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諾微微一抖,然而他的眼神並沒有絲毫退縮。仿佛沉默了整整一個世紀之後,永昭帝終於平淡地說:“如你所願。”永昭帝沒有大發雷霆,但蘇諾在他眼睛裏看到了淡淡的失望,以及一種不明的情緒。蘇諾在刹那之間很是難過,這是記憶中永昭帝第一次用這樣的眼神看他,這個眼神好像在說,十幾年來似乎取之不盡的無條件溺愛,今天終於讓他一次性把額度刷完了。但是蘇諾居然沒有感覺到後悔,他隻是難過。不過永昭帝很快就恢複了常態,指揮幾個人:“你們,把三殿下抬回三春軒。”三春軒是蕭廣思目前的住所,從前是永昭帝賜給他母親鄭美人的宮室。蘇諾眼見蕭廣思被人架起來,心中卻突然莫名恐懼,忍不住求永昭帝道:“陛下!能不能……先讓三殿下到我那裏去治傷……好幾個太醫都在,就別麻煩他們再跑了吧……”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乎聽不見了。永昭帝不難聽出來,蘇諾不敢明說,這卻分明是不相信自己的意思,就是害怕自己回頭瞞著他再把蕭廣思怎麽樣了,要親自看著才能放心。可他這點小心眼,在閱人無數的皇帝陛下看來,根本就是透明的。永昭帝無奈地歎了口氣,還是答應了:“抬去養心殿西暖閣。”養心殿是皇帝的寢宮,除了皇帝之外,能住進此地的也就隻有一個蘇諾了。小時候永昭帝一直把他帶在身邊養,他長大一些之後也沒有另辟居所給他居住,而是直接把他安排在了養心殿的西暖閣。永昭帝見蘇諾神色終於放鬆下來,才又主動過來重新牽住他,拉著他一起回宮,一邊笑著哄他:“這下滿意了?不跟朕鬧脾氣了?”蘇諾受寵若驚,愣愣地抬眼看他:“諾諾不敢。”“你不敢……”永昭帝撇撇嘴,嘲弄道,“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麽?以為朕生氣了,不寵你了?”蘇諾覺得皇帝陛下簡直是有透視眼,能把人的心思全看穿,完全沒有反思是自己太小白了,一點事都藏不住。他戰戰兢兢問:“那陛下沒有生氣……?”皇帝陛下答非所問:“朕永遠不會不寵你。諾諾,君無戲言。”被皇帝陛下的“父愛如山”感動得一塌糊塗幾乎不成固體的小炮灰蘇諾,沒有留意到永昭帝掩藏在眼底深處的一抹戾氣。那個陰魂不散的女人,竟然還在報複他……這次他不會讓她得逞,沒有人可以傷害他的諾諾……“嘩啦”一聲,破碎的瓷片四濺,有幾片幾乎就彈到秋霜臉上,秋霜低頭端正地跪著,一動未動。整個禦書房裏回蕩著永昭帝狂怒的咆哮:“你們這麽多人都是死的嗎!連一個諾諾都看不住?”“屬下失職,請陛下降罪。”秋霜道。永昭帝還是第一次對這名跟隨自己多年被委以重任的暗衛發這麽大火,冷靜下來之後,他也發覺自己的失態,鎮定了一些,問:“諾諾是不是說了什麽?你們為什麽都不攔他?”“蘇公子說……”秋霜遲疑了一下,原原本本道,“他說‘反正三殿下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活不下去了’。”永昭帝如受雷劈:“什麽?”“是蘇公子的原話,屬下不敢增刪一字。”“荒唐,荒唐……”永昭帝喃喃念著,仿佛這樣就能否認這一切,上天怎麽能允許這種錯誤的發生……“陛下!”秋霜忍不住道,“蘇公子跟三殿下畢竟從小一起長大,自然會有感情,但未必就如陛下心中所想,屬下日常陪伴蘇公子,從未發現他與三殿下之間有……風月之事。”“風月?”永昭帝倒吸一口冷氣,“諾諾的身體根本、根本就不能什麽風月!”