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次會好好引導對方做完任務,不能再像從前那樣拖泥帶水。……雲渺不過愣神幾秒,隻在那鴉羽似的濃翹眼睫眨動之間,曾經朝夕相處的養兄鍾翊便將他的心思猜個七七八八。無非是因那劍尊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作派,將嬌氣包肚裏的懶蟲引得怕了。若真拜個不吃他撒嬌耍賴那套的師父,從此往後還能舒舒服服偷懶麽?鍾翊穿著剛換的雲水藍弟子常服,隱於人群中不經意打量著雲渺一舉一動。剛忍下心頭翻湧心緒偏過臉去,就聽見熟悉語調在殿內響起。“弟子願意拜在青崖峰下。”既然劇情沒問題,那按照炮灰人設就該拍師父馬屁了。雲渺抬起頭,小臉上還彌漫著淡淡紅暈。他挺直腰板恭恭敬敬向褚師筠行個拜師禮,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嗓音軟綿綿中透著堅定。“弟子薑雲渺拜見師父。幸得良師,日後定謹遵師教,篤之於行,不負師門教誨和師父英名。”不同於從前被硬塞來的徒弟,這是褚師筠頭一次主動收弟子入門。他麵無表情看著眼前的纖弱少年,對方眉眼彎彎不諳世事,仿佛全然不知自己身懷異寶又無力自保。純陰之體……若是被邪魔外道盯上,練成爐鼎也未可知。“起身吧。”雲渺緩緩站直身子,便發現麵前不知何時飛來一隻精致小巧的白玉船,懸於空中散發著淡淡青光。他在褚師筠的示意下接在手掌上。“這是我多年前從佛門得來的芥子舟,認主後無靈氣亦可催動。”褚師筠語氣淡淡,仿佛這並非外界人人眼紅的上品靈器,而是一個哄孩子開心的小玩意兒,“此物可代步,勝過禦劍飛行百倍,必要之時可擋化神境一擊。權當拜師禮。”“多謝師父,師父你真好!”欣喜之色浮上眉梢,雲渺這回語調明顯比先前拍馬屁時真誠幾分。褚師筠險些以為小徒弟要撲上來,鑽到他衣袖裏。然而對方隻是將白玉舟翻來覆去看幾遍,像隻藏不住糧食的倉鼠差點兒掉在地上。最後小心翼翼認主後,試圖將這靈器放進自己衣袖口袋裏。那白玉舟未施法催動前本就小巧,然而落在雲渺手中卻硬生生大了幾分,泛著粉意的細白指尖仿佛天生捏不住那笨重東西。得以拜劍尊為師,又獲此重寶,本該成為人人嫉妒的出頭鳥才是。然而一眾弟子心中想法卻大同小異,便是小師弟的手玉筍似的比靈器漂亮。見狀,褚師筠直接再贈了個儲物戒給小徒弟。他隨手給出去的東西,沒有一件是凡品,放在外頭要讓普通修士爭搶到眼紅。崔亭麵上和其他峰主一同恭喜褚師筠再得佳徒,暗地卻重新衡量著少年價值。他這個師弟不慣於俗務,何曾這般細心起來。再看侍立在一旁的薛遠嶠,笑意分明竟也看不出半分嫉怒,反倒比自家師父還欣喜這位小師弟入門。“你既已慢人一步,便更要勤修苦練。往後跟隨你師兄先修習劍招,於心法上若有不通之處,便辰時來青崖峰尋我。”褚師筠眉目淩厲一瞬,敲打道:“月末我會考校你功課,切不可偎慵墮懶。”“喔……知道了,師父。”雲渺沒了先前的歡喜勁兒,聲若蚊呐。若是身後真有尾巴,此刻已經無精打采拖在地上不動彈了。怎麽還要考試啊?他是炮灰誒,幹什麽要那麽有上進心,每天吃吃喝喝迫害下主角不就好了嘛。然而這番心裏話定是不能告訴褚師筠的,雲渺隻得作出幅乖學生樣子,狠狠點兩下腦袋。……仿佛在眾人麵前出現一回隻為收個徒弟,褚師筠連半刻都不願多浪費,便向掌門等人告罪回峰修煉了。接下來的拜師大典便有條不紊,按往日禮數進行下去。眾位峰主被依次向新弟子們介紹個遍,所屬靈根所擅劍法皆關係到師徒相授。崔亭不出意料第一位站出來挑選弟子。雲渺桃花眼瞪得大大,看著受傷被自己拋棄在霧屏山的養兄緩緩站了出來,寵辱不驚的模樣仿佛誰都不入眼。他先前就心虛來著,然而還未從一堆人裏找出對方,便被褚師筠打岔給引走心神。知曉按照原劇情,鍾翊會因為顧念薑家父母恩情,忍氣吞聲不和自己在此處相認。然而就算臉皮再厚的人,也會做賊心虛紅起臉來。“誒?二位師弟竟如此巧,都是明方縣人士呢!”不知是誰,腦海中靈光一現閃過登記好的新弟子名冊。“原來你二人倒有這段緣分,可是先前便相識?”崔亭意外卻也欣悅。雲渺鼻尖冒出點點細汗,望向養兄的水潤眼眸瞧著可憐兮兮。不知是在害怕對方當眾拆穿自己,還是遺憾這人怎麽沒死在霧屏山。