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墨。”他問,“你在看球,還是看我?”談墨說:“你,順便看球。”路飲手握住球杆,就不再說話了。談墨的這根球杆握柄上定製著凹凸花紋,掌心放上去時存在感十足,但都比不上身後談墨如影隨形的那道視線帶來的頂級壓迫感。他現在其實不介意談墨看他,早就坦誠相見,沒有那麽扭捏,隻是擔心被談斯理發現,好在談斯理和謝遲相談甚歡,似乎並未注意這邊的動靜。打完球,談墨拉著路飲在度假村內閑逛,接近中午,他們走累了,隨意找了一個接待區坐下,兩人講了會兒話,談墨拿起放在桌上的雜誌開始翻看。舉起的雜誌擋住了他的大半張麵龐,談墨就看了一眼,很快發出低低的一聲:“操。”他很少這樣罵髒話,路飲抬頭看過去,就見他已經迅速合上了雜誌。路飲問他怎麽了,他伸手撫額,搖頭:“沒事。”雜誌放在路飲的左手邊,他見狀去拿,談墨就抬手按在封麵上。他們你來我往地爭奪,直到路飲斂眉看他,他才慢慢鬆開了手。“行吧。”談墨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你看。”路飲將雜誌翻開一頁,和談墨的反應相比他還算冷靜,隻是那雙漂亮的眼睛微眯起,瞳孔收縮,露出懷疑。談墨坐在旁邊哈哈大笑,但等發現路飲沒有放下的打算時,又變得不爽起來。他輕咳一聲:“喂。”路飲將雜誌放回桌麵,攤開的那一頁光滑的銅版紙上印著一張色、情男模的照片。男模不是身材健碩的那一款,白皙纖細,讓談墨沒有產生任何雄競下的危機感。“為什麽這裏會有這種雜誌?”路飲問。談墨猜測:“上一位顧客落在了這裏。”路飲嗯了一聲,慢條斯理地拿起桌上的一次性水杯開始喝水。他抿了幾口也沒將它放下,一直端在手中,杯身擋住了他那一看就很適合親吻的嘴唇。談墨於是生出了一種想要逗弄他的惡劣心思。他問路飲:“你就不想打聽我的觀後感?”路飲探究的視線投向他,他不說話,但談墨知道他很好奇,所以往下說:“我對雜誌上的這些男人沒任何感覺。”路飲把水杯放下:“我一直想問你,你現在是gay?”談墨搖頭:“我不是gay。”“但,我好像隻是對。”然後他把這句話手動消音,給路飲出了一道填空題,接下去,“才有感覺,很有感覺。”他站起來:“你自己填空吧,應該知道答案是什麽。”林韻山莊的配套設施一應俱全,附近還有一座小型馬場,等用完中飯,下午的時候他們繼續陪同兩位長輩。雖說是以休閑為主的度假,但一整天下來路飲也有些疲憊,晚上回到房間準備洗完澡就睡下。他站在鏡前,剛把上衣脫去,側身時餘光瞥到一抹紅色,疑惑看去。緊接著,他的雙眼不可思議地慢慢睜大。他昨天沒有留意,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白皙的後背滿是談墨親出的吻痕。那家夥昨晚哄騙的話浮上他腦海:“我能在你的背上蓋一個章嗎?”所以這是,一個章?第五十章 談墨這天也早點睡了,半夢半醒間接到路飲的電話,拿起後聽到他在那邊說:“你從小到大都是個混蛋。”他這樣殺傷力不大地控訴,落在談墨耳中很有股親昵的味道,更像是在“打情罵俏”,不痛不癢,甚至差點讓他以為自己在做夢。所以順口安撫:“乖,寶貝。”話筒那頭的聲音戛然而止。談墨說完後把手機扔到枕邊,背趴著繼續睡。路飲曾經和他同床共枕過,知道他的床品很不錯,睡著時沒有翻來覆去擾人清夢的習慣,呼吸聲安靜,不會打呼。他靜了幾秒,正要把電話掛斷,談墨的夢囈突然傳進耳朵:“老婆。”他的聲音低低沉沉,路飲耳廓酥麻,手指在屏幕上躊躇,又聽到談墨繼續嘟嘟囔囔:“喜歡你,老婆。”話鋒一轉:“但你不喜歡我。”路飲罕見地沉默,過了會語氣很輕地說:“沒有不喜歡你。”涉及到前世,他不知道應該怎麽和談墨討論自己對他那種複雜的感情,但絕對不是“不喜歡”。路飲難得產生一種焦急的情緒,雖然知道他睡著了,但依舊很艱難地想立即和他解釋:“你把我的背……親成那樣。”