他想想都害怕,“等到真有什麽,就太晚了!諾諾以前任性歸任性,可從來不會公然違逆朕!天知道那個孽障給朕的諾諾下了什麽迷魂湯,讓諾諾這麽三番五次地維護他,不惜惹朕生氣……你們居然什麽都沒發現!”“是屬下的失職,屬下們以後一定看緊公子……”永昭帝心亂如麻,咬了咬牙:“那個孽障,不能再留在諾諾身邊。”秋霜也不知道皇帝為什麽如此厭惡三皇子,但這畢竟是皇帝的家事,她自知不好插話,隻是想到自己那位小主子今日的表現,旁敲側擊地提醒道:“三殿下如今身上還有傷,他也不能做什麽。”永昭帝冷哼一聲:“你以為朕會急於一時,把諾諾推得更遠?朕還沒有那麽蠢!”“是是……陛下聖明……”“你回去,這些日子給朕看好了那個孽障,隻要有一點苗頭不對,馬上來跟朕報告,知道了麽?”秋霜連連遵命,悄悄抬頭瞥了一眼永昭帝臉上的倦容,心想陛下在那位蘇公子身上費的心力,說不準比費在邊疆戰事上的還要多。她向來不多打聽自己不該打聽的,此時此刻也不禁好奇了,那位蘇公子真實的來曆到底是什麽,能受到陛下如此重視?“江太醫,三殿下怎麽樣?他傷得要不要緊?”江太醫剛一出門,就被等在門口的蘇諾緊張兮兮地逮住了。是的,蘇諾隻能站在門外,盡管這是他自己的臥室。因為趴在他床上接受治療的那位男主大人,所傷的部位畢竟有點……不一般。憑借著一枚炮灰的自覺,蘇諾深信老虎的屁股摸不得(當然也看不得),於是他主動退避了,直接退到了門外。江太醫被他拉著問,想到剛才在屋裏發生的事情,表情越發不自然,隻好訕訕道:“這老夫也說不準,小蘇公子,你還是自己去問你的三殿下吧。”“啊?”蘇諾一愣,然後不樂道,“您是大夫,怎麽能連病人的情況都不知道?”江太醫嗬嗬一聲:“老夫在裏麵也是這麽說,可是好言好語都勸過了,你的三殿下就是不肯脫褲子,所以,老夫也沒法子了。”作者有話要說:  本期競猜:所以老虎的屁股到底怎麽上藥捏?老虎大人:我看誰敢答這道題……作者(黃牌警告):不許恐嚇讀者第10章 那就你來“不、肯、脫、褲、子”……蘇諾在這瞬間仿佛看見這五個加粗標紅的大字,輪換各種位置被p在男主那張淡定的冰山臉上,這種感覺真是莫名的反差萌。他發誓這套圖一經發布到網上,絕對能火成年度最佳表情包。醒醒、醒醒,他強迫自己認清眼下沒電沒網更沒有ps的社會現實,當然,即使什麽都有,再借他一百個膽,他也不敢真拿男主大人的光輝形象去鬥圖。他隻敢……暗搓搓地憋笑而已……“很好笑?”江太醫甩了甩自己那一大把胡子,沒好氣道,“真不懂你們這些小孩子,仗著年輕就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諱疾忌醫,莫名其妙!你以為好幾十大板打下來是玩的?他不讓人看,又不讓人上藥,就等著屁股爛在裏麵吧!”蘇諾知道這老頭在宮裏呆了多年,醫術精湛又認死理,尤其病人不遵醫囑的時候,他可不管你是多麽貴重的身份,都敢直接懟你,為此宮裏好些主子都不樂意傳江太醫。不過永昭帝看重他的醫術,倒是十分器重他,這些年蘇諾的身體也是一直由江太醫在調理。所以蘇諾對老頭的醫學水平還是相當敬服的,見他說得嚴重,卻是笑不出來了,忍不住小聲道:“真……真會爛嗎……”江太醫冷哼了一聲,蘇諾一時摸不準這代表肯定還是否定。不過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傷成那樣,傷口無論如何也需要處理的,他隻有尷尬道:“我再去勸勸他,麻煩您稍坐。”可是他運氣不太好,剛要進屋,迎麵就撞上蕭廣思的咆哮:“出去!”