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飛寒眉頭又皺緊了一分，他搭在大腿上的指尖，不安分地緩緩擊打著自己的雙膝。粗糲的指尖泛起細密如針的瘙癢，似是迫切渴求柔軟如綢、軟玉生香的肌膚摩擦。隻可惜……霍飛寒盯著雍容華美的鎏金地板，目光沉沉。臨上馬車前，鄭國公的那番話成功令藍瑟對霍飛寒起了疑心。霍飛寒上了馬車後，他還沒來得及靠近藍瑟，卻對上了藍瑟冰冷的視線。藍瑟抗拒他的靠近，霍飛寒隻能悶頭悶腦地坐到馬車門口。想到這，霍飛寒眼尾的餘光不禁瞟向坐在他身旁的溫寧，虎眸一寒。要不是因為她想刺殺皇上，他也不至於被皇上猜忌。溫寧察覺到霍飛寒冷光四溢的棕眸，她杏眸微眯，毫不懼怕地看回霍飛寒，麵露譏誚。刺殺皇上的事情的確是她和同伴所為，可平日在戰場上機警萬分的霍將軍怎麽沒注意到怡紅樓門口的賣身姑娘也是刺殺皇上的刺客？若不是霍將軍一時衝動與呼延梟動手、離開皇上身邊，也不至於讓她的人有可趁之機。鄭國公質疑霍將軍的那番話，說得實在有理。霍飛寒看出溫寧眸中的意思，他搭在膝蓋上的雙掌倏地緊握成拳。可溫寧和鄭國公的質疑的確在理。霍飛寒從小便是在邊疆戰場上長大，往日麵對敵人的挑釁他總能氣定神閑。可今日不知怎麽，他聽到呼延梟那段狂妄十足、意欲□□藍瑟的話時，他的心中竟起了幾分殺機。一時衝動下，他未能顧全大局對呼延梟動了手，以至於皇上差點被刺客所害……想到那枚抵在月白色銀狐鬥篷上的匕首，霍飛寒目光一寒，麵色又冷了幾分。霍飛寒的目光再次望向藍瑟，那雙炯炯有神的棕眸流露淡淡的、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一絲憂色。直到現在，霍飛寒都忘記不了方才那幕的凶險。隻差一點，那枚匕首便會刺穿皇上的鬥篷……藍瑟清瘦的身軀輕靠在搖晃的馬車上。藍瑟瓷白色的麵頰熏染著看似不太正常的薄薄緋紅，他猶如雲墨暈染的雙眉微蹙，貝齒輕咬下唇，麵露痛苦神色。霍飛寒立刻坐到藍瑟身邊，擔憂道：“皇上？您沒事吧？”藍瑟似是已經昏厥，並未聽到霍飛寒的聲音，也沒給出任何的回應。溫寧注意到霍飛寒和藍瑟間的動靜，她馬上走到藍瑟麵前。在一旁霍飛寒虎視眈眈下，溫寧神色淡定地看了看藍瑟的麵容，又把了個脈。溫寧眉頭一皺，立馬從衣袖中掏出一卷銀針。她用隨身攜帶的火折子將其中一枚銀針燙過後，正要刺向藍瑟的額頭，霍飛寒擋在了溫寧麵前。霍飛寒看向溫寧的虎眸滿是警惕。溫寧對藍瑟有刺殺之意。現在馬車仍在宮外，溫寧如果膽大刺殺藍瑟，依舊能有逃脫的機會。溫寧冷冷地督了霍飛寒一眼：“他的體質弱於常人。況且他今日受到驚嚇過多，又吹了寒風，所以現在正高燒驚厥，情況十分凶險……如果你不相信我，馬車沒開進宮前，他就要死了。”聽到這話，霍飛寒攥緊了藍瑟因高燒輕顫、冰涼如霜的手。他抿緊唇瓣，緩緩側身，給溫寧讓出了空間。霍飛寒猶如凶獸蟄伏在一旁，他的一雙棕眸緊盯著溫寧施針的每一個步驟。或許是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出了太久的宮，藍瑟坐上馬車後不久，他便感覺大腦昏沉、意識不清、頭疼欲裂。藍瑟身體近一個月沒有爆發過的寒毒，又一次悄無聲息地爆發了。藍瑟的手腳刹那間像是墜入冰窖般地冰涼，快要被寒氣凍僵的身體哆哆嗦嗦。價值連城的狼毛鬥篷，也難以抵擋他侵入骨髓的寒毒發作的陰冷。忽然，一雙溫暖的大手攥緊了他的手。男人的大手寬厚無比，他掌心間源源不斷散發的熾熱恍若夏日的太陽，給予藍瑟無窮盡的溫暖。對方的手異常粗糙。隻是簡單地雙手交叉相握，對方的指尖卻總會蹭得藍瑟的腕部肌膚竄過陣陣酥麻癢意。這酥麻的癢意恍若細密的電流，男人熾暖的體溫順著藍瑟的指尖裹挾而上，驅散了藍瑟身體的寒冷，也燙化了藍瑟的魂。