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呃……這個……”她忽地語塞,眼神閃爍。


    “你調查我?”夏仲夜拿出對付商場上的敵人那一套,語氣嚴厲。


    她遲疑了下,暗驚他的觀察入微。“我每天忙得要死,哪有閑工夫去做無意義的事,謹慎是好事,但別走向被害妄想症,不是每個人都想從你身上挖到好處。”


    “換言之,你知曉我這個人,對吧?”他向來低調行事,不接受媒體訪問。


    不論是車禍前或車禍後,他一向不在人前曝光,作風神秘得不讓人窺得一絲隱私,報章雜誌上鮮少出現與他有關的報導。


    因為他全心在事業上,不想被無關緊要的事分心,一則新聞的出現可大可小,能不發生盡量避免。


    因此別說感情世界了,他連一張正麵照片也不曾上報。


    “你……”她不否認也不承認,表情力求鎮定,不露出半絲破綻。


    “我作了一個夢。”他突然天外飛來一句令人錯愕的話。


    “呃?”她的心跳不禁加速,眸心多了忐忑。


    “夢裏有個女人,她擁有和你一模一樣的眼睛。”明亮、清澈,幹淨得宛如萬裏無雲的晴空。


    她澀澀地說道:“夢是假的,永遠也成不了真。”


    “是夢,也是最真實的夢。告訴我,為什麽我會夢見你的眼睛?”就是這雙沒有雜質的水瞳,他清晰地記在腦子裏。


    “那是巧合吧!也許你在哪裏匆匆一瞥與我神似的眼眸,一瞬間的印象也有可能留下記憶而出現在夢裏。”


    “這是你給我的回答?”他甚為不滿的冷視。她不痛不癢的解釋對他而言是不夠的!


    趙瀠青在心底苦笑,眉間多了無可奈何的澀然。“人是活在現實中,對於夢裏的一切不必看得太重,那隻是不切實際的虛幻,夢醒成空。”


    不是她要扼殺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本來她也想過去尋他的,可是後來她怯步了,因為他不屬於她,在他身邊有個陪伴他的人。


    想到此,趙瀠青的眼神有些黯然。那日到醫院安養中心探望奶奶時,她無意間瞧見他與一名女子親密的互動情景,私下查問護理人員,才知他已有論及婚嫁的未婚妻。


    從那天起,她便決定放手了,從此不再和他有任何牽扯。


    雖然心很痛,如撕裂開般難受,但是人要往前走,如果一直沉溺在沒有結果的期盼中,將喪失前進的力量。


    所以她不去找他,把思念鎖在記憶盒裏,日複一日地重複單調的工作,借此逃避心底的聲音。


    “我隻問你一句,你認識我是不是?我要聽實話。”他語氣強硬,充分展現強勢作風。


    “是或不是全讓你一個人說了,我要說什麽?”她故意裝傻,有意避開話題。


    做人誠實不是壞事,可若有人因此受到傷害,那就不如不說。擁有織夢能力的代價,她該概括承受的,當初是她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為了一份建構在夢裏的愛飛蛾撲火,如今才得暗吞苦果。


    “你在我的夢裏出現,你……”她是“她”嗎?遍尋不著的夢中人。


    “總裁,你失態了,這位小姐的手快被你捏斷了。”他的反常令人憂心。


    一旁的周上錦見上司的情緒過於激動,連忙出麵緩頰。


    視線一低,夏仲夜冷酷鷹目中難得露出懊悔。“你不痛嗎?由著我抓紅你的手臂。”


    他手一鬆,改箝為握,輕輕撫弄出現指印的紅瘀。


    “是不怎麽痛,我習慣了男人的粗手粗腳。”她輕笑道,不著痕跡地抽回手。


    “你習慣了?”他臉色一陰,令人明顯的感受到他身體發出的冰冷氣息。


    “我這種工作,每天接觸的不是孔武有力的警察,便是一起在外奔走的同事,他們以男性居多,一趕起活來根本沒有性別之分。”他們大概也不當她是女人吧!


