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盛雪垂眸看向層疊著堆在地上的玉色長裙,“長了。”“你剛才可曾看清這裙上的暗紋?”“是玉蘭花。”“那哀家衣上的暗紋呢?”“是梅枝”梅盛雪說到一半,突然頓住,心中閃過一個可能,抬眸看他。玉攸容笑著肯定他的猜測,“你穿的是我的衣服。”我穿的也是你的。梅盛雪驀地垂下眸。雖然兩套衣物都是新的,但這種將對方象征紋路穿在身上的感覺……“這一年你長了許多,隻比我低半個頭,換著穿也無妨。”玉攸容笑著為他解圍,拉著他向外走去,“哀家房中的梅花枝還為更換,雪寒可願同我一起去折?”至少不像當初在羅浮寺,能被人一眼看出端倪。“願意。”梅盛雪將手抽出來,換作手背。玉攸容將手落在他的手背上。兩人執手踏入雪地中。“太皇太夫,太醫令。”梅林中的宮人們紛紛行禮。玉攸容與梅盛雪並肩從他們身邊走過,踏入梅林的深處。“可有選好?”玉攸容側頭問梅盛雪。“這一棵色不正。”梅盛雪看向他們身前的一棵梅樹。玉攸容看著梅花枝上盛開的玫紅色花朵,點頭與他一同繞過這顆,向深處走去。“這棵花未開盡,香不濃。”“這棵枝小花少,數不夠。”“這棵枝不直,形不美。”……他們穿過一棵又一棵梅樹,走入梅林最深處,身上都被熏了滿身梅香,才選中了梅林末端長在溪邊的一棵梅樹。它鮮豔的紅若玉攸容身上披著的鬥篷,挺直修長的枝幹若梅盛雪的脊背,一根枝椏上盛開著密密麻麻地豔麗的花,冷傲的梅香三米外便可聞到。玉攸容抬手,折下一枝枝幹最直的梅枝放入梅盛雪懷中。梅盛雪折了一枝花開最盛的贈給玉攸容。兩人走出梅林時,懷中都被一枝枝梅花枝占滿。“枝直。”將折下的梅花枝插入麵前的玉色梅花瓶中後,梅盛雪喚道。玉攸容將手中最後一枝梅枝插入自己麵前的梅花瓶中,抬眸看他。“你生辰期間,民間取消夜禁三日,大開市集,為你慶賀。你想去看看嗎?”太皇太夫已經有半年未離開宮中了。“順便,”梅盛雪垂眸,“可以去我的府邸看看。”“好,我正好也許久未出宮透氣了。”……午膳後,數十輛采購的馬車由流螢帶著駛出宮外。出宮後,其中兩輛從這一行車隊中分開,駛向梅府。玉攸容與梅盛雪坐在馬車中,望著街上紛紛嚷嚷的行人。他們身後那輛,車內坐著湛秋光和他的人,警惕地看著四周,巡視著可能發生的危險。“當今那位可真是個狠茬子。”“是啊,京兆尹雖是那個什麽殘黨,但千刀萬剮也太折磨人了吧。”“不止呢,聽我朋友說,她每次路過大理寺,都聽到裏麵有人在哀嚎,每次聲音都不一樣。聽說裏麵人都關不下了,屍體都堆著有三重人那麽高。”“新上任的大理寺卿這麽狠辣的嗎?”“要不怎麽能被那位看上,提拔為心腹呢?聽說他抓的人都是那位親自示意的,少說得數百人了吧。”“最毒男人心,那位能上位可不單純,心虛就把人往死裏整……”……細碎的討論聲從飄起的車簾縫隙中飄入,說著種種酷吏的惡行。梅盛雪抬眸看向玉攸容,玉攸容端坐在車廂中,任閑言過耳,巍然不動。察覺到梅盛雪的目光,他抬眸安慰道,“無妨,我並未放在心上。百姓聲小力微,大理寺從她們的身邊抓人,引起恐慌是正常的,為恐慌找個發泄口才會如此怨言載道。”隻是心中難免有點鬱氣。“酷吏手段雖殘忍,但見效快。如今朝上人人自危,不敢再興風作浪。待百年千年後,太皇太夫必然會留名青史,為萬人稱讚。”玉攸容被他逗笑,“你倒是對哀家有信心。”“主子,到了。”流螢在車外輕聲說道。玉攸容低頭扶著梅盛雪的手下了馬車。“砰砰砰。”流螢已經開始敲門了。“吱呀”一聲,門開了,一個人走出來,“請問公子?”梅盛雪對他頷首。