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耀大地,光輝三尺,燃我烈軀,升地為天,風光日耀我狼族,雨水滋潤萬千子民,雲中神祇降下福祉,佑我族人千秋基業……火母為憑,狼神為證,今日為聖女披上黃金嫁衣,金冠上的珍珠是她對婚姻忠誠的宣誓……」


    歡欣鼓舞的盛大婚禮,萬頭鑽動的人潮,千顆紅色彩球高掛枝極,飄著祝賀字樣的彩帶係滿每一顆樹,灰白色的石板鋪滿金箔和黃色水晶,輝映出奔狼族最愛的金黃色彩。


    七七四十九階的石階上方,一身狐裘的大祭司高站平台,威風凜凜地手持高過頭頂的金色法杖,等候他跟黃金一樣美麗的新娘。


    笙樂聲一起,山城特有的山陽花花瓣紛紛灑落,紅得像少女流不出的眼淚,一片一片掉落在金子打造的鑲鑽婚冠上,十二顆粉色珍珠鑲嵌著即將埋葬的月份。那是奢華的,也是極盡炫耀,冬妮婭身上的嫁衣由黃金絲線所縫製,無數閃亮的寶石如輕漾的湖水,綴滿腰際和下襬。


    這是在誇耀新郎的財富,同時也向全族人宣告,隻要繼續追隨他,所有人將和他一樣富有。


    隻是眾人的喜悅感染不了麵帶哀戚的小女人,她眼眶含著盈盈淚光,注視婚禮旁不遠處,遭到縛綁在火柱上的年輕男孩。


    原來她還有個弟弟,可是她尚未與他相認,就要眼睜睜地看他被燒死。


    「沒有經過我的允許,誰敢娶她― 」


    如輕雷響起,天空中忽地傳來一道冷硬的男人聲音,夾帶著破空之勢,朝地麵發出怒吼。


    「誰?」


    所有族人都仰頭一望,驚惶的尋找聲音來源,深恐激怒偉大的狼神。


    「敢帶走我的女人,你們想讓土地裂開,湖泊幹涸,子子孫孫都活在煉獄當中嗎?」隻見雲層一散,一名散發著冷冽氣息的黑眸男子踩在巨大的食人花朵上,緩緩下降。


    「天呀!是狼神……狼神降臨了!」


    帶著敬畏的眼神,每個人都俯下身,磕頭膜拜,高呼狼神聖明。


    隻有氣急敗壞的大祭司力挽狂瀾,法杖一拄地,高聲一喊。


    「那不是狼神,是邪魔!他想來搶走榮耀我奔狼族的聖女,快阻止他!」


    雖有迷惑,但大祭司是神的人間代言人,他的話不會有錯,因為唯有他見過真正的狼神,於是跪地的奔狼族人全都起身,露出同仇敵愾的眼神,不需指引地朝聖女和祭司圍靠,將兩人護於人群之中,不讓邪惡靠近一分。


    「愚蠢,你以為這些卑賤的愚民能擋得下我嗎?」


    鬼怒堂大掌一揮,狂風大作,飛沙如網覆蓋,漫天烏茫茫,驚叫聲四起的人們睜不開被風沙狂撲的眼,或搖或倒的驚叫不已。


    「不要傷害他們,鬼怒哥哥!」生命是會發光的,不該任意毀滅。風聲漸緩,沙石平靜地落下。


    「他們想傷害你,你竟然要放過他們?」她不知道仁愛之心也是一種殘酷嗎?饒恕別人等於養了一頭狼。


    「封閉的信仰讓人受到蠱惑,人心的煽動帶來難以回頭的沉淪,錯不在他們,我相信還有善良的良知等著蘇醒。」


    冬妮婭柔美的嗓音令族人為之一怔,他們麵露愕然,輕撫著心髒跳動的位置。


    「好,我不殺他們,不過我絕不饒過妄想染指你的人!」敢動他的女人,天、地、不、容―


    一臉狂肆的鬼怒堂陰殘地說,張掌一揮,腳下巨大的黑色花朵不見了,雙腳如踏平地的踩在狼神廟的上方塔柱,冷視不見懼色的老人。


    「你才是擅自闖入我聖地的魔人,我命你速速離去,勿做輕率舉動。」大祭司高舉起法杖,意圖逼退他。


    「憑你?」鬼怒堂冷笑。「我一根指頭就能將你捏碎。」


    老人取笑他的自信。「年輕人,不要太自負,留點氣力哀悼你逝去的戀情吧。」除了追蹤異能,在他還年輕時,又陸續和惡魔做了幾次交易,所以,他的力量可不隻有一種。


    「是嗎?老怪物。」他會讓他瞧瞧什麽叫做力量!


