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副將派出的隨從快馬趕到鎮國將軍府,進門後卻從守衛口中得知,季將軍現下正在牢房裏。休沐日還要審問案犯?隨從暗歎季將軍勤勉為公,但軍情緊急,他直奔牢房而去。可牢房大堂也沒見著季將軍,隻有管家魏清守在門口,攔住他道:“將軍忙著呢,稍候片刻吧。”隨從急道:“營中出事了,打群架!雲將軍應付不來,才讓通報季將軍的!”魏清聽後猶豫片刻,到底還是說:“罷了,你進去吧。已過兩個時辰,將軍也該盡興了。”說罷,他朝牢裏大喊:“將軍!營中來人了”這喊得隨從一臉莫名其妙,將軍難道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他按照魏清的指引,進入牢房最深處,見某間牢房的鐵欄上綁了個身穿囚服的人,季將軍正替那人係好衣帶,然後轉過身問:“何事?”昏暗的牢房裏,季將軍戴甲佩劍,身上鎧甲穿得有些鬆,眸中泛著曖昧不明的波光,鬢邊被汗水浸透,而手握的劍尖上,尚餘晶亮的水漬。隨從連忙垂下頭,規規矩矩地把營中發生的事轉述一遍,邊說著,還邊偷覷一旁那囚犯雙手用厚重的鏈子綁住鐵欄,滿頭微卷的發絲披散。此人身材頎長,全身僅剩的一件囚服上衣卻過於寬大,長度不到膝蓋,膝蓋以上皮膚白皙,以下卻沾滿灰土,雙膝紅腫不堪,腳邊還散落著莫名的水痕。這這這……莫非是……他話音愈發別扭,好不容易稟報完營中之事,季將軍略一點頭,隨手替囚犯解開鐵鏈,便向外走去,“本官這就去營中。”隨從跟上自家將軍,卻忍不住回頭望一眼那囚犯。鐵鏈纏紅了他的腕子,脖頸上留著數點紅痕,翕張的雙唇又紅又腫,迷離鳳目紅得如水墨洇開可憐極了,也誘人極了。頓時,隨從明白了這裏方才發生的事,腦子嗡的一聲,渾身發麻,走路都同手同腳了。他匆忙快跑兩步追上季將軍,再不敢回頭看那囚犯,生怕多看一眼,自己就會在當差時現出醜態,豈不要被季將軍剁了。隻是在他沒看見處,囚犯程放鶴並未意識到自己此時的模樣有多勾人,而是彎唇深笑。營中之亂,如他所料,如期而至。作者有話說:之前誰說攻不行來著?嗯?論過去兩個時辰裏侯爺經曆了什麽ovo第53章 ◇此時中軍營地亂作一團, 有雲副將在場,眾軍士總算不再打架,卻開始指著鼻子對罵, 吵嚷個沒完沒了。而在場官職最高的雲佐, 隻覺得裏外不是人。想偏袒前鋒軍來的老弱軍士, 可他們畢竟白得了甲胄, 自己會被指責胳膊肘往外拐,激起群憤恐怕生變。想偏袒自家軍士,可今日到底是他們無理取鬧, 以後隻要人多就能肆意妄為,隊伍就更不好帶了。雲佐一邊命人救治傷患,一邊兩頭和稀泥。可軍士們不買他的賬,非得要個說法不可。雲佐內心絕望, 時不時看向營地入口,期盼著季將軍出現在他眼裏, 就算英明如季將軍, 大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但這個黑鍋隻能由主將來背。終於, 他等到了熟悉的銀鞍戰馬,由遠及近踏塵而來。披掛整齊的大將軍執轡策馬, 亮甲革帶襯出寬肩長身, 五官深邃,鋒眉如削,眼底是慣常的堅毅沉穩。吵鬧的軍士們閉了嘴,齊齊看過去。季將軍勒馬下地, 緩步走來, 分明沒開口說半個字, 周身的威勢卻讓眾人下意識膽怯,個個垂頭站在原地,再不敢爭執。