蘇諾抖了一下,才邁進去的一條腿自覺退了出來,他正感慨男主的感知也太靈了吧,就見兩個小太監憤憤不平咕噥著從裏麵出來:“拽什麽拽,要不是咱們公子吩咐給你治傷,誰理你……”“不就是上個藥嘛,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該丟臉挨打的時候也早就丟完了……”見蘇諾堵在門口,他們頓時不說話了。蘇諾正色道:“我讓你們伺候三殿下,可沒準你們在這兒亂嚼舌頭。”“奴才知錯,求公子”“好了好了,”蘇諾揮手,“你們下去吧。”養心殿的這些奴才向來都對蕭廣思不怎麽恭敬,這也不是秘密,而且他們是皇帝的人,皇帝自己都默許這種事的發生,蘇諾也沒有資格自行多做懲治。想到這裏,他倒是更感慨蕭廣思身世淒慘了……醒醒、醒醒,這都是主角開掛前的小小曆練而已,哪用得著你一個炮灰同情,多想想怎麽保命最要緊。他重新進了屋裏,從背後關上門,太醫和伺候的奴才都被蕭廣思趕出去了,這時隻剩他自己趴在床上,療傷的藥膏也握在他自己手裏,不過蘇諾不相信他能自己完成上藥的動作。“三殿下……”蘇諾小心翼翼地喚,卻見蕭廣思轉過臉來,皺眉看向他,目露疑色。蘇諾猛地醒悟,糟糕,從前在私下,他對蕭廣思的稱呼從來都是“喂”“你”“那誰”之類的,多少年都沒恭恭敬敬叫過一聲“三殿下”了,以蕭廣思的心思縝密,自然馬上就會發現破綻。可從前那都是受劇情脅迫不得已而為之,如今他哪敢再衝著男主大人“喂”來“喂”去的,嫌自己死得還不夠快嘛。罷了,就算男主有所懷疑,肯定也更喜歡現在這樣。所以他硬著頭皮決定,還是釋放本性,不改了。“三殿下,”他試圖轉移蕭廣思的注意力,“要是你不信任他們,我派人到三春軒叫人來給你上藥,你說叫誰?”蘇諾回憶原書裏曾經表達過,由於男主的性格和經曆,他很難對人產生真正的信任,事實上到後期男主是有一定程度被害妄想症的,盡管為了籠絡人心,他把大部分猜疑都壓在了心裏,表麵依然談笑風生。但是他特別忌諱別人近身,尤其反感與他人發生直接的肢體接觸,甚至於書中每次寫到他和妹子歡好基本都是另有目的,仿佛這是一種犧牲似的,並且過程中他也會保留盡量多的衣物在身上。導致好好的一個種馬人設,硬生生被拗出了幾分禁欲風。所以蘇諾覺得,像蕭廣思這種猜忌心強的人,又是傷在這種隱秘的部位,肯定不想讓隨便的人看到,能貼身給他上藥的,必須得是他的親信。他隻是……一時想不出來這個時期蕭廣思有什麽親信,希望能得到對方親自指點一下。蕭廣思微微垂下眼睛:“沒有誰。”蘇諾:……看來不是他想不起來,而是男主在此時根本還沒有親信吧。一個主角做成這樣真是太太太淒涼了,要不是他記得後期男主那些霸道狂拽的蘇爽情節,都要懷疑這是篇虐主文了。他又仔仔細細地回憶了一下,原書裏男主被打得可比這還狠,是誰給他上藥的?靈光一閃,他終於記起來了,還能有誰,不就是奮不顧身給男主擋板子的紫釵妹子嘛,不過男主那時候貌似是昏迷的。他恍然大悟:“那個叫紫釵的小宮女,我叫她來!”蕭廣思麵無表情問:“誰?”蘇諾:……他艱難地問:“你不認識紫釵?”蕭廣思臉上明明白白寫著“從沒聽說過如此庸俗的名字”。畢竟《逆皇》篇幅太長,過了這麽久蘇諾對前麵的許多內容都模糊了,包括蕭廣思和紫釵妹子到底是怎麽勾搭上的,但從紫釵妹子那激烈的反應來看,顯然在這次挨打之前她就已經認定了蕭廣思,願意為蕭廣思豁出性命。但另一方麵,蕭廣思根本就不認識她。蘇諾深深感歎,這廝還真不是一般的渣,那是渣出了境界,渣出了格調……他無奈提醒:“在祠堂外麵,撲到你身邊又哭又喊的那個小宮女,你還有印象沒?