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飛寒正在沉思時，他感覺自己的衣袖被人輕輕抽動。藍瑟清冷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我們走。”霍飛寒立刻回過神來。他正要攬著藍瑟的腰離開, 眼尾的餘光驟然看見一隻手朝著藍瑟的方向探來。霍飛寒棕瞳一縮, 他眼疾手快地抓向對方的手腕。對方的力氣極大。憑借蠻力，他三兩下就化解開了霍飛寒的招式。霍飛寒眉頭緊皺。他正要繼續抓向對方時，對方的身體立刻朝後退去, 與他拉開一段距離。呼延梟隻有一身蠻力, 他的武功不如霍飛寒高深。再這麽打下去，最後吃虧的人肯定是呼延梟。呼延梟沉著臉, 他一邊按揉著手腕，一邊緩緩地眯起如鷹般銳利的藍眸，注視著霍飛寒。呼延梟一開始以為，這人隻是跟隨在青年身邊的家仆。可經過一番交手後，呼延梟發覺這人不僅武功極強，且招招富有幹淨利落的殺機殺機並非普通習武能鍛煉得出來，而需要曆經戰場上充滿血腥的廝殺！這人的身份，絕非“家仆”這麽簡單！正午已過，太陽慢慢西落。熾暖的光線逐漸變得微弱，未逝的寒風乍然拂過。藍瑟肩上披著的狐毛鬥篷輕薄柔軟，隨著寒風勾勒出纖腰曲線。呼延梟藍眸幽深。呼延梟忽然想起。先前那名“家仆”的胳膊，就肆無忌憚地搭在了青年柔軟的腰肢上。難不成，他們是分桃斷袖的關係？藍朝禮教森嚴，他們為了掩人耳目，所以隱瞞掩飾身份也有可能。更何況，剛才怡紅樓的媽媽說了這條街上不僅有娼妓所在的青樓，還有小倌所在的倌館……呼延梟眸光一動，他看向霍飛寒。“我是薩鷹部落的大王子，是此次拜訪藍朝的薩鷹部落使團長。”呼延梟露出善意的微笑，“我願用十金和十頭牛羊換他，勞煩你……割愛。”霍飛寒先是微微一愣。這人是薩鷹部落的大王子？怪不得他覺得這人長得這麽熟悉！霍飛寒先前在藍朝西北邊疆駐軍時，曾與薩鷹部落的王室成員有過幾番交手。那些薩鷹部落的王室成員，各個都有著一雙奇異剔透的藍眼睛。可當霍飛寒聽到呼延梟的後半句話時，他的眸色乍然變冷。霍飛寒的棕眸顏色深沉如墨，他看向呼延梟的神色與目光，仿若在看一個死人般。呼延梟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藍瑟！藍瑟可是藍朝高高在上的天子，呼延梟竟然將藍瑟當成了一個物品隨意用金錢和牛羊來換……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霍飛寒的聲線極其幽冷：“薩鷹部落的大王子真是好大的威風！竟然敢在天子腳下隨意強買藍朝百姓！”見霍飛寒態度冷淡，呼延梟知道霍飛寒肯定是不願將藍瑟拱手讓人。也是。這麽漂亮可人的小公子，誰不喜歡呢？不過……“天子？”呼延梟嘲諷一笑，“你們藍朝的皇帝見到我都要以禮相待，視我為貴客……我在這裏強買強擄，皇帝估計都管不著我！你一個小小的‘仆人’，又有什麽資格管我？”前段時間，薩鷹部落與藍朝邊疆混戰中，薩鷹部落勢如破竹，藍朝邊疆駐軍節節敗退……若不是藍朝主動求和、並願意給予極多的金銀鹽糧作為戰敗的補償，現在的藍朝說不定早已是他們薩鷹部落的囊中之物了！呼延梟不將膽小如鼠的藍朝皇帝與大臣放在眼裏，更不將藍朝的平民百姓放在眼裏。“我想要的，就沒有得不到的。”呼延梟如炬的銳利鷹眸微側，他朝著身後一揮手。呼延梟身邊的隨從們剛一擁而上，霍飛寒立馬護在藍瑟麵前。呼延梟隨從們的武功一般，他一人足以應付得過來。正當霍飛寒將呼延梟一名隨從撂倒在地時，他眼尾的餘光看到周圍密密匝匝的百姓人群中突然跳出好幾個蒙麵人直衝藍瑟。霍飛寒神色一變，他立刻喊道：“來人，護駕”呼延梟也是神色一驚。呼延梟自然認得出來，這些粗布蒙麵的人都不是他的手下！看這些蒙麵人的目的，似乎都是為了要殺他看上的青年……周圍的普通百姓們看到幾方人突然在街道上持刀廝殺，他們嚇得作鳥獸散，生怕殃及池魚、自己無辜失了性命。隱匿於人群中的、跟隨藍瑟出宮的幾名宮中禁衛立刻跑出救駕，但這幾個蒙麵人的武功極其高強狠辣，久久未曾在戰場上廝殺的宮中禁衛們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霍飛寒武藝高強。他以一己之力勉強能應付那幾個蒙麵人，宮中禁衛則趁機將呼延梟的隨從一一打倒，再去接應霍飛寒。霍飛寒剛鬆了一口氣，卻聽見耳旁響起利刃呼嘯而過的聲響。利刃直衝藍瑟的方向，那尖銳的寒光直指藍瑟的心髒。刹那間，霍飛寒的耳畔萬籟俱寂。