    「老怪物……」老人頓時麵容猙獰。


    掌心凝聚豔紅光束,怕錯傷心愛女子的鬼怒堂直直射出,目標是老人眉心,一擊致命。


    但是紅光剛一落下,就像碰到什麽似的彈開,灼熱光芒射向高聳入雲的千年古木,轟地一聲,被當成神樹的老木由中劈開,裂成兩半。


    鬼怒堂不信自己會失手,又試了數回,但是不變的結果仍在眼前呈現,一股合暗力量不斷撥開他淩厲有力的光刃。


    「哈哈!我早說過會徒勞無功,你何必白費力氣?我的新娘你不可能帶得走。」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鬼怒堂再次舉起手,將法力增強,注入破亡咒語,狠厲地推出冷芒。


    但同樣的情形再一次發生,這一回,他更被彈回的光芒反傷,冷酷的臉龐多出一道見血的傷痕。


    見狀,冬妮婭立時哭紅了眼,「不要再試了,我不想見到你受傷……」若他有個萬一,她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瞧,我美麗的新娘在為你求情,你還不肯離開嗎?想見證我們神聖的婚禮不成?」老人挑起冬妮婭下顎,粗指撫著白嫩雪肌。


    「不許碰她,你這個腐斕老頭― 」驀地,眼一瞇,他低喃,「流塵之石?」


    老人手中多出浮動的黑色石頭,得意地笑。「怎麽,還不死心嗎?」


    「誰給你那顆石頭?」那是魔界之物。


    「怕了吧!有了它,你休想動我一根寒毛。」就算他是天外來的魔,他也不懼怕。


    他冷哼。「區區一顆石頭我還不放在眼裏,看你能擋我多久!」


    鬼怒堂喚出另一種咒語,手上出現一把銀色弓箭,準備以箭雨破開流塵之石的防護。


    此時,卻驀地出現另一道清冷女音。「再加上我的力量呢?雙層力量阻擋你的陰合魔法,你不會有任何機會。」而她也不會成全他,看他笑擁別的女人。


    「春天?!」


    他震驚極了,難以置信她在得不到他的情況下,竟然會選擇和老怪物連手,將他的女人推入深淵。


    「沒想到會是我吧,我送的這份大禮你還滿意嗎?」背叛,是他負心的回報。


    春天的臉已回複到原來的樣子,甚至更為美豔,增添一抹妖冶的豔色,眉心一點火的形狀是惡魔印上的標記,她以女巫的身份換取魔力,已是個魔女。


    「以金子麵貌帶走米兒的人是你?」盡管他曾有懷疑,但卻不願確定。


    「沒錯,是我,不過她也令人意外,明明是金子的臉,靠近我後她卻喊我春天姊姊。」這曾讓她頗為訝異,以為哪裏出現破綻。


    幸好有那張相片,不然她還不肯乖乖跟她走呢。


    「那一聲姊姊讓你留命,卻不知感激,反而讓她為她的仁慈付出代價。」當初若一掌劈死她,今日也不會留下禍害。


    春天一聽,麵容獰成惡鬼樣。「要不是她,我會失去你嗎?她用她那純真的笑容迷惑所有人,我就要她再也笑不出來!」瞧,她不是哭了?


    但是,為什麽那淒楚的眼淚仍楚楚動人,如玫瑰花瓣上的露珠,晶瑩明亮的閃爍珍珠色澤,讓她隻覺更加礙眼?


    「你本來就不擁有我,我不愛你,不管經過多少年,還是不會為你動心,我的心隻給了一個人。」他深情地望著披著嫁衣的人兒,眼中的柔情令人動容。


    「你不愛我,你怎麽可以不愛我,我在你身邊這麽多年,你居然不愛我?」春天邪狂地大笑起來。「你不愛我,我也不讓你愛別人,咱們扯平了,百年後我會把自己葬在你的墓穴裏!」


    魔女擁有永生的生命。


    「春天― 」他沉下音,警告她別意氣用事。


    「夠了,別再多說廢話,婚禮該進行了,我等著抱我的新娘。」他要將衰老的身軀覆上她的雪嫩胴體。無計可施的鬼怒堂隻能眼看著他的女人眼中含淚地被推上前,盡管他不斷施法破咒,但是反彈在身上的傷口卻越來越多。他狂吼,悲憤地發出咆哮,甚至以身體衝撞流塵之石所建起的屏障,可屏障內,碩大的紅寶戒指仍套入他心愛女人的蔥白纖指。


    又一次,他心愛的米兒戴上別的男人所給的戒指,他無法再容忍了!


