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風寒,程幼覺得冷又讓斬風給他添了一床被子,但還是輾轉難眠。“斬風……”程幼側過身隔著屏風喚斬風。“公子?”隱隱約約聽到他聲音的斬風睜開眼,疑惑地應聲。“已經七八日了,帝京現在還沒有回信……”斬風聽他的話想了想,許久隻能幹巴巴地安慰道“應當是路上耽擱了。”“斬風……”程幼歎了口氣,又喚他,隻是什麽也沒說。“公子不要怕,有將軍在,不會有事的……”斬風轉過身朝他在的方向,隻是夜色太濃,夜光下隻能隱隱約約看見他削薄的身影。“嗯……”程幼輕輕應下,不為何心中安定許多。寒風欺江岸,河畔的蘆葦隨風揚起白霧,浮在河麵,像結了霜。夜色更濃,程幼又被噩夢驚醒,他光潔的額頭布滿細汗,眼眶裏溢著淚水,呆呆地望著匆匆起身跑向他的斬風連話都說不出來。良久回神,修長的手摁著眉心緩緩俯身,將下巴抵在膝上,縮成一團。“公子……”斬風再成熟也隻是一個孩子,他不知所措地看著脆弱不堪的程幼,卻不知道該做什麽。程幼依舊沉浸夢中的情緒裏,眼淚漣漣泠泠,勉強張了張嘴卻吐不出一個字,身心俱疲。夢裏,齊煜川死了。他胸口插著刀,血咕嘟嘟往外冒卻怎麽也止不住,等斷了氣,屍身被野狼拽著分食。他那樣一個人,怎麽會……怎麽會呢?可夢又太真切。程幼的心一半空蕩蕩的,一半惴惴如千斤重擔壓著。“斬風,回城……”程幼對一旁的斬風說,聲音輕而堅定。他要見齊煜川,現在,此刻。斬風靜靜看著他,片刻轉身去備馬。黑漆漆的夜看不見星辰,程幼皺著眉,心中像有什麽東西懸著。在胸口的位置,在心口的位置。道路不平,一路顛簸著,程幼緊緊攥著手,單薄脊背如同朽了的花徑,一折便碎。路程未過半,天邊便飄起了細雨,斬風怕路滑,想換路,他掀起簾子,和程幼商量,程幼看了看外麵,點了點頭。換道,路程要再遠些……轉瞬之間,雨珠劈裏啪啦從萬丈高空,顛傾而落,天地混沌。斬風拽著馬韁,臉被攜風的雨水打得發麻,他浸著水汽濃黑的眉眼卻也越發淩厲。馬車穿梭在風雨搖動的濃綠中,如一夜扁舟。程幼裹緊身上的毯子,頂著狂風將車窗閉上,轉身卻見斬風早已被寒雨淋透,衣服緊緊貼在身上還滴著水,他不由得懊惱自己任性,心下又後悔。“斬風,在附近的茶亭歇腳……”程幼探著身子向斬風喊。“什麽?”雨聲太大,斬風聽不清他在說什麽。“找個茶亭歇腳!”這是遠道,現下又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不說茶亭便是個破敗的牆頭也是沒有。隻是斬風不想他跟著幹著急,便沒說,轉身將半開的馬車門閉緊,怕雨潲進去。“斬風!”程幼執拗地抵著門,半是不解半是生氣地望著他。“公子!”斬風接過他手裏的蓑衣,分寸不讓,推開他的手將門閉緊。不知道過了多久,雨聲漸漸小了,馬車停在一處破敗的亭子旁。斬風打開馬車門,程幼看著他凍得青白的臉,片刻垂下眼簾。“公子在走了等一會,我去農戶家裏去一趟。”“你被雨淋透了……”程幼不知道此刻自己眼神,斬風卻怔了片刻。像剛出窩的小貓,因擔憂黑白分明的眼裏含著水,讓人隻覺得可憐,而此刻他卻再擔憂一個比他狠上數倍在惡意裏掙紮出來的野狼。“我沒事,不過是秋雨……”斬風笑了笑,止住話,轉身便向一旁的農戶家奔去。程幼看著他的身影,一瞬間痛恨自己的無能和理所當然。在他一貫的認知裏,仆人伺候、忠誠於主子在合乎常理不過,但是剛剛他卻覺得心裏中愧疚難當。他出身貴族,落地的那一刻便奴仆環繞,後來進了宮,他的奢靡更甚,數不清的人拚了命向他獻殷勤,他抬腳讓人伺候穿鞋,那些人跪著,也隻覺得不勝殊榮。即便後來謫居嶺南,李牧首也是派了許多謹慎伶俐的人盡心伺候著。