他停頓了幾秒:“我也沒有怪你。”談墨聽上去睡得很熟,沒有任何回應,熄滅的手機屏幕映照出路飲沒什麽表情的側臉,他用手扶額,感慨自己也變得幼稚。談墨的笑聲這時終於壓不住。路飲握著手機的掌心用力,後知後覺自己中了這家夥的圈套,根本隻是在裝睡,順便和他裝可憐。但他說出口的話不會改,再給他一次機會同樣也會這樣說。隻是談墨很會抓他話裏的漏洞:“剛才還罵我混蛋。”路飲:“你想讓我翻舊賬?”“別。”談墨立即求饒,嘴角露出渾不吝的笑,“別生氣,我隻是忍不住,你就當被狗咬了一口。”路飲聽了就皺眉:“你把自己比成狗?”他不太想聽談墨這樣比喻自己,但談墨明顯不介意這些說辭,甚至接道:“是啊,我就是路飲的小狗。”這天徹底沒辦法再聊下去。第二天他和談墨單獨行動,閑逛一圈附近的景點,周末兩天很快過去,從度假村回來後,路飲繼續公司學校兩頭跑。期末考將至,江泊煙依舊毫無音訊,他像是憑空人間蒸發,那張請假單過期又延期,誰都不清楚他的傷勢究竟如何。不過冷處理確實有效果,時至今日,議論這段同性緋聞的聲音漸弱,路飲走在校園裏,也鮮少再遇到對他指點的同學。江少峰那邊的動作迅速,他信守諾言,很快就有他的秘書聯係路飲商議股權轉讓事宜。為了不讓宋海寧看出端倪,這事最後由談斯理派出信任的第三方出麵為路飲處理,沈湛英也有參與其中。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之中,而被江少峰瞞在鼓裏的江泊煙,依舊處於水深火熱的境地。消失的這段時間裏,他最初被父母強勢鎖在房間,隔絕和外界的一切聯係,但他性格倔強,認準死理,學著絕食抗議後,已經接連送了兩回急救室。兩方僵持,他餓得昏頭轉向時還不忘費勁推開喂到嘴邊的清粥,因此最先扛不住的是他媽媽趙思佩。趙思佩一哭,江泊煙岌岌可危的孝順心回籠,現在兩邊各退一步,趙思佩拿著江泊煙那隻被沒收的手機,進房間來還他。江泊煙拿到手機,迫不及待將它充電開機。他在那邊低頭搗鼓的時候,趙思佩遲疑地問:“小煙,你怎麽就確定自己喜歡男人?”這段時間她已經問了很多遍這個問題,江泊煙悶悶地道了聲媽你別管,像往常那樣埋頭不再吭聲。趙思佩直到現在依舊不肯相信自己兒子居然變成同性戀,也根本不願接受路飲一個男人成為她兒媳。江泊煙油鹽不進的態度讓她變得異常憤怒,提起宋央:“那個路飲,媽媽看著也沒那麽好,小央之前還講他私生活混亂,你也說他交過很多男朋友,媽媽這是心疼你。”江泊煙打斷她:“我們是初戀,他也特別喜歡我。”他特別不要臉,在父母麵前堅稱自己真的曾經和路飲談過場戀愛,忘記那個所謂“戀情”的開端,不過隻是他一次心血來潮的惡作劇,曾經稱為一場“遊戲”。趙思佩欲言又止:“那宋央要怎麽辦?”“我選了路飲,肯定不會再幫宋央。”江泊煙的手機沉寂多日,一朝開機,無數消息一瞬湧上屏幕,讓這台性能卓越的最新款機器幾乎卡機,他一邊手動刷新,一邊和趙思佩說。“宋央拿了我多少好處,算起來我現在根本不欠他什麽,他也別想再利用我對付路飲!”消息太多,他皺眉翻看,過了會又道,“況且他還是個騙子,嘴裏就沒一句真話,路飲根本不是他口中的那種人。”趙思佩把持豪門多年,自然不是傻子,她能看出宋央目的不純,但也覺得無傷大雅,隻要自己兒子喜歡,樂意花錢買他開心。可惜放縱過後事情變成現在這副難以收場的局麵,她終於徹底感到後悔,懊惱當初沒有插手,冷眼旁觀。好在這件事還有彌補餘地,她想起在不久前,丈夫約路飲見麵,回來後給她帶來連日來第一個好消息。她捧著那份合同如獲至寶,欣喜將它藏在書房,又看到了巨大希望。人趨利避害,她想在金錢誘惑下,路飲同樣不能免俗。趙思佩雖然好笑類似電視劇裏“給你五千萬,離開我兒子”這樣的劇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但這是她在現階段所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她本不願當一個惡婆婆,但實在還是沒辦法接受一個男媳婦。