    就在他嘴角流出腥紅鮮血之際,意料不到的事發生了,身為司祭的中年男人忽然掏出暗藏的刀刃,一刀刺入老人的腹部。


    驟地,老人驚愕地鬆開手中的石頭,黑石一落地,第一層防護就被解開了。


    「你……你居然……弒父……」他太大意了,忘了防他。


    老人原本打算等到婚禮過後才要殺了兒子,因為他的目的已經達成,兒子再無利用餘地,留下來隻會成為後患。


    但是他遲了一步,就遲了一步……


    「為了我的孩子們,你不能不死。」用力抽出刀,噴出的血濺了冬青一身。


    「你……哈……我不會死,我不會死的,因為有她……」垂死的老人仍撐著最後一口氣,一把捉住愕然的冬妮婭,作勢要扯開她的胸膛,飲她的血。突然間,一道七彩光芒由她胸口射出,老人被耀目的光震開,透明的幻象由垂掛的墜飾飄出,在瞬間增高百丈,形成實體。


    人身龍首羊蹄的三頭龍巨獸伸出巨爪,將老人高高拋起,三張巨嘴同時撕裂他的身體。


    誠如老人的妻子所預言,不得好死,無處埋骨,因為他被吞入巨龍的肚子裏,連骨頭也不留下。


    「你怎麽知道到哪裏找我?」


    湖心蕩漾,碧波如潮,一葉扁舟在湖麵飄晃,沒有方向地隨波逐流,魚蹤點點地跟在水波滑過後,偷聽動人的情話。


    輕舟上依偎著儷人一雙,雙目微閉的鬼怒堂輕摟躺在懷裏的人兒,以保護的姿態將她抱滿懷,不時撫著她微隆的小腹。柔媚的小女人則恬笑地握住覆在肚子上的大手,溫柔看著她一生的依靠,幸福的小臉泛著恬靜的快樂。山城依舊矗立在舊有地方上,隻是神廟被拆除了,不再有狼神的崇拜,她的父親成為新一任族長,他建學校,開放向外的交通,將新的文明引進,帶領族人走向另一個盛世。


    冬疾光與親人相認了,他不敢相信長年和他相處的司祭竟是他父親,而且還有個孿生姊姊,驚愕之餘,他想到台灣學習更多東西,日後好輔佐父親。


    一切美好得不像真的,連固執的鬼怒茱子也不再反對小兩口相戀,她讓孫子鬼怒蒼太娶了菊田櫻子,並宣布從此不插手家族事業,任由小輩們良性競爭。


    而魔女春天負傷而逃,聽說有人看見她少了左臂,相當狼狽地踏行街頭,眼神空洞得似乎不認識以往熟識的人,口中不斷喃喃自語道:「我沒有心,我沒有心,誰拿走我的心,還給我,還給我,把我的心還給我……」


    「因為這枚戒指。」鬼怒堂取出被他捏出凹痕的指戒,輕輕拋入湖心。


    「戒指?」那不是書坊老板送她的見麵禮?


    「嗯,它被施了魔法,當你戴上它時,你就成了它的主人,一旦它脫出你的指間,便會射出藍光,指向你的方位。」因此他才能跟著光找到她。


    「咦!這麽神奇,你幹麽丟掉它?」好可惜,她滿喜歡那隻戒指的。


    鬼怒堂把柔哲小手包握住,放在唇邊一吻。「有我保護你,你不會需要它。」


    他沒說出口的是:那隻斕戒指沒什麽好希罕,她的指間隻能戴上他送的粉紫心鑽,其它無事獻殷勤的男人都可以下地獄去。


    說穿了,就是男人的小心眼,妒意橫生,拈酸吃味地不許別人對他的女人太好。


    「嗯,我愛你。」今生能遇見他,真好。


    「我也愛你。」他眼一柔,低下頭,吻住那片粉嫩唇瓣。


    突地,冬妮婭似想到什麽一樣喊了一聲,「啊!對了,我們要不要謝謝書坊老板?」


    他勾起唇,擰笑。「我已經送過禮感謝他了。」


    「真的嗎?」他想得好周到。


    此時的金巫書坊一片混亂,老板金巫一打開鬼怒堂送的小金球,一隻隻長得像袋鼠,有對尖銳瞭牙的袋虎便從球裏跳出,見著了人就張開血盆大口猛吃,似餓了許久。


    隻聽見銀白色長發的男子驚惶失措的大叫― 「不可以― 不可以吃我的書,那是要賣錢的……我的錢,我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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