邈遠道人示意張永望去抽一根。張永望隨意抽了一支簽,定睛一看,“啪”,他又把迅猛地那根簽子塞了回去。麵色瞬間陰晴不定起來。太太太奇怪了!!怎麽會有這樣的懲罰!!邈遠道人取折扇點在自己下巴上,嘴角勾起,微妙地笑了下:“上麵寫了什麽啊?”那木簽上明明白白在寫著“邀身側人相擁”!張永望又看了鍾煜一眼,收了自己放在地上的一袋子符,蹦到了沈懷霜身邊:“你們自己看吧,反正我換個位置。”鍾煜瞥了張永望一眼,那眸子含著冷意,又收回,那麽一眼,就差對應一句“你躲什麽”。邈遠道人肆意又快活,大笑一聲:“走!”地上金環左右撞擊,影子在地上忽大忽小。篝火邊,金環突然轉了一個圈,明晃晃地滾落在地上。“君子遊戲,願賭服輸。”遊戲輸了,賭注也不過是講個故事,算不得是什麽懲罰。不過邈遠道人性子實在跳脫,在他那個稀奇古怪的竹簽筒裏,寫滿了不可思議的懲戒。好像他就是抱著坑人的目的來的。竹簽上,要麽寫著是:打開傳音鏡,對著鏡子裏的第三個人寫一份告白信。等對麵回信後,再把那封信大聲朗讀出來。或者是:回答如果要從這裏所有人中挑選一個道侶,你想選誰?又有什麽理由。總之,沒有一個條件是在譜上的。但遊戲不過在捉妖之餘的調劑,在場許多人又都是少年,便也按照循序,依次從竹簽裏抽出竹簽。懲罰稀奇古怪,張永望好巧不巧,又抽到了自己那支邀身側人相擁。他左右張望了下,望了望沈懷霜,視線又對上鍾煜,莫名背後覺得毛毛的。他素來和鍾煜關係很好,但這一眼,鍾煜眼神說不上和平時有什麽區別。他感覺自己要是抱了沈懷霜,他和鍾煜常青的友誼可能要黃一段時間了。那可不行。張永望勉勉強強地和身邊師兄抱了下,再回頭,鍾煜眉心像鬆下。張永望也如同釋然般鬆了一口氣。“怎麽了?你和你張師兄看這麽久,是不想錯過剛才的機會麽?”邈遠道人嬉皮笑臉了會兒,調侃完鍾煜,又從竹簽筒裏抽了張簽出來。他笑著低頭,定睛看了,嘴角的笑漸漸消失。“閣主,這裏頭寫了什麽?”侖弟子紛紛望去。眾目睽睽之下,邈遠眼角抽了抽,老實從懷裏掏出傳音鏡,手指劃拉兩下。他手裏夾著的竹簽,正是對傳音鏡中第三人表白那條。傳音鏡的白光照在邈遠道人臉上。他凝神看了兩眼,指尖又劃了一下,笑容徹徹底底地凝固住了。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是誰趕著給他發了兩千條消息,把陸不器的信息壓在第三條了?邈遠眉頭挑了挑,左手慢慢摸向掛在腰側的錢袋子,那荷包款式漂亮,蘇繡工藝和他一身紅衣融成一體,裏頭也鼓鼓囊囊。一百個靈石對尋常侖弟子來說,夠上三天的花銷。對他這個閣主來說,那實在是屁都不是。要不要為了不坑陸不器,不花這一百個靈石?邈遠道人嘴角又勾起。但好像……陸不器不值得他花這個錢……“表白,在寫了。”邈遠道人輕笑了聲,烏黑發絲垂落在他肩上,他用指節卷了兩下,另一隻手飛快地寫了起來。“陸不器,初見你,在那黑水門下的一劍,便教我傾心。”“喜歡你已久,隻是苦於笨嘴拙舌。”“傾慕者,邈遠書。”“好了!”邈遠道人還是要點麵子,沒破底線把這肉麻的表白給念出來,他目光朝沈懷霜投去,道,“陸不器在閉關,我早前又發了兩千條消息過去,還叫信鴿去發了實體信,眼下,他那兒八成要處理會兒。”“你們先。”話落,傳音鏡亮了,恰到好處地打了誰的臉。陸不器回他了!那發來的消息還是句話。張永望探頭過去,誓要貫徹把別人坑他的坑回去,道:“還請閣主點開,讓我等一聞。”邈遠道人望了他一眼,遲疑片刻,點開了那條語錄:“你聽。”黑水門門主沉鬱的嗓音在破廟中回旋,像有一陣狂風陡然刮入,蒙上了一層寒意。