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丟人。主角不知道現在什麽境界,居然可以自己下山懲惡揚善了。不像自己,連六十個銅板都沒有……雲渺表情不尷不尬,粉白手指頭卻一刻也閑不住,快要將褚師筠袖口處的竹葉紋扣成開線狀態。他不好意思抬頭,一雙桃花眼盡管盯著鞋尖瞧,將地上的螞蟻都盯得開始繞道走。然而未曾留意之處,鍾翊卻狀若無事細細打量著他。臉瘦了,下巴都褪去嬰兒肥變成漂亮尖尖。不知是那衣裳的緣故還是旁的,腰更是柳條似的一把能握住大半。鍾翊以為自己隻要拚命修煉,就能夠勝過薛遠嶠保護雲渺。然而再見麵更讓他難受的,不是雲渺拋棄他認旁人作哥哥,而是那旁的人,卻壓根兒照顧不好他的弟弟。……“你結丹多久了?”第二遍重複這個問題,褚師筠那雙眸子寒色皎皎劃過鍾翊,對方的視線雖說無意,卻不偏不倚滿是熱切落在自家小徒弟的身上。“……已十日有餘。”鍾翊回過神來,卻無心再應付師長,而是有些討好地繞過對方去問雲渺,“不是想吃冰酪?”三人在店家的招呼下,最終是坐在了船裏頭。水波搖曳,金色漣漪從船心緩緩蕩開,逐漸變作碎銀閃閃。一張幹幹淨淨的小圓木桌。雲渺左手邊坐著昔日的養兄,今日的錢袋子,右手邊則是不苟言笑的師父。他也乖巧懂事,問過其餘兩人意見後,很是雨露均沾地一人點了一份吃食。正是方才所說的烏梅飲、冰酪,還有酥山。那酥山便是先將奶油融化,再加些蜂蜜酒釀淋到白瓷碟上做成山巒造型,最後放入冰塊中冷藏。待要吃的時候拿出來,染上“眉黛青”後再放些花朵彩樹作裝飾。一小份“酥山”,樣子精巧到如雪山覆青苔。雲渺過飽了眼癮,才肯不緊不慢享用自己的消暑小食。然而剛眉眼彎彎樂滋滋吃了兩口,便“嗚嗚”地捂著腮幫子,桃花眼中泛起水色。褚師筠心頭一緊。然而還未來得及問些什麽,便見小徒弟毫不猶豫背過去對著自己。“……嗚,牙好疼。”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到底不是一朝一夕能改,雲渺還是稍有小病小痛,便朝“不著調”的養兄那裏要安慰。鍾翊聞言便很自然地捏住幼弟軟乎乎的腮幫子,迫使對方仰著頭張開嘴巴。豐潤唇瓣被冰冰涼涼的酥山凍得紅馥馥,嘴角還沾著些沒來得及吞咽的奶油。一根修長手指便直接擦過唇珠,探進溫熱嘴巴裏,將暖香攪擾開來。指腹不知按到了那顆牙齒上,雲渺直接一滴淚珠掉下來,砸在養兄手上。“……無妨。”鍾翊薄唇間浮上熟悉的壞笑,卻很快抑製下去,正色道:“就是先前磕到牙,剛剛又吃那冰東西一激導致的。”“你……你就素、故意弄疼窩。”毫無威懾力的橫了對方一眼,雲渺直接報複性的一口咬下去。總讓自己丟臉的家夥。不慌不忙鬆開手,鍾翊眉梢處多了些笑意,骨節處多了道小傷痕。而雲渺呢,雪白雙頰被人硬生生按出幾道紅色指痕,看著怪……褚師筠莫名動了怒。第98章 修真文中純陰之體的小師弟20“你從前是郎中?”聲調平靜無波仿若在陳述事實, 然而語氣卻寒意森然。褚師筠一雙寒津津的眸子緊攫住鍾翊,氣息沉靜的叫人喘不上氣。“……”有些微怔,鍾翊不明白對方何出此問,隻頜首淡淡道:“弟子未曾行過醫, 在家時也不過做些鄉野粗活。”“既然問劍宗不收醫修, 你也並非郎中, 那方才何必逞強稱能替人‘望聞問切’,做些敗化傷風的不雅之舉?”褚師筠麵色如常,然而語調卻暗含些說不上的嘲諷。就好像旁人給自家小弟子瞧瞧牙齒, 是大逆不道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雲渺正捧著烏梅飲小口小口喝著,好像貓兒舔水。聞言, 原本垂下去的細密羽睫一顫一顫有些害怕, 輕輕翹起來撲閃了兩下。他雖則往常總偷懶, 卻也沒被師父這般毫不留情的斥責過, 更別說這還在外頭了。