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放鶴:……現在自殺能帶腦子裏的係統同歸於盡麽?……程放鶴很快失去意識,再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簡陋狹小的屋子裏。在古代生活多年,他已很久沒住過如此破爛的房間。屋裏漆黑一片,隻有枕邊的手機在閃光。他把臉湊近,手機屏幕自動亮了起來。他盯著屏幕上陌生的阿拉伯數字看了許久,才想起應該用指紋解鎖。點開聊天軟件右上角的小紅點,有兩條未讀消息:老爸:周末回家吃飯嗎?阿猛:下周一練習室被征用了,咱們休息一天,到你家吃火鍋唄?程放鶴摸索著打開電燈,看看這間堆滿雜物的出租屋,來到鏡子前,發現自己的麵容恢複了年輕時的標致。在曆經九個世界、一百多年後,他重新成為現代人程放鶴,一個學藝不精的工科生,十八線小樂隊“鶴唳九霄”的隊長,而發消息的這個阿猛是他的副隊長。他給以上兩條消息都回複了“好的”。然後他打開瀏覽器,慢吞吞用拚音打出“越國的覆滅”幾個字,點擊搜索。網上果然有這本小說,熱度還挺高。在這本書裏,臨川侯不叫程放鶴,仍然是原書的名字。他掃了眼章節標題,故事走向和原書大致一樣,但在越國被滅後,戰神季允衝進臨川侯府……在程放鶴的記憶裏,那一章的標題本該叫“報仇”,現在卻變成了“重逢”。他點進章節,一章章看下去,發現後半本書的劇情全變了。季將軍不僅沒殺昔日仇人臨川侯,還與他一同住進原來的侯府。後來李光耀在秦城謀反,臨川侯幫助季將軍平叛,最終在工部身居要職,恩榮極盛。《越國的覆滅》原書不是一本愛情小說,沒有詳細描述二人相處細節,而是從旁觀者的角度講述他們的政績。然而書中所說的一切,和程放鶴穿書後的真實經曆都能對上。看到這裏,程放鶴終於找回一些真實感。在那個世界中,他的確過了美滿的一生。他隨手點開評論區,卻被這群讀者驚呆了怎麽腥風血雨的?還蓋起了話題樓?樓主:臨川侯也太壞了吧!那時候季允還是孩子啊,他就算仇恨夏人,也不能對一個孩子這麽殘忍吧!2樓:支持!臨川侯該死!7樓:季允也很窩囊,臨川侯都成亡國奴了,還怕他幹啥?要是我就一劍捅了他。16樓:臨川侯明明是個反派,最後功成名就?作者惡心死了。21樓:作者自己也是這種爛人吧?28樓:你們別罵了,季允在臨川侯府那麽多年,說不定有感情了呢?再說臨川侯為夏國做了很多好事啊,沒有你們說的那麽不堪吧。30樓:28樓你在搞笑嗎?臨川侯就是反派沒得洗!31樓:28樓和作者一樣惡毒,都是社會的蛀蟲!45樓:什麽破小說,舉報了。……程放鶴看著那一條條罵自己罵季允罵作者的評論,無奈地搖搖頭,關上了小說頁麵,重新在搜索欄輸入:尋人。接下來的幾天裏,程放鶴根據記憶畫出季允年輕時的相貌,發到各大app的尋人話題下。可因為他沒有季允的照片,平台不給流量,曝光實在有限,僅有的幾個評論也隻是“真有這麽好看的人嗎”,毫無線索。周末,程放鶴回家和父母一起吃了頓飯。他心裏裝著事,時隔多年重見親人,也沒有預想中激動,吃飯時甚至心不在焉。他媽媽看不下去問:“小鶴最近遇到麻煩了?”程放鶴也不知道怎麽說,胡亂道:“我需要找一個人,可我沒有他的照片,隻是記得他的容貌……”爸爸便接話:“報警了嗎?沒有照片,名字總知道吧?身份證號、手機號有嗎?對了,他是你什麽人?”程放鶴於是閉嘴了。連他自己都沒搞懂係統是怎麽把季允弄過來的,更無法和父母解釋清楚。