她……”他說到這裏,忽然感覺有點不對,怎麽好像後來都沒聽紫釵妹子說話了,她不像那麽安靜的人啊?他正在疑惑不安,卻聽蕭廣思道:“我點了她啞穴。”蘇諾震驚:“為什麽?”“太吵。”於是蘇諾徹底無話可說了。他為紫釵妹子默哀了三秒。煩惱再次回來,看男主的態度,這次紫釵妹子是沒有希望了,那應該找誰來上藥?蘇諾糾結未果,聽見秋雲敲門道:“三殿下,公子,甄貴妃娘娘派人來探望三殿下了。”來人是甄貴妃身邊的周嬤嬤,她跟蘇諾寒暄了兩句,然後就撲到蕭廣思身邊,關切無比地道:“殿下怎麽這般糊塗,觸怒了陛下……”蕭廣思報以一聲冷哼而已。蘇諾冷眼看著自認跟蕭廣思親熱的周嬤嬤,悲天憫人的上帝視角難免又開始發作了。他記得這個周嬤嬤原本是蕭廣思的奶媽,但是在蕭廣思五歲那年遭逢大變之時,她不知憑什麽能耐搭上了甄貴妃,並沒受連累,還搖身一變成了貴妃所生的四皇子蕭廣恪的替補奶媽。倘若她隻是個一般的賣主求榮之徒,蘇諾也不至於同情她,但是周嬤嬤攀上貴妃的高枝之後,似乎還沒有完全忘了舊主,甚至時不時接濟一下被打入冷宮缺衣少食的三皇子。說真的,要是沒有周嬤嬤相助,一個五歲的孩子能不能在那種惡劣環境下生存下來還未可知。照這麽說,周嬤嬤也該算是男主的恩人了。可惜的是,這個周嬤嬤跟蘇諾自己一樣,都是能把一把好牌打得稀爛的主。男主離開冷宮之後,這麽多年周嬤嬤都是一邊在甄貴妃那邊獻殷勤,一邊偶爾閑了就到蕭廣思麵前刷刷存在感,擺出一副恩人的架勢,公然侵吞男主本就不多的份例,還心安理得地教訓男主要感恩惜福、要知恩圖報,順便再把男主跟同歲的四皇子比來比去,最後得出結論,你就是事事不如你出身高貴的弟弟。就算是個正常的小孩,久而久之也會對這樣的“恩人”產生逆反心理,何況咱們男主大人是個潛在的變態呢。所以到目前這個時期,蕭廣思對周嬤嬤已經很不耐煩了,而周嬤嬤不知是神經大條還是思維慣性作祟,居然渾然不覺。“殿下要是能多跟四殿下學學,奴婢也就少操些心了,四殿下何曾有過這般丟臉的事?”她痛心道,“堂堂皇子,光天化日之下被奴才們扒了衣裳按著打板子,別說殿下自己抬不起頭來,就連奴婢在貴妃娘娘宮裏,這臉都沒法擱了”“周嬤嬤!”蘇諾心煩意亂地打斷了周嬤嬤,避免她說出更加作死的話來,其實他倒也不是有多關心這位男主的前奶媽,就是單純地不願意聽下去而已,“殿下還傷著,嬤嬤就別說這些話讓他徒增煩心了。”周嬤嬤對蘇諾滿臉賠笑:“是是,還是蘇公子說得有理,奴婢這是急糊塗了。殿下的傷應該不要緊了吧?”蘇諾低下頭,不知該怎樣答話,天知道怎麽樣啊……一旁秋雲看這情形立刻明白,笑道:“殿下還不肯讓人上藥?莫怪奴婢多嘴,這傷可耽誤不得了。正好周嬤嬤在這兒,她是殿下的乳母,由她服侍上藥,殿下總能放心了吧?”周嬤嬤熱情搶先道:“那是自然,殿下怎麽還跟個孩子似的,又不是大姑娘,害什麽羞!離了奴婢可怎麽辦啊……”說著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去撩蕭廣思的衣裳。“住手!”蕭廣思厲聲喝止了她,把周嬤嬤嚇了一跳,然後聽他沉聲道,“我自己來。”這可怎麽自己來?蘇諾十分憂愁,他知道蕭廣思不滿周嬤嬤,不過秋雲說得沒錯,周嬤嬤畢竟是把蕭廣思從奶娃娃帶大的,按理沒什麽可避諱,算是目前最合適的人選了吧?他忍不住勸道:“殿下要自己來恐怕不容易,不如還是”“那就你來。”蕭廣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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