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體溫略低,圈住了虞倦的手腕。  “你走得太快了。不等我嗎?”第29章 送花  夏天的白晝很長, 黃昏不會驟然結束,而是纏綿地延續,直至最後一縷落日消失。  兩人走了十幾分鍾, 從大路的缺口往下,又走過一條顛簸的小路。這路很窄,周圍的高樹拔天而起,越長越密, 大約是鮮少有人來的緣故,茂盛的樹木幾乎將整條路都淹沒了, 路的盡頭僅容得下一個人走過。  兩人先後穿過這個狹小的缺口,之後豁然開朗, 前麵是一片有水的峽穀。  峽穀的地勢很低, 中間是溪水形成的淺灘, 光滑的鵝卵石鋪了滿地, 樹影傾倒, 環繞著整個峽穀,倒映在水麵上。  這裏安靜得像是個世外桃源。  虞倦往前跳了兩步,停在周輝月不遠不近的地方, 抬了抬下巴, 說:“怎麽樣, 是不是很好看?”  周輝月環視了一圈,但都沒有停留, 最後,目光落在虞倦身上,笑了笑:“很漂亮。”  虞倦有點得意地點了下頭。  周輝月裝作不知情地問:“是你上次說的那條小溪嗎?”  他知道不是, 隻是想和虞倦說話,了解更多。  虞倦轉過身, 向河岸邊走去:“不是。那裏太遠了,現在天快黑了。”  周輝月看著他的背影,得寸進尺說:“下次要去那裏嗎?”  虞倦停下腳步:“下次吧。”  輪椅在這樣不平坦的路上行得很顛簸,周輝月不緊不慢地跟在虞倦的身後。  虞倦聽到輪椅碾過石頭的聲音,轉過頭:“很早的一次,我走錯了岔路,不小心誤入這裏,然後就走了。”  他想了一會兒,蹙著眉:“說起來,還是地圖的問題。”  他嘀嘀咕咕時的嗓音很可愛,像是軟綿綿的粉色的雲,順著風,飄到了周輝月上方的天空。  周輝月想要靠近。  虞倦指了指對麵的山:“導航的意思是讓我跋山涉水,就這麽過去。覺得我是鐵人三項的選手嗎?”  周輝月抬頭看著虞倦,笑了好一會兒:“不行。別走丟了,要不然你裝個gps定位吧,不然我怕找不到你。”  這人……  不過本來不覺得好笑的事,說給了周輝月聽了後,好像真的有點意思了。  虞倦說:“才不裝,我又不笨,真會被地圖騙,上次就原路返回了。”  一段誤入的景色,也分享給周輝月看了。  就這麽一路走到了溪水邊,虞倦找了塊凸起的石頭,坐在上麵,他托著腮,隨意地問:“你在這裏,是不是不開心?”  說完虞倦就後悔了,感覺是廢話。  周輝月誠實地回答了這個問題:“不太會。”  但是會有。  在整本書裏,複仇的過程中,周輝月沒有失控的瞬間,情緒總是很平靜,他好像已經做好了十足的準備,不會有任何動搖。  虞倦想了一會兒,他可能真的信了楊小齊的鬼話,覺得心理健康對病人的康複有很大的促進作用,開始胡思亂想一些雜七雜八的事。  他語調有點慢,似乎在想著什麽:“我不高興的時候,會想過去發生的好事,也會想未來。我覺得……未來總是會好的吧,長大了就會好了。”  頓了頓,認真地看著周輝月:“傷口痊愈了也會好的。”  周輝月“嗯”了一聲,他說:“我知道的。”  虞倦沒有改變周輝月的人生的打算,雖然他正處於低穀。書中沒有正麵提過這些,周輝月的痛苦和掙紮,他是如何東山再起。他的第一次出場是十幾年後。  想了這裏,虞倦說:“你想了嗎?”  周輝月一字一句地重複了那兩個字:“未來?”  虞倦點了點頭。  “想了。”周輝月沒笑,神情很輕鬆,“想了很多。”  但具體沒說是什麽,這樣一個人,肯定不會毫無打算。  虞倦看了他一眼,很篤定地說:“會很好的。你會有很好的未來。”  風拂過樹梢,也吹起虞倦的碎發,他將頭發理了理,壓在耳後,眉眼間顯出些與年紀相符合的稚氣。他不常這樣,平時表現得像是看透人世間的種種,他的確討厭很多人、很多事,但隻是厭煩,隻是想要遠離,而不是想從中得到什麽。  就像是與世隔絕,遊離人群之外的人。  是突然出現在紫金山莊,有著綠眼睛和挑剔要求的大小姐。  最開始用這個稱呼時,周輝月的確隻是覺得很合適,沒有什麽別的意思,現在則是想要保護。  他那一望可知的高傲,深埋於心的脆弱,以及若有若無的天真。  他們繞著河灘逛了一圈,路過了一大片不知名的,在黃昏時綻放的粉紫的花,夾雜在密密叢叢的蒼綠中,很好看,虞倦不遠不近地站著,看了很久。  周輝月問他要不要摘。  虞倦搖了搖頭,拾起不小心折斷,落在地上的一朵。  周輝月將輪椅停在花叢旁,靠得很近,但距離把控得很好,沒有碾壓任何一隻。  可能是不久前下過雨,又或是什麽有什麽動物經過,這種野外的花又無人保護,斷掉的很多。  