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夫”“乖孩子,聽哀家的話。”玉攸容揉了揉他的頭,“不要讓哀家為你擔心。”梅盛雪垂眸,“好。”次日。一輛馬車自宮內駛出,駛入梅府。一頂軟轎,接住馬車上下來的人,抬到梅鶴文麵前。侍子們撩起簾子,露出梅盛雪蒼白的麵容,他眼下那顆紅痣在這一片冰雪上愈發鮮豔奪目。床榻上的梅鶴文撐起身,對他的到來並不意外,“你來了。”“手。”“我有話想單獨和你說。”“手。”梅鶴文笑了笑,將右手從被窩中伸出來,露出手中熟悉的香囊。梅盛雪頓了頓。“我想和你單獨聊聊。”梅鶴文低低咳了一聲,虛弱地躺在床上,握緊手中的香囊。“你們先下去。”“太醫令!”“我想和我母親單獨聊一會兒。”護衛們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退下了。梅鶴文止住咳嗽,“母子是這世間最親密的關係,任何事情放在母子身上,都不會讓人懷疑,但太皇太夫偏偏懷疑了。”“太皇太夫不一樣。”梅盛雪的指尖落在她的脈搏上,蹙起眉。“是不一樣,”梅鶴文看著她這個自小叛逆的兒子,“你心慕他。”梅盛雪指尖顫了一下,猛地抬眸看向她。梅鶴文從他僵硬地指尖下抽出手,姿態優雅地將香囊打開,抽出那方碧色的錦帕。梅盛雪回過神來,從她手中奪過香囊。太皇太夫的手帕,髒了。梅鶴文被他撞倒在床上也不惱,“太皇太夫知道你心慕他嗎?知道你躺在他的床上時,心裏都是些什麽醃想法嗎?”梅盛雪垂眸,握緊香囊。梅鶴文撐起身,挺直背脊,靠在床頭,“這裏麵隻有一方錦帕,還有一方,被我藏起來了。幫我,我是你的母親。”第74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絲雀(三十八)梅盛雪垂眸, 沉默片刻,緩緩鬆開握緊香囊的手。“怎麽幫?”梅鶴文嗤笑出聲,“太皇太夫果然不知道。”“是。”梅盛雪取出香囊中那方碧色的錦帕, 低沉奢靡的紫檀香味從中絲絲縷縷飄逸出來, 縈繞在梅盛雪的鼻尖。梅盛雪垂眸, 似雪的指尖劃過碧色的手帕, 劃過那朵潔白溫柔的玉蘭花, 將它疊好,“他不知道。”“我們梅家怎麽會出你這種不知廉恥的人。”“我不知廉恥, 你才有機會來威脅我。”梅盛雪將疊好的錦帕重新放入香囊中, 拉緊香囊的口,一瞬間, 熟悉的香氣便離他遠去了,如同那要離他遠去的人。“你自己不知廉恥,還要讓太皇太夫受到世人的非議。你說,兩個男子靡亂後宮傳出去會不會比之前太皇太夫和鳳溪河的話本更受人歡”“母親。”梅盛雪輕輕撫平香囊上的褶皺, 珍惜地把它放入懷中後, 才抬眸看向梅鶴文, “母親,你包庇亂臣在先, 裝病欺瞞在後, 可有想好該如何脫身?”他在威脅我。他竟然會威脅人?梅鶴文看著眼前陌生的兒子笑出聲,“權力果然是個好東西, 將我家任性的白貓都養成了凶狠的豹子。”“或許世間男子本來都是凶狠的豹子, 隻是被你們養廢了而已。”梅盛雪看著她。都是人, 女子能做的,男子也能做。梅鶴文止住笑意, 看著梅盛雪歎了一口氣,“自古如此,這世間大亂,從你和太皇太夫始也。”說完便不待梅盛雪說話,便轉移話題,“鳳溪河沒有查到我和先帝幼女勾結的線索吧?”“沒有。”“因為本就沒有。”梅鶴文看向梅盛雪,眼神坦蕩到令梅盛雪心生惡心,“我之所以包庇薛鈺,是因為此事壓根與薛鈺無關,禍及池魚爾。包庇之罪,我認,但我不服,希望你能為轉告太皇太夫。而我罰你,隻是因為你愚忠,如今你我同在朝堂共事,身為母親,我隻是想教導你而已,你應當能體諒。