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隨著藥效發揮作用，蘇諾的心律漸漸平緩下來，氣息也終於順暢了，但隨之而來的疲勞、困倦更甚，他終於還是抵擋不住困意，在悲憤中昏睡了過去，最後用盡力氣吐出兩個字：“變態……”他的聲音很微弱，蕭廣思還是聽見了，當然，他並沒懂這兩個字的意思是什麽，也沒有多餘的心思追究，他匆忙去試蘇諾的心跳、呼吸、脈搏，在反複確認已經無礙之後，才略略鬆了一口氣。他望著已經陷入熟睡的蘇諾，用極輕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喃喃道：“對不起，諾諾。”但是長痛不如短痛。蘇諾把蕭廣思千刀萬剮了。當然是在夢裏。夢裏，他拿著蕭廣思的畫像，用小刀劃來劃去，最後畫像變成了一堆碎片，其中一隻眼睛冷冷地看著他，突然輕蔑地一眨，蘇諾被嚇了一跳，就醒了。醒來的他十分失落，要是能再晚一會兒醒，他一定能在夢裏把蕭廣思的碎片全都衝進馬桶裏，那樣才比較解氣。他眨了眨眼睛，聽見蕭廣思緊張關切、結結巴巴的聲音：“諾諾！你、你醒了？”蘇諾心裏陣陣無語。裝，再裝！年度最佳戲精獎就頒給你了。他雖然早就知道蕭廣思不是真結巴，不過穿過來之後這許多年倒是一直沒有實錘，但在他昏迷之前，蕭廣思拒絕他的表白（劃掉，他根本沒表白！）的時候，那叫一個字正腔圓、語言流利，傻子才會再相信他口吃！而這廝居然還有臉繼續在他麵前演戲？蘇諾再次感慨，自己絕對是低估了某人臉皮的厚度。蕭廣思還是維持著俯臥的姿勢，趴在他旁邊，一向冰冷沒有表情的臉上甚至破例染上了微微的笑意，看得蘇諾毛骨悚然。“你怎麽突然就，就睡著了？”蕭廣思清冷的聲音都仿佛柔軟了許多，“我、我也不敢叫醒你……”蘇諾忍無可忍：“喂，你這是演得哪一出……”他正要發作，卻聽秋霜的聲音道：“公子覺得身上怎麽樣了？要不要再召太醫來看看？”蘇諾一驚扭頭，這才發現一層紗帳之外，秋霜和秋雲竟然都在屋裏，一模一樣的姿勢並肩而立，正在一眼不錯地盯著自己。他看看屋裏燃到一半的蠟燭，顯然已經是晚上了，他睡到了晚上。他清了清嗓子問：“什麽時辰了？”“醜時一刻。”秋霜回答。那不就是半夜嘛，半夜……為什麽秋霜和秋雲會都呆在他臥房裏，還用這種眼神盯著他？“奴婢們憂心公子的病情，故此留下保護公子，”秋雲過來一邊替蘇諾卷起床帳，一邊回答道，然後若有若無地瞟了一眼旁邊的蕭廣思，“也保護三殿下。”這等於挑明了，她們就是專門來防蕭廣思的。蘇諾想起之前永昭帝那些毫無道理的懷疑，不難領悟，她們怕就是在執行永昭帝的命令。皇帝陛下關心他的心意自然是好的，不過在蘇諾看來這真的沒有必要，身為鋼鐵直男的男主怎麽可能對他有想法呢？這一點他是早就知道的，如今真正聽蕭廣思斬釘截鐵親口說出來，更是掐滅了他最後一絲幻想……不！什麽幻想！他沒有幻想！他憤憤地坐起身，不想看某個變態：“我到隔壁去睡。”但他還不等下床，就被一隻有力的手臂按住了，蘇諾不得已之下，隻有扭頭譴責地看向蕭廣思。蕭廣思心平氣和道：“諾諾，你……你認床的。”蘇諾倒的確有這麽一個毛病，上輩子每次住院前幾天到陌生的床上都會睡不著，有時明明困得不行卻也隻能用藥，而這輩子不知是不是出於劇情的惡趣味，這副殼子居然也繼承了他的這個壞毛病，一躺到陌生的床鋪上就渾身不舒服，即使之前他不能自己控製行動的時候，這種感覺也很明顯。蘇諾想到這裏有些泄氣，不知不覺又沒骨氣地坐了回去。他正在傷感自己這副病秧子的身板實在是不爭氣，緊接著他劣質的殼子就做了一件更不爭氣的事情。“咕嚕”一聲，所有人都看向了蘇諾的肚子。蘇諾更為悲憤，別人還好，就讓蕭廣思這麽看了笑話，他太不甘心了。蕭廣思淡淡問：“餓了？”其實蘇諾一覺睡了這麽久，錯過了飯點，也該餓了。他自己這麽想著，逐漸理直氣壯起來：“是，餓死我了！我要吃宵夜！”