿過一個木盒子, 遞給為首的土匪頭子。土匪頭子“砰”地一聲打開箱子, 又“哐”地一聲合上, 斜眼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她身後持著武器警惕地看著她的裝備精良的護衛隊、她們身旁堆得滿滿的十幾輛牛車, 以及好幾輛車門緊閉的馬車, “讓他們放下刀,把馬車上的人喚下來, 我們挨個搜一遍就走。”“馬車上都是鄙人的家眷,王統領若是想做什麽,就踩著朱某的屍體過去吧。”朱敬後退一步,兩個持刀的護衛上前一步, 護在她的身前。留守在車隊旁的護衛也聚攏到一起, 以馬車為依托圍成一圈, 抽出刀,刀口向外。“大哥。”土匪頭子身旁那人提醒了一句, 她們還要抓緊時間搜山呢, 把時間耽誤在這兒不劃算。“呸!”土匪頭子將裝滿白銀的木盒塞入馬褡子中,“算你們好命, 今天你母親忙, 沒時間收拾你們, 滾吧!”她抬手,重重地揮下馬鞭, “駕!”馬兒吃痛地嘶吼一聲,略過她們朝前方奔馳,其他人緊隨其後,濺起大片大片的塵埃彌漫在空中,遮擋住車隊眾人的視線。朱敬一行警惕地看著她們,直到她們走遠才鬆了口氣,坐回馬車中,“繼續上路!”護衛們收刀入鞘,驅車的驅車,收拾鍋灶的收拾鍋灶,偶爾還夾雜著幾句笑聲罵語,整個商隊的氣氛重新鬆弛下來。車內,梅盛雪和朱玉妝同時鬆了口氣。聽到聲音,梅盛雪抬眸看他,“多謝。”朱玉妝蒼白的臉上浮上一抹笑意,柔和地點了點頭。商隊再無波折,一路順順當當地到了洛水縣。在到洛水縣前,朱玉妝讓商隊停下歇息,將梅盛雪和黑刀放走。臨走時,梅盛雪看向朱玉妝,“公子不要對旁人提起此事,會為自己和家人招來禍端。”朱玉妝斂眉應了。再抬眼時,眼前已無二人蹤影。……黑刀和梅盛雪在城門旁的林子中又躲了一日,撇清商隊的嫌疑後,才換了衣物,以梅盛雪的名義光明磊落地從正門入城,開醫館。方知許聽到這個消息已經是一日之後,氣得她又折斷了一支毛筆。“聽說最近從本縣到洛水縣的路上有匪盜出沒,梅大夫毫發無損地到了洛水縣,真是讓本縣意外啊。你說,她們又不是鳥兒,沒長翅膀,是怎麽避開匪盜飛過去的?”最後一句話,隱隱有咬牙切齒之意。“是啊!”縣丞應和,給方知許遞了碗茶,讓她消消氣,“可惜了,洛水縣不是我們的管轄範圍。”也是隱晦提示方知許,她們在洛水縣那兒沒有人。“什麽?有土匪假扮流民流竄到他縣作案?”方知許從她接過茶,詫異地揚起眉。縣丞和方知許目光對視了一瞬恍然大悟,“對啊!沒想到這個土匪太挺聰明,太聰明了。”他豎起大拇指。在本縣縣城內不能動手,是怕鎮北侯遷怒下來,她們性命不保,但其他縣沒有這個顧慮啊!其他縣出了命案,關我白靈縣何事?洛水城。梅盛雪入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假托他人的名字重新寫信給太皇太夫。“給太皇太夫的信我寄出去了,侯爺那邊我也去信聯係了。”黑刀抱著刀皺起眉,“但不管是太皇太夫還是侯爺,收到信都需要時間,派人過來也需要時間。更何況,她們已經暴露,說不得會在城內動手。在這段時間內,你不能出城,不能離開我的視線範圍,我會護你周全。”“黑刀。”“嗯?”“多謝。”黑刀微怔,揚眉大笑,“我分內之事,不用道謝。你為平民義診是一片善心,為太皇太夫仗義執言亦是一片善心,如果我母親病重時父君能遇見你,說不得就能活下來。”“令尊?”“沒錢看病,病死的。我父君病急亂投醫拿著最後一點銀錢去拜了佛上了香,沒用。裏麵的和尚既不通經也不懂佛不會醫,給了我父君一支下下的簽子就將他趕出來了,什麽用都沒有。”黑刀抱著刀,抬頭看著窗外淒冷的月色。梅盛雪看著黑刀仰頭看月的背影,深深的悲意從那背影中透出,從那故作輕鬆的語氣中透出,讓他忍不住蹙起眉,窒息的感覺自心中升起,讓他難受得喘不過氣來。他又想起當日他自羅浮寺山底一步步叩拜而上,在佛像前跪伏而下,求方丈放他還俗下山。太皇太夫踢開紫藤淺紫羅錦裙邊,踏著白雪朝他走來,“羅浮寺的香火自他們血汗而來,你受他們三年香火,如今要走就當還他們三年血汗。”他如今才知“血汗”之重。“她病死後,我父君也跟著去了,還是世子將我從街上撿回來。我有時候在想,父君走得早挺好的,沒有受太多的苦,也沒有被餓到隻能喝河裏的水。我被世子撿到的時候,已經當了兩年的乞丐,因為爭吃的差點被老乞丐打斷腿,世子也就是現在的侯爺,她那個時候還不到十歲,和梅大夫你一樣心善,站在我麵前說,‘你以後就跟著我吧,我會護你周全’。”“所以你放心,侯爺吩咐我保護你,我一定會盡全力護你周全的。”黑刀笑著轉過頭,看見梅盛雪的雙眸一頓。他愧疚什麽?她眼中笑意退去,沉默了許久,輕歎了一口氣,“梅大夫,心太軟不是件好事。”心太軟便會被人利用,被人傷害,直到體無完膚,她那些年在世子身邊見過太多這樣的事了。梅盛雪搖了搖頭,他不是心軟,也並未將他人的罪過攬到自己身上。隻是覺得,生死麵前,過往所思都如雲煙,微不足道。“梅大夫,”黑刀的聲音從頭頂飄落,“我還活著。”梅盛雪抬眸看她,她雙眼低垂,臉上略有些不自在。黑刀這幅樣子倒是難得一見,她這是在安慰他?梅盛雪笑了,溫暖的燭光映入他的眼中,將雪峰封頂那萬年不化的冰雪融化。黑刀更不自在了,她這輩子就沒幹過哄人的事!“我會一直義診的,三年後回京也會,直到我死為止。”梅盛雪看著窗外那輪清冷的月亮,月色雖冷,卻真真實實在照耀著大地,“我會教會更多人醫術,會有更多的人義診,直到我死。”“可惜你沒機會了!”門外聲音陡然響起。“誰!”第65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絲雀(二十九)一輛簡樸至極的馬車向皇宮行去。沿途的人紛紛避開, 敬畏地看著這輛馬車朝皇宮駛去。京城是權力的中心,無論是百姓、商人或是權貴都對大人物天然的敏感。一月的時間足夠讓他們記得這是鳳溪河的座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