最後,周輝月拾了很多,變成了一小捧,很小心地打理了。這些花枯萎的程度不一,有些已經折斷很久了,花瓣失去水分,蔫蔫的垂著,但是很特別。  周輝月將花束遞給了虞倦。  虞倦沒有猶豫地接過來,或許是因為真的很喜歡,又或許是知道不會有蟲,他將花捧在懷裏。  周輝月問:“以後玻璃花房裏要種這個嗎?”  嚐試給虞倦送花的人有很多,但接受是頭一次,虞倦捧著花,若無其事地點了下頭。  夕陽的最後一縷光芒消失了,虞倦回望這裏的一切,心中生出些許留戀不舍,但還是說:“回去吧。”  很快,天就黑盡了。  虞倦打著手電筒的燈,和周輝月一同穿過小路,回到平坦的大路上。  今天是個晴朗的月夜,高大的喬木肆意上漲,繁密的枝葉遮擋住了月亮的光輝,兩人在明與暗之間穿梭著,像是一場漫無目的的遊蕩。  “虞倦。”  周輝月叫了虞倦的名字。  虞倦回過頭,他迎著月亮,看向周輝月。  周輝月背著光,神情模糊不清,他說:“我本來很討厭這裏。”  算起來,不愚山承載了周輝月不堪回首的過往,他的殘缺,他的失落,他的鮮血和痛苦,或許還有短暫時間的認輸。  他在這裏失去一切。  “不過現在不了,有了很美好的回憶。”  周輝月的語調有些漫不經心,虞倦知道他說的是真的,矜持而含蓄地說:“我也是。”  周輝月很輕地笑了。  其實和虞倦在一起的每一個瞬間都在覆蓋他過往的記憶,但他必須要忍耐,謹慎地控製住對虞倦過分的好奇和欲望,否則會嚇跑安靜湖泊裏的一條遊魚。  至少在他將整個湖泊變成自己的魚缸前,他得這麽做。第30章 照片  房間內的溫度適宜, 蘇儷站在餐桌旁,為今日的晚餐挑選合適的配花。  花束是下午送來的,才采摘下來不久, 很新鮮,價格昂貴。  蘇儷挑選出一枝又一枝,插.在花瓶中。  一旁的傭人說:“還是太太在的好,房子裏才有生氣, 像一個家。”  蘇儷笑了笑:“他忙於工作,哪裏有空在家裏待著, 別的倒是沒什麽,就是擔心他的身體。”  頓了頓後, 又繼續說:“放暑假後, 小知也一直吵著要來看爸爸, 我說讓他好好念書, 不許他來, 他還不高興。”  傭人奉承道:“到底是父子情深,先生看到小少爺也會高興的。”  蘇儷選好最後一枝,說:“也是, 我總不好在中間當這個壞人。”  實際情況是周知從沒說過想來, 他才不想坐十幾個小時飛機, 再在周恒麵前演兩天乖孩子。  話說到這裏,有人走進來, 低聲說:“太太,先生回來了。”  餐廳的門被推開,周恒出現在門外, 他已年過五十,卻保養得當, 看起來體麵至極,依舊看得出年輕時英俊的模樣。  蘇儷放下手上的東西,迎了上去。  吃完飯,餐廳裏沒有別人,周恒放下筷子,但沒起身,蘇儷知道他是有話要說。  果然,三分鍾後,周恒開口:“我不在國內,家裏有點事,還得麻煩你。”  蘇儷輕聲細語:“家裏的事怎麽能算得上麻煩,有什麽著急要辦的嗎?”  周恒已經做好了決定,用一種告知的態度說:“周輝月待在山裏也不是個事,我打算把他接回白城。”  蘇儷臉上的淺笑立刻消失了,下一秒,她說:“這又是為了什麽?他不是好好的在紫金山莊養病嗎?”  她很明顯的不高興了:“那是他媽媽生前最喜歡的地方,我還特意找人去照顧他,難道還虧待了他?”  周恒抬起頭,朝蘇儷看去,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不讚許的意思,像是對蘇儷很不滿。這樣的理由隻有在他願意接受的時候才有用,他和外人不同,知道真實的情況,之所以之前沒有反對是因為對周輝月漠不關心,而現在他想從周輝月那裏得到需要的東西。  蘇儷迅速低下頭,有點委屈地說:“我忙裏忙外這麽多年,你還不信我嗎?”  周恒明白蘇儷的心思,正是因為了解,所以才能放心,將家裏交給她照顧。他認為這個妻子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便開誠布公道:“他的腿壞了,周家不能有這樣一個繼承人,但多養他一個人也不過多一口飯。周家還不至於這點錢都出不起,我不能看著他這樣頹廢下去,任由外人風言風語,胡亂猜測。”  蘇儷仍不死心:“既然那樣,你再找個好地方讓他養傷,也不用非要回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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