    趙瀠青故作輕鬆地、有意無意地拉開兩人的距離,疏離有禮的表現,不給人猜臆的空間。


    “夏先生來墓園應該是祭拜故人,我不打擾了,再見。”


    她看了眼身後藍若雅的墓,打算就此告別,遠離仍牽動她心房的男人。


    “你為什麽知道我姓夏?”夏仲夜目光一閃,側身擋住她的去向。


    “這……”她頭疼地咬了咬唇,局促一笑。“你是鼎天建設的負責人,我們身為執法人員多多少少聽過你一些事跡。”


    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夏氏企業”,他也不是二十五歲的夏仲夜,夢果然是騙人的,穿梭夢境的老手也被騙得團團轉,差點以為自己才是在作夢,世上並無夏仲夜這個人。


    夢醒後,她曾上網查詢有關夏氏企業的資料,但是不管她怎麽查,始終查不到相關的資訊,年輕的他在人間蒸發了。


    之後她由名字下手,這才確定他的資料。


    “你的話不足取信於我,你的眼睛隱藏了不少秘密。”他低下頭,逼視那雙星辰般璀璨的明眸。


    趙瀠青冷靜的應付他的咄咄逼人。“不然咧,捉我去測謊,考問我一天作幾個夢?”不能說的秘密該永埋地底,不見天日。


    他瞪著她,極冷,極……熾狂。“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她微怔,考慮該不該透露。


    “你姓趙。”他毫不猶豫地說出。


    她一愕,脫口而出,“你怎麽記得我姓趙,你應該忘了才是……”


    呃!她好像說得太多了,引起他的疑心。


    其實,她掛在胸前的識別證並不是她的,她臨時向同事借的,上麵寫著“田家秋”。


    “織夢……”黑瞳朦朧了,他不自覺地喃喃自語。


    織夢……趙瀠青微微一僵,神色有異地避開他的注視,似感慨似憂傷的虛弱笑意輕浮唇畔,迷蒙星眸蒙上一層晦澀。


    他並沒有忘記她,猶記她在夢裏的名。


    知足了,原來他們相愛過。


    “趙瀠青,你不回去還在幹什麽,是不是有人糾纏你,妨礙你的行動?”


    鐵漢生的一聲低喝,打破虛幻迷離的氛圍,驟然拉回走偏的思路,以及那抹該斷卻未斷的情愫。


    那一聲“織夢”,勾起趙瀠青不願回想的傷痛,有些疼,有些酸澀,更有些拂不開的悵然縈繞心中。


    曾被嗬寵的心如何回歸平靜,縱使她努力要振作,但是不時在眼前浮現的身影總是為難著她,打擾她起了變化的生活。


    她把愛情想得太簡單了,以為不過是場充滿瑰麗色彩的綺夢罷了,自己很快會忘記。


    顯然的,她高估自己,也低估愛的魔力,再次瞧見那張更趨成熟的男性臉孔,心底翻攪得有如驚濤駭浪,一波高過一波的令人驚惶。


    “你叫趙瀠青?”不是他夢裏的女人……


    乍聞陌生又遙遠的名字,夏仲夜冷峻臉上微露失望。


    “我……”她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蔥白纖指微動了下,想撫上曾勾動她心房的剛毅臉龐。


    “她叫什麽與你無關,我建議你收斂點,別有任何不當的舉動,騷擾執法人員構成妨礙公務的罪名。”像是扞衛自己領土的公羊,察覺一絲異樣的鐵漢生快步介入兩人之間,將心儀已久的女法醫推向身後,擺出保護姿態。


    “讓開。”看到他明顯的護花行徑,深幽如墨的烏瞳黯了下去。


    他輕嗤,一臉正氣凜然。“你膽子滿大的,敢命令檢察官,想以身試法,挑戰公權力,要吃幾年牢飯我樂於成全。”


    男人與男人之間,很容易就能看出對方是否具有威脅,就像兩頭欲占地盤的雄鹿,彼此敵視,互看不順眼,一觸即發的衝突流竄在空氣中。


    “我不喜歡別人威脅我,一個小小的檢察官,我還不看在眼裏。”語氣輕狂,以睥睨眼神一瞟。


    對生性倨傲的夏仲夜而言,他不接受“不”這個字,至少眼前這男人相當的刺目,讓他眼底的陰沉加深幾分。


    鐵漢生微眯起眼。“口氣未免太大了,就憑你此時的出言不遜、語帶恫嚇,我就能拘捕你,治你蔑視執法人員的罪行。”