從前他看著李牧首生殺奪予,享受著他例外的耐心,便以為自己也是站在那高位,卻不知道,自己隻是他捧在手裏的花或者是什麽小玩意,所以為的平視,不過是大人物,閑來無事的低頭取樂。他覺得就該享受這樣錦衣玉食,奴仆環繞的生活,卻忘了為什麽。忘了為什麽,也少了惻隱之心。“公子,喝些熱湯……”斬風向不遠處的人家討了一碗冒著熱氣的薑糖水,小心翼翼地端過來。“你喝……”程幼伸手將碗推向他。“公子……”“喝,喝了接著趕路。”程幼難得如此強勢,蹙眉命令道。“……”斬風看著程幼轉的側臉,猶豫不決。“不喝就倒了”到底是跟李牧首身邊待了這麽多年,他擺出氣勢,盡是不容拒絕。那碗熱騰騰的薑糖水最終是進了斬風肚子,兩人又趁著夜色趕路,隻是未走多遠,一聲驚雷,雨又劈裏啪啦往下落。小路泥濘不堪,馬跑累了,甩了甩頭上的雨水,慢吞吞地挪動,怎麽也不肯再跑。路滑,斬風也不敢抽馬鞭,再急也隻能耐著性子拿鮮草又騙又哄。雨越下越大,遠方的天際接密林濃黑不見一絲光亮,各種情緒在心中翻騰,程幼覺得悶的喘不過氣。“還遠嗎?”程幼忍不住問。“不遠……”斬風的聲音隔著雨聲傳到程幼耳邊有些模糊。程幼不知道不遠是多遠,更不知道還要多久。他打開車窗,涼涼的雨吹在臉上讓人很清醒,但這清醒在這雨中昏暗搖晃的天地隻會讓人心生畏懼。程幼細長白皙的手緊緊摁在車窗旁,凝視著這無邊的黑暗,默念子不語怪力亂神。但卻忘了自己就是一條孤魂野鬼。一聲驚雷,萬頃神力斧劈而來,地天霎時化為白晝。不遠處的的場景,讓程幼抓著斬風的胳膊驚叫出聲。死人……天邊雷聲不斷,程幼嚇得不敢說話,不敢動,眼睛直直地盯著那躺在地上渾身是血的人。那一刻,程幼無比期望自己是在做夢。“那邊有人,渾身是血……”程幼驚疑不定地看著鎮定的斬風說。“人?”斬風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根本沒有發現任何人,便以為他是嚇著了,便敷衍似地安慰“公子大概是看錯了”“有血腥味……”程幼皺著眉道。“公子……”斬風不欲耽擱。“去看看……”程幼說著拿了雨傘便要去看看。“公子!”斬風握住他手腕,想要阻止。不說是不是真的有沒有人,即便真是有人,無論死活,斬風都覺得是麻煩。“在這荒郊野嶺,又是受了傷的人,公子怎麽就斷定是良善之輩,值得施以援手?若他有仇家,沾上公子,公子要怎麽辦?”“公子即無護身之能,又無傾權之勢,何故自找麻煩?”聽他的話,程幼遲疑片刻,在那遲疑的片刻裏,心像落不到實處,那種感覺與惴惴不安類似。“不,要求看看。”程幼推開斬風手,一手撐傘一手提著燈向不遠處的林坡走去。走到一半,程幼就在想若是沒看見就好了。眼不見心不煩,他也不會過不去心裏的坎。望著他趔趔趄趄的身影,斬風一言不發追上去。果然是個人……稍稍走近,程幼提著燈上前探看,卻又因為害怕,隻敢用腳尖踢了踢那個人。踢了兩下沒有反應,程幼心底更是害怕,連手都控製不住地抖。斬風追上來,正巧碰見他彎身將那地上的人翻過身,剛想伸手將程幼拉會猛然見地上人的臉瞬間怔住了。將軍!“啊!”程幼看著滿臉是血的齊煜川啊了一聲,仍了傘和燈,慌慌張張地想將人抬起,隻是他沒什麽力氣,齊煜川又長手長腳,跟本挪不動分毫。程幼看向一旁的斬風,不知所措。“咳……”挪動中,齊煜川猛得咳出一口血,血混著雨水濺到程幼白如溫玉的臉上,像沾了豔花的瓷器。“齊煜川、齊煜川……”程幼摸著他冰涼的臉龐,手抖得更厲害。作者有話說:這周五上推和上架,然後倒v,從 咬在他白生生的肩頭 倒v 番外會免費這篇文,不會太多,應該不超過30萬字。然後寫完這篇,如果數據還行,不是太打擊我的話,我真的很想把隔壁開的坑也填了了。如果事實告訴我,我真的不適合寫文的話,真的可能要認真考慮一下和大家告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