說到吃的，他忽然想起來，“那盒水晶玫瑰糕……”蕭廣思打斷了他：“晚上、不能吃。”然後直接轉頭向秋霜道，“麻煩姑姑把燉好的補品端過來。”秋霜並沒有多說什麽，倒是真的去了。蘇諾冷哼一聲：“你又不裝了？”蕭廣思：“裝、裝什麽？”蘇諾：……他真不知這廝到底以為他是傻子還是聾子還是瞎子，剛剛他明明跟秋霜說話時流暢得很，一轉臉就接著跟自己假裝口吃，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這算什麽騷操作？就算炮灰，也是有基本的尊嚴的，他拒絕被這樣侮辱智商！蘇諾當下道：“以後你再裝假不正常說話，我就不理你了。”仔細想想，他的這句威脅似乎完全沒有震懾力，蕭廣思在乎嘛？但蘇諾又轉念一想，要是蕭廣思真的不在乎，就讓它兌現了也不錯。反正他現在是覺得，自己靠近蕭廣思，沒蹭到主角的光環，就蹭到主角的衰了。但是蕭廣思愣了愣：“我沒有、沒有裝。”蘇諾盯緊他的眼睛，他目光中流露出的錯愕和窘迫，居然非常真誠，看不出絲毫的摻假。見鬼了。作者有話要說：　　沒虐，真的沒虐……（等真香的時候你就知道沒虐了……）ps. 本文原本打算定名為《被劇透男主要吃我》，但是剛接到編輯大人通知，書名中“吃”字後麵不能接人（諾諾：那個誰聽見沒有！不能吃人，怎麽可以吃人！），所以書名又改了……反正梗就是這個梗啦第13章 喂食小炮灰蘇諾當然不相信奸詐的男主說他沒有裝。原書中那麽多證據都不提了，目下事實證據就擺在眼前，蕭廣思還能怎麽狡辯？蕭廣思抿了抿嘴，卻依然不退避地看著他：“我、我是間歇性的。”蘇諾沉默了一會兒，發現自己竟無法反駁他這個理由，口吃這種毛病主要是心理原因造成的，既然有間歇性神經病，那就應該也有間歇性口吃。難道真是他冤枉好人了？不對，蘇諾很快想到：“以前你可不是間歇性的。”原書中對蕭廣思對幼年期到少年期的生活著筆不多，蘇諾沒法確定蕭廣思是不是一直結巴，但自從穿過來之後，他基本罕見蕭廣思連續說完七八個字不磕不絆。蕭廣思真誠地說：“現在比，比以前、好些了。”蘇諾很悲哀地發現，自己在與一個結巴的辯論中，終於還是落了下風。但是，這種狡詐男主的話，他一個字都不信！他咬牙道：“那好，以後我每天陪你練說話，看能不能把你的間歇也治好。”蕭廣思蒼白冷清的麵容上染上笑意，點了點頭。蘇諾這才發現自己說了“每天”？該死，他到底為什麽要說“每天”的？好像所有事情一碰上蕭廣思就亂了，難道這真是男主光環太強大的緣故？正在這時，隻聽秋雲閑閑插言道：“三殿下，我們公子年輕不懂事，身子又弱，望殿下多擔待。”她說的是“多擔待”，口氣卻怎麽聽怎麽像是警告蕭廣思不要胡來。“我明白父皇的意思，”蕭廣思流暢地說，“以後我一定盡心盡力把諾諾照顧得更好，決不會再出紕漏。”蘇諾不可思議地瞪他，這人不久之前才對他說過那些無情的話，把他貶得一文不值，這會兒又信誓旦旦要照顧他？秋霜端著熱騰騰的夜宵進來，蘇諾卻忽然一點胃口也沒有了。“我不吃了，”他賭氣道，“我還要睡。”蕭廣思卻跪起身，隔著他接過秋霜手中的托盤。“你肚子、還在叫，怎麽、不吃？”蘇諾瞄了瞄燉盅裏的東西，有些詫異，憑借十幾年來在皇宮中驕奢淫逸的經曆，一眼認出這是上品燕窩燉成的，而且燉得火候剛剛好，顯見是提前就預備下的，他倉促要吃夜宵，可沒想到馬上能有這麽好的東西。他不解地看向秋霜：“秋霜姑姑，這是……？”秋霜笑了笑：“之前三殿下猜公子差不多這個時候醒，囑咐奴婢提前預備下的。”蘇諾心頭湧起一股相當古怪的感覺。不過他饑腸轆轆的胃卻沒有那麽含蓄，再次大聲催促他趕快把美食接過來。最後蘇諾還是決定……跟自己的胃過不去，才是大傻瓜。然而不等他去接，隻見蕭廣思拿起調羹舀了舀，道：“別動，我、我喂你。”蘇諾頓時驚悚，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永昭帝要喂他的時候，他隻是尷尬，並不驚異，畢竟皇帝陛下對他向來就是這般態度。