發出去的尋人消息杳無音信,程放鶴一籌莫展,又一次打開《越國的覆滅》。看著評論區掐來掐去,他內心毫無波瀾,而是注冊了一個賬號,在一留評:季郎,我是程放鶴,看我主頁。一個誰都看不懂的評論,很快淹沒在罵戰中。程放鶴回到個人主頁,把自我介紹改成了出租屋小區的地址。……周一,程放鶴想起樂隊成員們要來吃火鍋,下午就去超市買菜。他很快重新適應了現代生活。無論找不找得到季允,日子總要過下去,辦樂隊仍是他的謀生手段。但他在古代奢侈慣了,估算不準四個人吃火鍋要買多少菜,一不小心拿得有點多。自己搬不回去,他就在樂隊群裏發了條消息,讓大家來超市幫他提東西。“好家夥,程哥,你這是買了多少啊!閉關七七四十九天都夠了吧?”遠遠傳來鼓手阿猛的大嗓門,後麵跟著另外兩名成員。其實他們年齡差不多,但程放鶴是樂隊的團長、主唱兼吉他手,地位最高,又因為容貌氣質出眾,給大家賺過不少流量,所以都叫他“程哥”。貝斯手也問:“程哥突然這麽大方,不會真打算參加那個送錢的比賽吧?”程放鶴:?送錢的比賽,還有這等好事?幾人提著東西往回走,程放鶴跟他們套話,才慢慢想起那些實際上已過一百多年的事。所謂的送錢比賽是一個民樂愛好者協會辦的。這年頭搞傳統音樂不好掙錢,他們就下血本辦了個“民樂x搖滾樂創新大賽”,為了鼓勵參賽,樂隊隻要入圍就能獲得萬元獎金,獲勝者更是能得到十萬大獎。比賽自從發布宣傳開始,一直不被看好,大家都說民樂是想蹭流行樂的流量,但也不乏一些底層樂隊為了獎金而報名。“鶴唳九霄”的成員們曾考慮過參賽,可大家都不懂民樂,那會兒程放鶴不愛求助父母,覺得犯不上為了這點錢搞壞自己的名聲。不過他們這個小樂隊,缺錢也是事實。阿猛說今天征用他們練習室的是最近火起來的“前鋒”樂隊,人家粉絲多不差錢,每周一都要在附近演出,就花雙倍的錢讓房東每周把練習室租給他們一天。“無妨,每周少練一天,正好大家來我家吃火鍋。”程放鶴擺擺手,滿不在意。他是真不在意,經曆了九個世界,很多事早就看淡了。但程放鶴瞧得出,兄弟們被人欺負了挺不爽。半道上突然下起雨,幾人便加快腳步。回到小區門口,在步履匆匆的路人中,一個高大身影一動不動站在門外。程放鶴不禁望向那人,在與對方目光相對的瞬間,手裏的塑料袋驀地掉落在地,最上方的盒蓋開了,牛肉卷骨碌碌滾落在雨水裏。他心心念念的季允,此時居然站在他麵前!季允穿著運動衫、休閑褲和一雙沾滿汙泥的鞋,從頭到腳被雨水打濕。大將軍年輕時的相貌仍是那般英俊,氣色卻不太好,雨滴壓彎了他長睫,顯得頗為可憐。然而在看見程放鶴時,季允的眸子驟然亮起,沒什麽血色的薄唇勾起一抹笑,讓他整個人頓時生動起來。程放鶴愣住,一邊心疼至極,一邊又覺得麵前人好看得不得了,一時忘了如何開口。“侯爺……”低低的呢喃混在雨聲中,幾乎要被淩亂的水滴打碎。“程哥,你認識?”見程放鶴站著不動,阿猛看看他,又看看那個濕淋淋的人,一臉問號。小區保安說:“程先生,他在這站一下午了,不停說要見你。我們都沒見過他,讓他給你打個電話,他居然連手機都沒有,也不知道你號碼。所以你們認識麽?”程放鶴心裏發緊,忍住將人抱住的衝動,衝保安點頭道:“他是我朋友,我先帶他回家了。”他話音剛落,季允竟俯身收拾地上的塑料袋,把散落的東西一一裝好,一手提起兩個袋子,一手握住程放鶴的手,“走吧。”程放鶴:……真不拿自己當外人啊。出租屋麵積不大,擺個餐桌支上鍋就占滿了,也沒有單獨的房間。