雲佐率先行了個禮,雙方軍士遂轉向他們的主將,紛紛抱拳。季允聽雲佐稟報了事情經過,麵色未改,隻有眼底現出凜光。如刀的視線掃過人群,所及之處,眾人無不縮了脖子。戰場上出生入死的軍漢,此時也難免緊張。他們知道,今日的結局以及自己的命運,全在鎮國將軍一言之中。而他們敬畏的季將軍,隻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傷者,平淡地問:“傷勢如何?”軍醫回稟道:“是皮外傷,但流了不少血,還需多靜養些時日。”說完卻見季將軍並未移開視線,仍舊盯著他。軍醫突然明白過來,忙道:“按照軍規分級,這幾人都算輕傷。”季允得到這話,視線遂轉向雲佐。雲佐略帶顫抖道:“鬥毆致人輕傷,應各笞二十……”他邊說邊暗自腹誹,季將軍向來軍紀嚴明,不會真要按照軍法清算吧?這裏動手的有二三十人,都拉去打一頓,豈不要失了軍心?眾軍士也懸起了心,雖說今日是義舉,可季將軍若真清算下來,他們一個個全都跑不了。季允不帶任何語氣繼續問:“若用錢贖,是多少?”“笞二十,折三月餉銀。”雲佐答完愈發不解,朝廷雖然規定輕罪可用銀錢來贖,但這規矩在營中形同虛設。軍士都是拿命換賞銀,哪舍得用三月軍餉折二十杖?又要打人又要扣錢,有人忍不住喊了一句:“憑什麽責怪我們?是營中不公在先,我們打人是被逼無奈!”在場之人無不為他捏了把汗,公然挑釁戰神季將軍,活膩了嗎?而季允卻神色未改,淡淡道:“依軍法,若有不公之事,任何人可隨時向本官鳴冤。你們來過麽?”眾軍士頓時啞然。他們原本以為,今日自己是官逼民反大義凜然,被這麽一說,一腔激情澆滅了個幹淨。是有這麽條規定,可誰敢在陰騭的季將軍麵前鳴冤?最多問問自己上頭的將官,得不到結果就開始鬧事。可仔細想來,季將軍似乎並未苛待過意見不合之人?好像的確……是他們錯了?軍士們耷拉著腦袋,有人小聲嘀咕:“要不還是受刑吧……”三個月餉銀,那就是三兩銀子,笞二十換三兩,還是值的!季允並未理會這個請求,而是轉向雲佐問:“今日動手的有多少人?”“回將軍,二十九人。”“二十九人各三月,則是白銀百兩這錢由本官來出。”季允沉聲道。眾人瞪大了眼,滿臉疑惑。“朝廷配備的甲胄盡數發給前鋒軍,這是本官的決定。本官不曾及時向諸位說明,方有此鬧劇,合該擔責。”“百兩白銀用於傷員醫藥及補償,餘下的充公。本官在此承諾,下一批甲胄送達時,將優先配予中軍。”居然還能這樣!如此結果眾人誰都沒料到。動了手的軍士有人露出釋然的表情,也有感激愧疚的,仍有不服氣的說:“多久也沒見過一批甲胄,下一批還不得三五年?”“三五年?”遠遠傳來一個輕佻卻極為悅耳的聲線,那人似笑非笑,輕快而從容,“三五個月都用不了。”眾軍士循聲望去,紛紛愣住。來人一襲絳紫色廣袖衫,衣擺隨風翻卷,束帶勾出窄窄的腰線,鳳目眼尾略帶一抹暗紅,散漫風流的模樣與粗獷的軍營格格不入。有人認出那張臉,“是臨川侯!”季允瞳孔一緊,三兩步上前,捉住來人的手臂,低沉道:“你怎麽來了!剛剛才……你的身子……”程放鶴甩開那隻手,收攏袖口站到眾人麵前,悠悠道:“你們駐守京城,竟不知京郊鑄鐵廠重建的事?”大家互相對視。鑄鐵廠人進人出他們知道,可建個廠子要用的時間,怎麽也得按年算吧?