門房趕緊將門打開,將人迎進去。一開門,映入眼簾的便是大片大片的不同種類的玉蘭樹,有的已經開謝了,有的還在開。“我想著太皇太夫或許會喜歡。”梅盛雪將人引入自己屋中,從窗邊取下兩盞宮燈,“枝直在此休息片刻,晚上我們去逛市集。”玉攸容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宮燈上,那是兩盞十分漂亮的八角宮燈,八麵各畫著惟妙惟肖的山水,頂上一圈有珍珠細細地垂下,支撐的竹架都用漂亮的漆刷得富麗堂皇。梅盛雪眼中暈染出笑意,“昨年元宵夜十分熱鬧,我想著太皇太夫也一定喜歡,便做了兩盞。”玉攸容看著他,心中的鬱氣陡然散了。第80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絲雀(四十四)“我喜歡。”玉攸容笑著從他手中接過一盞宮燈, 沉靜而又霸道的紫檀味道從燈籠中傳來,與他身上的香味如出一轍。“哪兒買的紫檀香?”“找人高價買的,花了我三月的俸祿。”傻孩子。玉攸容從腰間取下一塊玉佩, 笑著上前一步掛在他的身上, “你的燈做得很好, 香也熏得不錯, 我買了。”“多謝客官。”梅盛雪學著街上的小販回道, 眼中、聲音中俱帶上笑意,眼下的那顆紅痣越發灼人。“你若是去賣燈, 必定人滿為患。”“為何?”“雪寒冰肌玉骨, 神仙人物,連男子也免不了被你吸引, 何況女子。”“我隻愛太皇太夫一人。”本是玩笑話語,但他眼中不容置疑的真誠。“你啊,”玉攸容笑著握住他的手腕,亦認真地說道, “我字枝直。”“枝直。”“嗯。”玉攸容輕聲應了, 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 “雪寒不是說要帶我遊覽府邸嗎?”“好。”梅盛雪將自己手中的宮燈放下,伸手去接他手上的宮燈, 被玉攸容輕輕避開。玉攸容如玉的手指碰了碰晃動的絲絛, 讓它們在空中輕晃,晃得空氣起了層層漣漪, “我對雪寒這宮燈愛不釋手, 不願放開。”梅盛雪本就不平靜的心被這絲絛晃動得微微臉紅, 撿起手邊放在地上的宮燈,默默湊成了一對。兩人提著宮燈, 並肩向外走去。正午太陽出來,溫度驟升,玉攸容和梅盛雪解下鬥篷交給流螢抱著。流螢看著走遠的兩人歎了口氣,伸手招來湛秋光,讓她找人拿著。“流螢公子。”湛秋光接住扔到懷中的狐毛鬥篷失笑,“你可以遞給我的。”“遞給你太慢了,再慢就追不上主子了,連個影兒都看不見了。”流螢說著,提著裙擺跑遠,頭上的發帶在光影中跳躍。湛秋光搖搖頭,將鬥篷遞給下屬,追了上去。……玉攸容兩人穿梭在林中。他抬手,摘下了一致白色玉蘭。梅盛雪默契地伸手接過,放入懷中,“我府中隻有褐色陶罐。”恐怠慢了玉蘭。“古樸無華,配玉蘭正好。”玉攸容彎腰躲過一枝低垂的玉蘭,笑著說道。玉蘭無聲凋謝,雪白的花瓣落在他的頭上,風姿綽約。“枝直,”梅盛雪拉住他的手,對上玉攸容轉過來的如月雙眸。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道,“低頭。”玉攸容笑著低頭,如玉石般的脖頸微微彎下來,露出夾在玉冠中的雪白玉蘭花瓣。梅盛雪伸手,拾起它,正要悄悄放入懷中,突然一陣風吹來,吹起他手心尚未握緊的花瓣,翻身躍出他的手心,旋轉飛舞著向遠方飛去。他眼中閃過一絲失落。玉攸容抬頭,正巧看到這一幕。他笑著向下握住梅盛雪的手,與他十指相扣,“我們去追它可好?”追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