至於最後的裝病欺瞞”梅鶴文目光死死盯住梅盛雪,“我是真病,不是裝病。”梅盛雪垂眸沉默片刻,“你不信我。”“我不信你?”“先帝幼女被換一事當真與你無關嗎?”“無關。”梅鶴文回答得斬釘截鐵。“母親房中有一個暗格。”梅盛雪抬眸,果然看見梅鶴文臉色變了。“不知母親可還記得,我三歲闖進來過。”梅盛雪忍著痛起身,按上床定鳳凰的眼睛。“哢”床後有一扇暗門打開了。梅盛雪垂眸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自三歲便開始記事了。母親,先帝幼女被換一事當真與你無關嗎?”梅鶴文沉默許久,笑了一聲,“你倒是比薛鈺要聰明一點。”這無疑是默認了。梅盛雪閉上眼,“為什麽?”“先帝對我有恩,入寺那一年,我挪用軍費救濟災民,是先帝保下了我。我怎能讓她死得不明不白。”梅鶴文嘶啞著聲音說,“更何況,男子怎能臨朝?”梅盛雪小腹的傷口抽抽地疼,他沉默了許久,才垂眸看向梅鶴文。“若天下大亂自我和太皇太夫始,那這天下,就算沒有我和太皇太夫,也遲早大亂。”他說完便轉身離開。“阿雪,”梅鶴文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幫我脫身,脫身後,我將另外一方錦帕給你。”“我想母親是誤會了什麽,”梅盛雪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我從始至終,都沒有答應過你。”“香囊”“隨意!”梅盛雪堅定地走向門,推開門,風雪從門外湧了進來,打在他的臉上。“太醫令?”“抓起來。”“是。”梅盛雪忍著痛,踏入風雪中,身後是披甲的士兵如風雪般湧入梅鶴文房中。……梅盛雪在太皇太夫寢宮門口下了馬車,便有宮人抬著軟轎迎了上來,“太醫令。”他腳步一頓,他本是打算走進去的。“是太皇太夫特意吩咐的,太皇太夫心裏有您呢。”在這裏候著他的宮人十分會來事,見他猶豫,便笑著補了一句。梅盛雪心中一暖,坐上軟轎。坐上軟轎後,他才發現自己傷口痛得厲害,身體更是在隱隱發燙。他握緊手,他不想死。就算是太皇太夫知道了自己的非分之想,以太皇太夫的仁慈,多半不會要他的命,頂多將他貶得遠遠的,貶到嶺南去行醫。他還能實現他對黑刀的承諾,還能看著這片山河在太皇太夫的統治下變得越來越好,越來越好……“雪寒?”玉攸容撈開紗簾,便接住了一個燒得滾燙的火爐。“怎麽弄得?”他將梅盛雪攬在懷中,低聲問道。“傷口裂開了。”梅盛雪在他懷中,垂眸低聲答道。“你起身了?”“就走了幾步。”玉攸容皺眉,正要訓斥幾句,便看見梅盛雪哭了。他緩下眼眸,將人抱緊,輕撫著他的背脊,一下又一下。無論發生了什麽,都是之後的事情了,現在最重要的事是:他懷裏的人哭了。“流螢,去請太醫來。”“是。”梅盛雪將自己埋在玉攸容懷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仿佛又回到了幼時初見的時候。他逃過人販子,躲過追捕的家丁,躲在佛像放祭品的桌子下,就快要實現自己的目的論,卻被一條大狗輕易地嚇了出來。他恨自己沒用,又帶著遷怒的心理,在太皇太夫懷中哭得天昏地暗。玉攸容什麽也沒說,隻是耐心地安撫他。讓人倒來一杯溫水,玉攸容將人從懷中掏出來,遞到他的唇邊,“喝點水。”梅盛雪低頭張唇,恨不得將整個頭都埋到杯子中。玉攸容失笑,又將他從杯子中挖出來,重新攬入懷中,伸手輕撫他的背脊,無聲地告訴他可以繼續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