江泊煙吐槽完宋央後又低頭去回朋友消息,他切換頁麵時趙思佩注意到他用路飲的照片做屏保,眸光暗淡,慶幸路飲已經簽下那份合同。她不擔心路飲拿到股份會毀約,江家的實力遠比展露得龐大,過河拆橋隻會讓他得不償失,聰明人清楚知道應該如何抉擇。趙思佩心煩意亂地坐了一會,起身離開了臥室,她把門關上沒多久,一條彩信姍姍來遲地彈到江泊煙的手機裏。這年頭誰還會用彩信聯係,尤其消息出自一則陌生號碼,江泊煙手指躊躇,內心嘀咕,起初並不想理會,但最終還是點開了頁麵。加載照片需要時間,他有點耐心不足,又要退出,下一秒幾張照片齊齊湧上他屏幕,他的瞳孔緊縮,呼吸加重。彩信顯示發送時間一周前,因為關機的緣故到這個時點才被江泊煙看見。信息上沒有文字,隻有幾張從不同角度拍攝的照片,他清楚辨認出路飲和傅南時的兩張臉,隱在酒吧略有些昏暗的燈光下,像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江泊煙麵色錯愕。“這是什麽?操!”“這是什麽!”江泊煙緊咬牙關,手機的金屬邊緣在他掌心勒出觸目驚心的紅痕。期末臨近,路飲雖然將重心更多放在學習上,但依舊密切關注神路的近況。宋海寧經曆先前土拍失敗的風波,如今草木皆兵,內部股東的股權變更無法逃過他的眼睛,他很快就知悉了江少峰將股權轉讓的消息。對他而言不亞於一道驚雷。宋海寧自從知道是路飲勾引江泊煙,導致自己被江少峰遷怒後就頻繁給路飲打電話,試圖勸說他兩人都是利益共同體,神路的衰敗對他有害無利,但數次都被路飲掛斷,氣得差點又要進了趟醫院。神路的股價雖然在連日下滑中有了回升的趨勢,但宋海寧卻比那段時間更加慌亂。江少峰撤資走人後,他和江遠曾經被認為牢不可破的同盟分崩離析,失去靠山,有幾位股東隱約對他表示不滿,董事會中也有不少老人頗有微詞。甚至於,有一位宋海寧認識多年的股東,在會議上當麵指責他無法勝任董事長一職,全然不顧過往交情。宋海寧懷疑對方的叛變是否有江少峰的手筆,但拿不出證據,也不敢猜忌。一時之間,神路內部人人自危。一通電話打斷路飲和談墨的聊天,談墨好整以暇坐在轉椅上,伸出手指比了一個數字,說:“第三遍。”他的意思是,這是宋海寧第三次打斷他和路飲的通話。路飲伸手將它掛斷。“真該再給他點教訓。”談墨捏著指骨,表情躍躍欲試,不過他最近暫時沒空搭理宋海寧那個跳梁小醜,自己也即將迎來回國後的第一個期末考,焦頭爛額,非要給路飲拿出點成績證明自己。他拾起鋼筆,繼續去寫做到一半的試卷,對麵路飲也將手機放到一邊,調整鏡頭位置,確保它能拍到自己,垂眸去看手中課本,留給談墨一張白皙的側臉。路飲的五官生得精致,眉弓的折疊度高,挺拔的鼻梁大概像他那位素未謀麵的親生父親。這張側臉的皮相和骨相都一絕,談墨看到了就無法忍住不分心,做完卷子後,起初靠在椅背上看他,後來改成趴在了書桌上,眼珠子也沒從路飲的臉上移開。從身側傳來的那道存在感十足的目光,即使間隔一塊屏幕,也讓路飲因此分神。他手中的鋼筆懸停在紙張上空,遲遲沒有落下,片刻,他將筆往桌上一擱,身體靠進寬大的座椅,轉向了談墨所在的方向。鏡頭擺放的位置偏下,從下往上攝下路飲的整張臉,精致度絲毫不減,眼神因為角度問題帶著點兒迫人的氣勢,在談墨臉上停留幾秒,問他:“好看嗎?”談墨笑著回他:“挺好看,看不夠。”路飲的手肘搭在扶手上,掌心托住腮幫,姿態放鬆地看他。談墨和他閑聊,聊到這幾天發生的幾件事,期間想起還要傳達他爸的指示。“我爸讓我後天帶你回家吃晚飯。”談墨說,“正好是周末,要是沒有其他安排,我替你答應下來。”長輩邀約,沒有不去的道理,路飲說有空,和他商量應該帶點什麽禮物送給談叔,談墨表示他爸沒有太多其他愛好,但是一貫很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