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統沉默地看向走在前麵的男人。夏季的傍晚天空絢麗,餘暉被雲層切割散出漫天色彩,夕陽的顏色落在了他身上,像一副用豔麗熱烈的紅色細細描繪的畫像。他生來便是美的化身。人們並不喜歡將這樣的美拘束在籠子裏。但是不這樣的話,他們怎麽能得到屬於自己的金絲雀呢?讓他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被自己牽扯,隻為自己露出其他顏色。係統安靜了下來。穆聞澤重新回到了禮堂旁邊,他的機車還停在那裏。穿拖鞋騎車不太方便,他坐到一旁的台階上打開鞋盒。鞋盒材質較硬,看上去不像是紙殼子,包裝的花裏胡哨的。裏麵沒有襪子,穆聞澤隻好赤腳穿了上去。鞋幫很低,他凸起的外踝骨露出了大半,一小塊被雪白皮肉包裹的圓潤骨頭卡在外麵。是係帶的款式,就算是宋秘書準備的匆忙,但也沒有隨便應付,對得起它昂貴的價錢,穿上去後沒有多少不舒服的感受。穆聞澤出門的時候手機數據線什麽的都帶著了,所有的身份證銀行卡之類的都放在卡包裏隨身帶著。他現在去哪都可以說走就走。繼續回原來租的地方的話,就要成天看到江黎那個蠢貨。有礙心情。嘖,和顧墨白那個傻逼簽的實習合同還有一個月。“穆同學都處理好了嗎?”顏祝之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了過來。一輛黑色車子停在他旁邊,後座上的青年從車窗裏看他,手指搭在車窗邊緣,腕上裹著一層紗布。穆聞澤想了想,食指上掛著的鑰匙扣轉了個圈重新落回掌心。他抬步走過去,抬起胳膊搭著車頂,微微俯身和裏麵的青年對視,豔紅的唇彎了彎:“顏同學的家裏大不大?”第一次見到穆聞澤時,江黎的情形並不光彩。他小時候是被拐賣過的。彼時他被稱呼上的父親打的鼻青臉腫,一條腿被打得鑽心地疼,被關在門外對著人水馬龍的大街跪著,門內是那位母親陰陽怪氣的譏諷謾罵,外麵是行人怪異的目光。廢物、沒用的東西、混賬、浪蕩玩意兒、丟人現世、你怎麽不去死……他並不理解為什麽最傷人的話語是由最親近的人吐出來的,也不想去理解。如果哪天那對父母沒有動手打他,他會覺得那天就是他人生中最為幸福的時刻。有時他也會在想,為什麽其他人家裏的孩子像是住在天堂裏。所有人都知道他父母是怎麽對待他的,但讓他費解的是,所有人都用那種憐憫又高高在上的表情告訴他:等你長大後就好了。長大後……江黎想:可是現在的我該怎麽辦?我真的好不舒服,身上好疼,心裏也覺得好難受,眼眶裏好像有什麽東西要流出來了。既然不能為現在的我帶來改變,那為什麽要為我刻畫未來呢?讓我苟延殘喘地繼續活著,一輩子都和塵埃蒼蠅為伴,成為其他人的飯後談資?虛偽、虛偽、虛偽!也會有鄰居家的小孩憐憫的送給他糖果,帶他融入那些蠢兮兮的家夥們當中去。但是隨後他們依然是回到那個被甜蜜的牛奶和玩具組成的天堂中去,隻留他品嚐地獄的落差。說什麽所謂的光,如果不能徹底拯救他,就不要自顧自地向他展露光明世界的一角之後再遺憾地告訴他不能接近,讓他眼睜睜地看著那扇門合上。他好想死啊……他那時候陰沉又麻木,像一條髒水溝裏狼狽醜陋的小狗,每天都謀求著解脫,直到“你這個樣子可真是可憐。”那年他八歲,遇見了那個漂亮驕矜的男孩。男孩的卷發在腦後紮了一個可愛的小揪揪,額前的卷曲劉海落在那張精致漂亮的臉上,江黎都要以為自己看到的是電視裏才會出現的驕傲小王子。小王子身上雖然穿著有些舊的衣服,但神情驕傲又肆意,插著腰看他,說話的時候就像隔壁家的波斯貓。漂亮高傲,神氣十足,全身上下都散發著備受寵愛的氣息。江黎仰頭看著男孩,喃喃出聲:“你是來拯救我的嗎?”還是個小孩子的穆聞澤抬著下巴笑了一聲:“蛤?我為什麽要去無緣無故拯救一個不相關的人?”“哦。”江黎低下了頭,慢慢把自己縮回了龜殼。也是,自己這樣的人,怎麽會有人來拯救他。彼時小小的穆聞澤還沒有長大後‘天大的事都關我屁事’的覺悟。