    從他踏入司法界的那一天起,還沒人敢明目張膽地當麵挑釁,這名身份不明的男子實在猖狂,讓他著實心生反感。


    “那就讓我看看你有多少本事,能讓我的律師團俯首稱臣。”冷聲嘲諷。


    “你這狂妄自大的家夥,我……”他非辦他不可,絕不容許公權力受到質疑。


    “鐵漢檢察官,你頸邊的血管好像快爆了,最近氣候炎熱,連帶火氣也上升,多喝點椰子水消暑氣,一旦心血管疾病上身就不妙了。”心肌梗塞的死亡案例日漸偏高,她不希望他是其中之一。


    一聽仿佛事不關己的風涼話,性情暴烈的鐵漢生差點噴火給她看。“你要是懂得感恩就少開尊口,我可不想下一個偵辦的刑事案件出現你的名字。”


    “嘖!真毒,都認識這些年還詛咒我……”橫來兩道冷光,趙瀠青識相地閉上嘴巴。


    “節節升高的犯罪率沒讓你心生警惕嗎?危險往往發生在疏於防範之際,連三歲孩童都被教導不可與陌生人走得太近。”而她卻大意的讓人有機可趁。


    因為對她多了一份心思,鐵漢生在偵查之餘,總免不了多注意她一下。


    當瞧見她遇上麻煩,他不假思索地丟下手邊工作,腳步匆忙的趕至,唯恐自己慢一步,讓她受到傷害。


    但是一走近,他便嗅出不尋常的氣息,以他多年的辦案經驗可知,此人的社會地位不低,有著高人一等的企業家氣勢,絕非一般的白領階級。


    “鐵檢察官,你說得太嚴重了吧!人家不過停下來和我說兩句話而已,你別草木皆兵,把每個善良百姓都當成罪犯看待。”若非他的表情太嚴肅,她真會因他的大驚小怪而笑出聲。


    嗬,真是荒謬的處境!一個男人用冷銳目光盯著她,好似盯住青蛙的蛇;一個是自以為是的英雄主義者,認為女人是沒大腦的弱者,總要一、兩個超人跳出來擋在前頭。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隻是一時太過驚訝而小小慌了手腳,讓失序的心被感覺拉著走。


    趙瀠青璨眸盈盈,她不看身側壓迫感十足的男人,眸光清亮地迎向太過關心她的檢察官。


    “你是笨蛋嗎?聽不懂人話!張家孫女的分屍案你沒忘記吧,她根本沒有說第三句話的機會。”問路的伎倆一用再用,就是有人傻得被騙。


    “……”


    張可非十一歲,小學五年級,在放學途中遭到誘拐,等找到她時已是十天後,一袋袋的黑色塑膠袋裝著硬被扯斷的屍塊。


    那是她第一次驗屍驗到淚流滿腮,張小妹妹的遺體滿布被痛毆的瘀痕,遭性侵多次,凶手心性相當凶殘的將活人生剝,以血液的凝結程度研判,張小妹妹四肢俱斷時還活著,她是在極度的痛楚中死於失血過多。


    經過警方鍥而不舍的追查,終於逮到喪心病狂的惡狼,而他一點悔意也沒有,還一臉不在乎地說:“你們能關我多久?我拿點錢疏通,很快就被放出來了。”


    言下之意是他還會再犯,甚至囂張嘲笑受害者家屬,說他們養出笨小孩,連取悅他也不會。


    她動怒了,因此她侵入那凶嫌的夢境,以女孩的模樣編織出惡鬼尋仇的情節,讓死不認錯的他夜夜遭到惡夢侵襲,直到開庭前他還不敢閉目睡一覺,整個人神情委靡,如驚弓之鳥不時的東張西瞧,害怕小女孩的鬼魂會來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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