然而還沒來得及思索出個原委,矛頭便調轉到自己身上。“既然牙疼,還用這些寒涼之物作什麽?”好像在恨小弟子抑製不住口腹之欲,然而褚師筠又說不清道不明,這股心緒具體是什麽。因此隻得用二人言行不合禮數, 有礙問劍宗聲名來作借口。“隻是剛才有一點點疼,現在已經好了!”雲渺趕忙放下烏梅飲拿手比劃, 生怕被說不許再吃。他唇珠上還沾著一點兒水珠, 然而輕輕抿住就不見了蹤跡,隻剩下水水潤潤的唇瓣一開一合,像顆梅子色果凍般可口。此刻嘴巴微微張開些, 指著自己一顆小牙齒,有理有據分析道:“先前磕到的是左邊, 我用右邊的牙齒吃就不疼了。”師父雖然修為高,但其他事情好像都比他笨一點兒,好多常識都不知道。雲渺在心底搖搖頭,他不敢和褚師筠打嘴仗耍賴,隻自以為隱蔽地瞪了鍾翊一眼。方才他還有點兒感謝對方要請自己吃冰酪呢,沒想到……真是心機深沉的壞家夥。先是故意用鎖骨撞自己牙齒,然後又惹得師父生氣,目的不就是破壞自己吃冰酪嘛。“雲渺。”看著小弟子在同自己說話時走神,褚師筠冷冷出聲將人喚醒,冰雕雪刻般的俊美麵容臉色已然極差。輕斥道:“你若還想吃,便規規矩矩的做到食不言……更不要東張西望。”“好哦。”雲渺被訓斥的眉眼懨懨,連雙手都下意識放在膝蓋上坐板正。然而手指卻偷偷在桌下比劃了個“槍”,朝著自己師父就“biubiubiu”好幾下。他隻聽過食不言寢不語,什麽時候多出條“不許東張西望”的規矩來?雲渺死活想不通這一點,他更不知道是自己方才瞪鍾翊那眼出了問題。桃花眼天生含情,主人還是個那麽黏黏糊糊的性子。狠狠瞪過去嗔怪人時,眼尾微微上翹還帶些紅暈,明明在氣惱對方骨頭太硬磕到自己,卻仿佛眉目傳情般似醉非醉水汪汪的。這幅情形該如何描繪呢?就好像那流連花叢的小少爺同兩位情郎一齊用飯,嘴巴上應承著脾氣差的那位,眼睛和小動作卻在引誘另一個。這叫那位被忽視還遭到陽奉陰違的情郎,如何能不惱怒?一時間船內沒有人再言語。唯餘水聲蕩漾,偶爾外頭街市叫鬧聲透過木板悶悶傳進來。鍾翊和褚師筠的心思均不在吃食上,隻覺著這船內狹小,對方既然不吃為何不告辭離開。與之全然不同的便是雲渺,一連用掉酥山、冰酪和烏梅飲後,唇瓣都讓冰的紅豔豔,還覺得吃起來好快沒有過足癮。那股子遺憾,都從心尖冒到眼角眉梢。“你若還想吃,改日我帶你再來,好不好?”雲渺眼睛立刻黏在鍾翊身上。這番話可不像往日那“這也不能那也不許”的養兄所言。然而鍾翊此刻隻想同人求和,半句戲弄和違逆之話也不敢講,隻小心翼翼試探起來幼弟態度。然而褚師筠還在一旁,雲渺不敢很直白地答應下來。隻得心裏忿忿不平,麵上卻氣呼呼挺起小胸膛,嘟嘟噥噥道:“師父說過,修仙之人不能太重口腹之欲,而且、而且我都辟穀了。”鍾翊眼底劃過抹了然之色,還盛著星星點點的笑意。剛想說些什麽,店家正好從外頭走進來,他便先從袖中拿出錢袋子來付賬。然而誰知那銀錢還未落入店家手裏,另一人便像小狸奴一般,蹭得一下躥出去。往日在秀水村時,隔三差五鍾翊便會帶閑不住的幼弟去鎮上。若他恰好要去書畫鋪或糧店詢價,騰不出空看顧,便會數上小半貫錢給對方,叫人自己去尋好吃好玩兒的東西。待到快要日落,鍾翊便會到約定好的食肆或茶鋪上,將吃飽喝足的饞貓兒接回去。而他自己呢,卻不舍得花錢在外頭的吃食上,隻忍著饑腸轆轆預備回去和對方一塊兒用晚飯。因此,一見到養兄去拿錢袋子,雲渺便條件反射似的貼上去,連兩人已經斷絕關係都忘了。此刻白白嫩嫩的手掌心攤開,並攏在一起像是要接福氣的小仙童。“……”神色一頓,鍾翊露出了多日來第一個開懷的笑容。他冷臉時眉骨鋒銳又冷又硬,然而薄唇輕輕上揚,便有股懶懶散散的痞氣,衝散了所有生人勿近的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