他隻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自己粗重的呼吸聲，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響，和自己朝著藍瑟的方向飛奔的腳步……方才被父賣身、哭得淒慘的姑娘緊攥著泛著銀光的匕首衝向藍瑟，她清秀的臉蛋因狠辣而顯得扭曲。早在一開始，姑娘就知道眼前的青年是藍朝的皇上也是她要刺殺的對象。姑娘和在場的蒙麵人是同伴，也是一群藍朝百姓。他們的家人都因藍朝衰敗、外敵侵犯、佞臣橫行而遭受迫害。為了複仇，他們很早便定下了刺殺皇上的計劃。皇帝無能。他們作為普通百姓，隻能寄希望於以命相博刺殺皇帝。因為無論是新皇上位，亦或是改朝換代，都不會比現在的藍朝情況更糟糕了。淬了毒的刀刃抵在藍瑟柔軟的狐毛鬥篷上，姑娘的鼻尖傳來清淡雅致的雪蓮香氣。姑娘充滿憤恨的杏眸，與藍瑟的鳳眸四目相對。藍瑟純澈幹淨的墨瞳流露淡淡的訝異，似是不明白她要殺自己。姑娘緊握著匕首的雙手微頓，她的腦中刹那閃過藍瑟用一枚金葉子為自己贖身的那幕。很多年前，她的父親被佞臣陷害。她父母兄長被斬首，而她被賣進青樓。她曾無數次希望，自己能遇見替她贖身、將她救出這肮髒青樓的男子。她願意為其托付終身，為奴為俾當牛做馬都在所不辭。可這世上多是薄情郎。沒有男人願意為一個姿容平平、非親非故的青樓女子贖身。除了她眼前的青年，藍朝的皇上。姑娘眼瞳微顫。她麵前的皇上，真的必須要死嗎？姑娘一瞬的猶豫，成功替霍飛寒爭取到了時間。霍飛寒立即甩出手中的匕首，一道銀光飛向了她。姑娘的頸部肌膚傳來薄涼的刺痛，匕首刺穿了她的脖頸，鮮血淋漓。“咣啷”。姑娘手中的凶器墜落在地，她的身軀應聲倒地。伴隨著血液的極速流失，姑娘眼皮又重又沉，她的身體越發寒涼。即將墮入黑暗之際，姑娘恍惚間回到若幹年前，她初入青樓的那天午後暖暖的陽光落在她瘦薄的肩頭，耳旁老鴇刻薄的聲音喋喋不休。“這姑娘的身，我替她贖了。”青年清俊淡逸的聲音響起，一枚金葉子飛向老鴇的懷中。姑娘回頭時，望見個素不相識、穿著月白色鬥篷的陌生小公子朝她莞爾一笑。若是她那日遇見他，就好了。第48章 惡犬（7）怡紅樓所在的街道, 是東市中距離城門最近的街道。在溫寧的計劃中，她將藍瑟逐步引入這條街, 然後與埋伏在人群中的同夥一同刺殺藍瑟。等刺殺成功後, 她的同夥們便能趁巡衛趕來之前，快速撤退到城門外。薩鷹部落和藍朝西北邊疆戰事多年緊張，雖近日有所緩和，但據溫寧所知, 它們間私下仍有摩擦。皇上在這條薩鷹部落商人們最常匯聚的街上出了事, 刺殺皇帝的嫌犯, 自是薩鷹部落的人首當其衝。京城巡衛和朝中官員, 輕易不會懷疑到溫寧和她的同夥們身上。隻可惜, 他們還沒走到事先布置好的刺殺地點, 藍瑟便將霍飛寒喚到了身邊。霍飛寒武藝高強, 又貼身保護藍瑟。溫寧和她的同夥久久沒能抓到合適的刺殺時機。正當溫寧準備暫且取消此次刺殺時, 藍瑟竟被她在怡紅樓外埋伏的賣身姑娘同夥吸引, 甚至還拿出了一枚金葉子給姑娘同夥贖了身。看到這一幕時，溫寧隱匿於長袍間、握著匕首的右手輕顫了一瞬。她一直認為, 藍朝佞臣橫行, 百姓生活疾苦，身為帝王的藍瑟絕非無辜。可今天, 溫寧第一次對“刺殺皇帝”的計劃產生了懷疑。她這麽做, 真的是對的嗎？從大義上來說，她殺了傀儡昏君、打擊了佞臣鄭家，對藍朝與藍朝百姓們而言, 無異於刮骨療毒, 做了件天大的好事。但身為皇帝的藍瑟即使心存良善，可他從出生起便受母族擺布, 從未獲得過一天真正的權力與自由，甚至還被人扣上“傀儡昏君”的名頭，無數人意欲除他而後快……他們為了“大義”刺死了藍瑟，藍瑟難道就不無辜、不淒慘嗎？晨光熹微。雪白的梨樹下，藍瑟望向她時，他墨眸的矜貴純澈，溫寧仍曆曆在目。諸多複雜紛亂的思緒擾亂了溫寧清醒的頭腦。溫寧手持匕首，她望著藍瑟月白色清瘦身影，雙腳像是粘在了地上似的。要殺，還是不殺？她不知道。這時，薩鷹部落的大王子呼延梟竟從怡紅樓裏走了出來，他還指揮著手下的仆人去抓藍瑟。站在藍瑟身旁的霍飛寒被呼延梟和呼延梟的仆人引開，這正是刺殺藍瑟的好時機！溫寧還在猶豫，可她隱藏於人群中的同夥們不願放棄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們未等溫寧發出指令，便當機立斷選擇一擁而上。利刃割破肉｜體的聲音響起，溫寧回過神時，便看見她的一名同夥倒在了血泊之中。溫寧雙眸震顫。開弓沒有回頭箭。刺殺開始，她和她的同夥就沒有第二條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