“發瘋什麽?”“你不開口沒人當你是啞巴。”話語短促,回聲卻在破廟內久久回蕩,如霜雪陡降。這聲音像是忍耐已久的人,陡然開了一道宣泄的閘口,淤堵的脾氣傾泄,肆意地奔湧。黑水門門主黑水劍法無人出其右,利口無人敢辯駁。那出了名的掌門做派和脾氣,小輩聽了都怕。邈遠道人麵上卻是眉心斂起,對著鏡子看了許久,哼了聲,道:“今日就先給他兩分薄麵。”他又喃喃兩聲:“他愛看不看。”邈遠道人瞥開眸子,指節翻轉兩下,利落收了傳音鏡,目光又朝四下望去:“下一位吧。”話落,破廟內又是安靜了一瞬。侖弟子的目光匯聚在沈懷霜麵上。侖的小師叔,哪怕別人平日裏覺得他親和,但修為、年歲差距擺在那兒,還是會感覺到距離感,也捎些許強烈的不真實感。他也和他們坐在一起玩這種絕對不靠譜的遊戲。沈懷霜會抽到什麽呢?眾目睽睽之下,沈懷霜從容收起自己的廣袖,指尖觸及那一個竹筒,從裏頭抽了一支木簽。指尖撩動竹筒裏的木簽,化圈攪動了一回。他抽出一根木簽,定睛一看,清明的目光流轉,眉頭微微一動。這竹簽是從前都沒有抽重過的。那竹簽上寫著從第一人起,不得以手觸碰,以唇齒相接,交換竹簽。竹簽落地者,罰抽兩根。沈懷霜垂下眸子眨了眨,翻轉手腕,將那根簽子送到了第一人手裏。侖弟子眼睛都瞪大了些。這忒刺激了!最開始抽到簽文還算好,不用去咬沾染旁人嘴裏的那部分簽子。麵貼麵,都算是其次了。侖弟子開始艱難傳遞那根簽子,各自約定好,小口咬,避開別人咬過的位置,互相不要碰到彼此。兩側身邊都是男子的弟子,推搡起來,眼見那竹簽要跑自己這兒,隔著兩個人指揮起來:“別咬那麽上麵!剩下的位置不夠了!你咬的位置髒不拉幾的!”“你這個人是不是故意的!咬那麽慢,是不是要和師妹多貼一會兒!”“你咬就算了,私底下手動什麽!”吵嚷聲四起,弟子隻不過靜默了會兒,又喧鬧起來。原本幾人愁容滿麵,這遊戲玩著玩著,起勁的人來了,還有人在別人身後推一把。竹簽落在邈遠道人身前,他眸子轉向右側,餘光所見,正好可以看見沈懷霜身後的鍾煜。望了那麽一眼,邈遠道人忽然嘴角勾起,像要看一出什麽好戲。他支起了放在地上的黑靴,指節繞著紅衣上的發絲兩圈。手中折扇被他淩空拋起,下落,又拋起。侖少年將那根竹簽遞來,折扇淩空展開,唰一聲,接過嘴中的竹簽。竹簽半空懸浮,朝沈懷霜飛去。沈懷霜垂眸掃了眼,竹簽被邈遠用拋起的扇子打了過來,正好咬住了竹簽一段。“閣主!太不講道理了!”邈遠道人聳聳肩,露出了極其無辜的神情:“沒說不可以用外力。”鍾煜恍然如沒聽到那些喧鬧的聲音,他坐在沈懷霜身側,朝地上那枚金環看去。那枚金環說是停下講故事的靈器,實際是探測妖物靠近的靈環。妖物靠近,這靈環運轉會越來越慢,妖物貼近一丈之內,這靈環便會停下,令妖物顯形。靈環運轉慢了……是有什麽東西已經進來了。廟門砰地打開,幽風陣陣,寺廟內篝火跳動。門口像是有什麽在欺近,姑娘的嬌笑聲時而傳來。聲如豆蔻年華娘子,時而低低地笑,時而歡聲肆意。眾人隻覺得背後仿佛多了雙眼睛,那雙眼睛流竄過自己身上,又飛快地瞥走。鍾煜伸手,刹那間,他感覺到了一陣微風經過,肩上有序地被一隻手拍了兩下。嗒。嗒。掌心拍著他的前肩,陰冷、僵硬,一點都沒有活人的生氣和柔軟。靈環跳動越見越慢……它原地動了兩下,旋轉速度堪如靜止。沈懷霜垂眸掃了眼,淡青色竹簽衡在齒間,麵上不見旁的神情,倒是像他咬著這東西都專注。少年人年輕時插科打諢,總不避諱拿東西往嘴巴裏咬。或是一枝帶著露水的玫瑰,或是半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