程放鶴讓大家先吃著,拉著季允進了衛生間。他打開淋浴花灑,調好水溫,命季允先衝個澡,自己背過身問:“說說吧,怎麽找來的?”……在臨川侯離世後,季允一路護送棺槨到郊外。臨川侯墓穴旁空了一塊地方,那是季允為自己準備的。等祭禮結束,他吩咐眾人離開,獨自坐在墳邊,怔忡望著茫茫山野。他隻答應侯爺好好活下去,卻並未說過怎樣才算好。於他而言,世間已無心愛之人,就失去了繼續守護這天下的理由。他已決定向朝廷辭官,從此隻做侯爺的守墓人。待自己的生命走到盡頭,正好一同長眠於此。想到這裏時,前一刻眼前還是山林與墓地,後一刻卻在瞬息之內轉換。沒有任何過渡,場景變為暗灰色的天空和陣陣海浪,他所在之處也成了一片沙灘。沙灘上隻他自己,他低頭看看,一身素衣換成奇裝異服,腳邊放著一個黑色背包。他翻看裏麵,找到一封投海自殺的遺書,和一張印有原身相貌的卡片。然而透過背包的金屬環扣,他發現自己成了年輕時的模樣。他記起侯爺講過的“穿書”“係統空間”,漸漸明白過來季允的記憶、靈魂甚至容貌來到了另一個世間,選中這具瀕死的身體,替代了他。所以……他的侯爺,也在這片天地中嗎?想至此,季允心跳加速,把遺書放回背包留在這片沙灘上,自己轉身離開。可進入繁華城市後,他很快發現,這個世界與夏國完全不同,在這裏找到一個人也並不容易。他抓了幾個路人打聽,對方都表示沒聽過“程放鶴”這個名字,他便不再問了。季允恢複了年輕時的警惕,開始默默了解這個陌生世界的運行規則。他發現這裏的人都在另一個虛擬空間中交流,而他為了接入那個空間,找到一家“免費體驗店”。他在店家提供的板子上切換成手寫模式,輸入“程放鶴”三個字,居然搜出了一個樂隊。“鶴唳九霄”的專輯封麵上,隊長程放鶴俊美至極,意氣風發。季允垂下眸子。原來侯爺在現代也過得很好,可他自己卻什麽都不是,甚至不確定侯爺是否還記得自己。然而“鶴唳九霄”最近沒有演出安排,他黯然離開店裏,去一旁的咖啡廳休息。隔壁桌的兩個年輕人在聊天,他從對話裏聽到了“季允”“臨川侯”等字眼,便凝神細聽。那二人在聊一本叫《越國的覆滅》的書,書中內容竟與自己在夏國的經曆都能對上。他原想上前問問這本書的來頭,沒想到突然聽見一句:“臨川侯本來就該死……”“你再說一遍?”等季允反應過來時,他已下意識大吼出聲,未經思考就抓住那人的衣領。對方也是個硬氣的,“我說得不對?臨川侯就是個人渣,這種渣滓就該千刀萬剮!”他說著就朝季允揮拳,卻被憤怒的季允抓住手臂一扭,揮出的拳頭砸在自己臉上。對方臉被打腫,不敢再惹他。季允也很快冷靜下來,知道這個世界規矩森嚴,道個歉便匆匆離開。他接著去了書店,直奔小說區找尋那本《越國的覆滅》,可翻遍書架也沒找到。這會兒天降大雨,書店已沒什麽人,店員看他找得辛苦,主動上前詢問。聽說他要找這本書,店員哈哈大笑道:“這本網文根本沒出版呀!”於是季允找店員借了個手機,打開這本小說,卻一眼看到評論區的罵戰。他一條條讀下去,眉頭皺得越來越緊,直到看到一片謾罵中,一個不起眼的評論:季郎,我是程放鶴,看我主頁。季允呼吸一滯,顫抖著手點進那人的資料。那個賬號名叫“鶴”,自我介紹裏有一串地址。看到這裏,季允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問店員這個地址該怎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