“於其奢求別人,”男孩撐著膝蓋矮下身,戳了戳他的頭發,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笨蛋,除了你自己誰願意一心一意的幫你。”“我看到過你好幾次了,蠢貨,再不反抗你的腿是真的要斷了。”“打不過就用牙咬,他打斷你的一條腿你就廢了他一隻眼睛。”“你還留在這裏幹什麽?他們早就不讓你上學了,飯也不給你吃,都是靠鄰居家施舍的,留著你是壓榨勞動力呢,還不如去孤兒院。”江黎向後縮了縮身子。他從未接觸過如此明豔的小王子,心下頓時生出了層層惶恐。同時,他也再悄悄地想:他可以離開嗎?他離開後要去哪呢?他為什麽還要活著呢?根本沒有人願意為他承諾未來。然後,他聽到那個漂亮的男孩說:“喂,笨蛋,我是向陽孤兒院的,要不要跟我走?”從此以後。江黎的世界中隻剩下了他的小王子的顏色。他要成為小王子的騎士,成為最忠誠的衛兵。但是,小王子好像不需要他這麽做。那麽他能做些什麽呢?豪門路人甲(20)顏祝之在a大旁邊有一處公寓,大平層,位置優越,同時也充當個人工作室用,單獨隔出了一個房間充當畫室。穆聞澤跟在後麵進了門,房子的主人拿出一雙拖鞋來給他換上。“穆同學應該餓了吧,想吃什麽?”顏祝之領他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屋子裏很整潔,有人定期打掃,裝修偏冷調,但養了幾顆植物作點綴,和一些軟抱枕之類的小物件組合在了一起,添了幾分溫馨感。穆聞澤接過他手中遞過來的電視遙控器:“你看著來吧。”顏祝之笑著挽起袖口,“那就糖醋排骨,西紅柿炒蛋和豆腐湯吧,再蒸一鍋米飯,我的手藝可是很好的。”他抬步走到一側的櫃子前,抱出了一整箱零食放到茶幾上,“這是上次我小外甥來的時候給他買的,他家裏管的嚴,不讓他吃太多零食,結果我剛買回來人就走了,穆同學看看喜歡哪種,不用給他留。”穆聞澤拆開一包薯片,彎著唇抬眼看他:“慫恿我欺負小孩子?”“這可不是欺負,”顏祝之失笑,“是幫他解決困擾,不讓他一直惦記。”他又轉身去了冰箱那裏,“有椰汁和橙汁,穆同學喜歡哪種?”“椰汁就行,”穆聞澤把薯片袋放到腿上,搜索動畫片,“別同學同學地叫了,直接叫我名字吧。”偶爾聽到這麽叫還行,但一直這樣的話穆聞澤總覺得聽著有點奇怪。顏祝之關上冰箱門走過來,笑著應道:“聞澤。”廚房是開放式的,青年又挽了挽下滑的袖口,小臂上的肌肉線條很漂亮,應該是經常健身的,沒有看上去的清瘦。他的長相和顧墨白一樣都是偏向清雋的,但顧墨白的眉眼間還要偏銳利些,隻不過是被冷淡的氣質壓製住了,顧墨白整個人的一舉一動都帶著冷冰冰的氣息,像一座絕對精密的儀器,沒有絲毫人氣。而顏祝之整個人更加柔和,彎眸淺笑的時候生出了溫柔感。他洗著菜,又想起了什麽回頭道:“裏麵有畫室,聞澤無聊的話可以看看,還有其他地方都可以去,雖然我的畫比起電視來可能更無聊。”穆聞澤哢嚓哢嚓地吃著薯片,聽到他的話後點了點頭,也不在乎對方看沒看到。屋頂的燈光是暖調的,落在他柔順的卷發上,晃著一圈暖橙色的光暈,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屏幕,又拆了一桶爆米花塞到嘴裏,唇抿成直線,腮幫子隆起了一個小鼓包。顏祝之收回了視線。好乖哦。好可愛。顏祝之的手藝確實不錯,尤其是那道糖醋排骨,穆聞澤向來不愛跟個和尚似的吃素,顏祝之做的這一頓深得他心。吃完飯顏祝之把碗碟放到了洗碗機裏,帶著穆聞澤去了客房。他翻了翻衣櫃,碼數合適的隻有一件酒紅色的真絲浴袍,也不知道當時是誰買的。“聞澤洗澡後先穿這個可以嗎?明天再去準備睡衣。”穆聞澤隨意地點點頭,他睡覺一般隻隨便套個不到膝的短褲。許多東西都沒有準備好,顏祝之把該買的東西記在心裏,現在不好直接打在手機備注上,他打算明天和穆聞澤一起出去采購一趟。顏祝之退出了房門,熱了杯牛奶給他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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