仿佛才瞧見站在自己身旁的漂亮小師弟,鍾翊迤迤然轉過身,眉峰微挑漫不經心抬起眼簾,將對方從發絲到鞋尖上上下下打量個遍。好半晌才慢悠悠開口道:“並非舊識……隻是一見如故,倒可引為今日新知。”第87章 修真文中純陰之體的小師弟9“手腕反屈, 回身下刺。”“雲渺?”不知今日第幾回,薛遠嶠熟能生巧,上前一步攔腰將搖搖晃晃的小師弟接入懷裏。盡管如此,他手中也牢牢握著白虹劍, 而對方那把輕飄飄的小竹劍早就從柔軟手心滑落, 啪得掉在地上。“練這招時眼睛要盯著劍尖, 不可走神。”瞧著今日自來就蔫頭耷腦的小家夥,薛遠嶠也不忍心多苛責,彎腰替人撿起小竹劍邊拍上頭灰塵邊調笑道:“看來渺渺是有自己的心事了, 任誰來也不告訴,對麽?”“……沒、沒有心事。”雲渺那張白軟臉頰頓時癟了下去, 明明耷拉著腦袋將唇瓣咬的嫣紅, 餘光卻忍不住偷偷去瞧薛遠嶠。那副小表情都快急死了, 恨不得下一秒就掉兩顆金豆子。怎麽不繼續問他是不是受了委屈?今天練劍都失誤好多回了, 肯定是有心事功課才落下的呀。薛遠嶠眸色微轉,柔和眉目難得嚴肅起來。他是真有些擔心。畢竟雲渺素日裏就帶點兒嬌氣,又口直心快連手心被竹劍磨紅了都要和他講,耍賴要歇一會再吹一吹,今日怎得……“渺渺, 凡事不要總憋悶在心裏。可是受了什麽委屈?”得償所願,雲渺心底總算長長舒口氣。然而麵上卻垂下腦袋盯著自己的鞋尖, 嚅囁著道:“對不起, 薛師兄。”薛遠嶠一怔,隨即猜測對方是因為剛才練劍時的失誤不開心,安慰道:“常言道一年刀十年劍, 本固才能枝榮,渺渺你進步已經足夠快……”“不、不是這件事情!”“是之前, 之前我說沒有兄弟姊妹的那些話,全都是騙你的。”“……”薛遠嶠靜靜看著麵前的小師弟,眉心微蹙沒有言語。對方先前拿著那把小竹劍練了幾招幾式,此時胸口微微起伏,臉蛋兒都染上緋色,柔軟烏發安靜地貼在白膩脖頸間。如今又一副垂首認錯的模樣,惹人心憐。他莫名想起那天竹林,褚師筠曾告誡過的話。難道雲渺真是那種以身世博取憐惜,實則……“抬頭。”薛遠嶠伸手半強迫式地抬起雲渺的下巴,帶著薄繭的指腹,不出意料會在柔嫩肌膚上留下指痕,厲聲道:“師兄相信渺渺不是那種撒謊成性的小騙子,但你要說出緣由來,知道麽?”“哥哥,我、我知道錯了。”雲渺那雙桃花眼眨巴眨巴的,呼吸都急促起來,香甜氣息撲在對方臉上。他感覺薛師兄真有些生氣,趕忙拉近關係討好起來。然而薛遠嶠還不知道,麵前看起來乖乖巧巧的小師弟實則藏著壞心眼兒,即將要編排起照顧自己長大的養兄。“其實我也沒有騙人啦!我的確沒有親兄弟,隻是……隻是有個父母帶回家的養兄,呃,就是收徒大典上的那個鍾翊……”“養兄?”原來對方是有個哥哥的,難怪撒嬌使性叫起人來那麽熟練。同是明方縣人士……眼眸一瞬間似湖水般幽沉下去,薛遠嶠突然輕輕放開雲渺,不經意和對方拉開些距離,扯出一抹笑意溫聲道:“那崔掌門新收的那位好師弟,才應該是渺渺你的哥哥。”“隻是那天為何不同他相認呢,我瞧你們兩個都對彼此很是關心。”“才不是呢!”雲渺壓根兒看不出薛遠嶠溫和麵容下的不對勁,一心想著“給鍾翊潑髒水”的新任務,眼神飄飄忽忽,鼓著臉頰道:“他、他在家總欺負我來著,我們早就恩斷義絕啦!”“至於那天為什麽裝作不認識……都是因為鍾翊嫌棄我笨,怕我丟他的臉麵!”薛遠嶠緊握著白虹劍的手掌,稍稍鬆開些。“他嫌棄我不會做八股文,又肩不能提手不能抗,將來不知道靠什麽營生呢。”雲渺不知不覺帶上些真情實感,將私塾先生罵自己笨蛋的怒火移到鍾翊身上,尾音拖得又軟又綿:“秀才有什麽了不起,還沒考上狀元就管教我,哼……”察覺到小師弟話中的委屈不似作假,薛遠嶠這才真正緩和下神色,摸摸對方的腦袋正色道:“那個鍾翊,又欺負你了嗎?”他想到雲渺從前說過經常被同村的孩子欺負,很自然地聯想到那個養兄身上。對原本看好的所謂掌門師弟,竟然也升起淡淡惡感。“最近沒有欺負啦!但、但是他從前在家對我很壞的……”雲渺絞盡腦汁去給養兄潑髒水,結結巴巴道:“鍾翊把家裏的錢袋子霸占掉,隻給我幾個銅板當零用錢,夏天想吃冰酪都要去求他才行。”“我嫌熱,晚上不穿裏衣也不蓋被子,他就要打我屁股!”“你和他一處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