而臨川侯仿佛看穿了他們的疑惑,話音堅定從容:“重建鑄鐵廠的辦法是我寫的,我心裏有數。三五個月後,第一批甲胄必已煉成。且到時候新的軍備製度開始施行,各營分配不公之事,再不會有了。”眾人大多被臨川侯的容貌氣度吸引,此時他說什麽是什麽。卻也有個別清醒的問:“我們憑什麽信你?”“我沒有憑據,答案在你們心裏。”程放鶴留下莫名的一句,廣袖一甩,回身便走。方才,他在一旁目睹了季允處理的全過程。本以為季將軍會像從前在銳堅營那樣,把鬧事之人通通打一頓。但他最終承認,對於如今的境況,季允的做法才更合適。他隻是覺得訝異,從前狠厲果決的大將軍,原來在軍營裏也有溫柔的一麵。此時季允微微蹙眉,見軍士們把目光投向自己,不斷問臨川侯所言真假。他卻一言不發,轉身追上那抹紫色的身影。他抓住人手臂,硬生生止住對方前行的步子,咬牙道:“光著腿在牢裏跪了兩個時辰,身子都耗虛了,轉頭就來營中吹風侯爺這般不愛惜自己,在我手下挨得過二十天?”程放鶴輕輕一笑,一根根掰開季允霸道的手指,握起人食指壓住自己雙唇,用舌尖在指腹上舔了一下。季允渾身一僵。“季將軍這麽說,倒讓本侯很期待呢。”程放鶴在指尖落下淺淺一吻,鬆了手轉過身,“不過現在,將軍先要幫本侯一個忙。”“營中鬧事的緣由,就煩請季將軍傳出去了。”絳紫身形頭也不回地遠去,季允愣怔一瞬,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他的侯爺每次勾他,哪一回不是為了利用他?可他又心甘情願被利用,不再追上去,而是回到雲佐身側,低聲吩咐:“許眾人到營外打聽,對外就說前鋒軍侵占中軍甲胄事發,務必使朝野皆知。”“屬下明白!”……程放鶴丟下幾句話就乘車往回走,季允說得沒錯,已是深秋,他的膝蓋可受不住陰寒的牢房加軍營的風。雖說這具身體不是他自己的,他確實不怎麽愛惜,但就怕哪天真的生病,抵抗力低下再被季允幹出點什麽傷,合並感染一命嗚呼,那可就翻車了。又或許季允見他生病不忍心下手……這種可能性應該不高。程放鶴從不覺得季允會真心願意放他走,隻是迫於皇帝的要求,不想造反罷了。馬車才離開軍營不久,突然一個急刹車,趕車的馬夫在外稟報:“侯爺,有人攔車,自稱是從前侯府的人,您看這……”程放鶴掀起車簾,一愣,公孫猛怎麽還在這?他不應該和吳副將一起,已經到秦城了嗎?車外的公孫猛連忙解釋:“屬下不願受辱,悄悄逃回京城,隻想保護侯爺!”程放鶴嘴角一抽,他現在有了和皇帝的約定,光一個季允就足夠護住,公孫猛回來確實沒啥用。但畢竟是從前效忠自己的侍衛,他不能不管。此處開闊無人,他命馬夫暫且停車,正要同公孫猛細說,卻聽遠處有人叫:“公孫終於找到你了!”公孫猛頓時慌亂,急得要往車上鑽,“屬下是偷溜出前鋒軍的,他們怕是要來拿我,懇請侯爺收留!”程放鶴倒不緊張,京城是季允的地盤,就算前鋒軍真要在他眼皮底下拿人,自己去說兩句也能保下公孫猛。然而那些人喊的卻是:“你跑什麽呀!我們又不是來抓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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