但是蕭廣思也要效仿這個，卻著實是雷到了他。以前蕭廣思雖然動不動管著他，可在他手腳能動的時候可從沒喂過他吃飯吃藥之類的，事實上，蕭廣思對他不曾有過任何過分親密的舉動。所以，眼下這個變態到底是要幹什麽？蘇諾心裏很亂，倘若不是蕭廣思之前斬釘截鐵的那句“我不喜歡你”，他都要神經錯亂，以為蕭廣思真對他有什麽意思了。他很想即刻質問蕭廣思，可想到秋霜、秋雲還都眼睜睜在旁邊看著，最後還是咽了下去，隻是不理蕭廣思，搶過調羹，自顧自地吃起來。他本來就愛吃甜食，這時又正餓了，吃著自然是格外香甜。不料沒吃幾口，就被蕭廣思按住他的手，不由分說把調羹又搶了回去。蘇諾對他怒目相視。蕭廣思卻似渾然不覺：“你，你吃太快了，不好、消化，還是我來。”說著，他非常自然地舀起大半勺羹，送到蘇諾嘴邊，“諾諾？”蘇諾完全不想給他反應。然而下一秒蕭廣思借勢湊近他，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輕輕地、冷冷地在他耳邊道：“不怕我了？”這四個字裏絲毫沒有剛才的溫柔，反而字字浸透蕭廣思本性之中的肅殺之氣，蘇諾聽了不由骨髓中一冷，於是不知不覺就屈辱地張開了嘴。蕭廣思笑了笑開始喂他，他喂得相當慢，蘇諾的耐心幾次都快要被他磨光了，但他究竟還是不能做到完全不怕蕭廣思，以致鼓了幾次勇氣都沒敢發作。好不容易吃完這頓有史以來最難受的夜宵，蘇諾整個人都蔫蔫的，他甚至任由蕭廣思拿帕子給他擦了嘴，都沒有心思反抗。他當然也沒有留意到，屁股開花的男主大人維持著這個姿勢喂他飯，其實才是最難受的那個。漱過口之後，蘇諾打了個嗬欠，這兩日的事情消耗了他太多體力，讓他根本睡不夠，很快眼皮又開始發粘了。他想躺下，可是一想到蕭廣思就在身邊，又猶豫了。蕭廣思顯然看懂了他的心思：“我……我到隔壁去。”這是他主動提的，蘇諾本來是要點頭，然後忽然想起蕭廣思還有傷在身：“你的傷……？”蕭廣思撇開目光：“沒事了。”蘇諾知道自己塗在蕭廣思屁股上的又不是仙藥，當然不可能好得這麽快，他又想到蕭廣思慘烈的傷況，不由心軟了幾分：“不用了，你就……留下吧。”“公子，”一旁的秋雲忍不住道，“奴婢們可以抬三殿下過去。”她實在有些看不過眼了，就算蘇諾是蕭廣思的伴讀，到了這個年紀也沒有再同榻的道理，先前是見蘇諾已經睡熟了，怕驚醒他，她們才隻得暫時勉強忍耐，留下來一眼不錯地看著。蕭廣思冷笑：“我不用人抬。”說著就要下床。蘇諾這才借著燭光注意到蕭廣思額上的冷汗，他麵上並沒有痛苦的神色，但這些下意識的反應卻不由他控製，他這樣亂動一定很痛。“不許動！”蘇諾一急之下按住了他，“江太醫吩咐過你要靜養，你怎麽這麽不聽話！”蕭廣思身體一僵，目光定在他臉上。蘇諾自己也呆了呆，他剛才說了什麽？不聽話？他要男主大人聽他一個小炮灰的話？“我是說你不能不聽太醫的話。”他盡量理直氣壯地澄清道，“回去。”他不敢再多看蕭廣思，轉而向秋霜和秋雲道，“三殿下身子不方便，今日就在這裏歇了。”他有些沒有底氣，也不知道是向誰解釋，“反正我的床這麽大，睡三四個人都夠了。熄燈！”秋霜和秋雲彼此對視一眼，一個去熄滅燈燭，另一個給蘇諾放下紗帳。暗夜重新降臨，蘇諾拉起被角躺下，正準備再睡，然而忍不住又撩起床帳往外看了一眼，借著微弱的星光，他見到秋霜秋雲兩人雕塑似的輪廓。就好像她們打算一直杵在這兒，不準備走了。蘇諾深吸一口氣：“兩位姑姑，你們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秋霜、秋雲齊聲回答：“奴婢不累。”蘇諾很是無語，就算你們不累，你們這樣盯著我，我也睡不著了呀，這樣實在是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