藍瑟被男人體溫溫暖的身軀不再僵硬，它變得酥軟鬆弛，任由男人像是劣等麻布般粗糙的指尖，在他光滑細膩的手心、手背、指腹、腕部肌膚……遊移觸碰，盤旋而上。直至對方灼熱的體溫與氣息，侵染了藍瑟的每一寸肌膚。被捂暖的冰冷心髒，再次跳動。第50章 惡犬（9）藍瑟的病情來勢洶洶。他發燒昏迷了整整三天, 溫寧連同太醫院也在他的病榻邊日夜不眠、寸步不離地照顧了三天。藍瑟遲遲未醒，鄭國公這會兒也沒了在朝中勾心鬥角的心思。他將蒙麵刺客刺殺案和接待薩鷹部落使臣的事宜都交代給了下屬, 又隨手提拔了個識時務的當了京城巡衛擔任新巡衛長, 便匆匆跑到養心殿中。鄭國公平日笑容滿麵的老臉，近日不僅沒了笑容，神色還越發地沉重。鄭國公沉著臉問養心殿內的一名太醫：“皇上還有多久才能醒？”那太醫看到鄭國公如此陰厲的神色，他嚇得身軀一顫。皇上病情危機。若不是醫術高明的溫太醫在馬車上及時給皇上施針, 皇上的命早已不保了。可即使溫太醫施針暫且保了皇上一命, 皇上龍體經年累月受藥物侵蝕早已虧空了大半, 難治得很。現在的每分每秒, 他們都是在和閻王爺手裏頭搶人！太醫不知道皇上什麽時候能醒來, 因為他更不知道皇上還能不能醒得過來。他隻能弱聲道：“應該快, 快了……”“嘩啦”, 奢靡華麗的鎏金青瓷茶杯砸在地上, 摔得四分五裂。周遭的太監太醫們被這乍然響起的聲音嚇到, 立刻跪倒在地。站在一旁的溫寧垂了垂眸，沒有說話。鄭國公砸完手中的茶杯, 他一雙細縫眼冷冷地掃向那名太醫。“前兩天你們說快了, 今天又說快了，可我左等右等皇上就是醒不來……要是皇上今天還醒不來, 我就讓你們所有人都給皇上陪葬！”急症通常都在三天內見分曉。眾人皆知, 如果皇上今天還沒醒來，那這病他大概率是熬不過去了。聽了鄭國公的話，跪在地上的太監和太醫們頓時汗流浹背, 兩股戰戰。就在這時, 一個極其淡定的聲音響起：“鄭國公放心，皇上今日必定醒來。”鄭國公尋聲看去。見到說話的人是溫寧, 鄭國公眼眸微微一眯。這兩天，鄭國公曾懷疑過，這名溫太醫是不是和刺殺藍瑟的蒙麵刺客們有所關係。畢竟藍瑟久居深宮，他偶然地第一次出宮，卻偏偏遇上了刺客……鄭國公在其中嗅到了陰謀的味道。據宮中的侍衛所報，藍瑟被溫川講的宮外趣事吸引，一時興起才想出宮。可蒙麵刺客們全都自盡而亡，鄭國公抓不住活口、也抓不住他們和溫川的關係。怡紅樓的人說，藍瑟遇刺時，溫川站在一旁一動不動，應該是頭一次見到這種場麵，被嚇到了。此外，如果這名溫太醫真想殺了藍瑟，那麽在回宮的馬車上，他就不該施針救藍瑟、保藍瑟一條性命……抓不到溫川和刺客們勾結的證據，但溫川的的確確保了藍瑟一命。況且，鄭家還手握溫川妻兒性命的軟肋，溫川應該不會產生謀逆之心。鄭國公在心中稍稍放低了對溫寧的警惕與懷疑。藍瑟出宮低調，卻也難免會被宮中被某些人安插的釘子看見。說不定那些刺客，是那些看不慣他和皇上、意欲謀反的政敵們安排的……鄭國公老奸巨猾，他眼眸轉動的瞬間，心中轉過無數深思。鄭國公陰翳的神色稍有鬆緩，聲音和悅了幾分：“溫太醫有何高見？”溫寧不知道她救了藍瑟的小小舉動保了她一條性命，還減少了鄭國公對她的懷疑。她朝著鄭國公拱手行禮道：“銀針治標不治本，還需服用湯藥才能見效。”鄭國公掃了眼跪在地上、宮裏最年邁的李太醫道：“李太醫，您說呢？”李太醫麵露猶色：“這……溫……溫太醫說的沒錯，隻是……”鄭國公：“隻是什麽？”“皇上自發病來口舌緊閉，難以灌下任何的湯藥。臣等本想通過針灸、艾熏緩解這一症狀，卻沒有見效……”李太醫道，“溫太醫雖然所言極是。可這湯藥灌不下，臣等依舊無可奈何！”溫寧淡聲道：“所以微臣想到個法子，喚人將湯藥用唇舌渡到皇上口中便是了。”李太醫道：“溫太醫的法子是個好法子。但是皇上龍體不是旁人輕易所能觸碰，這喂藥之人的選擇也要慎之又慎。”鄭國公眼眸瞬間閃過一道精光：“後宮嬪妃娘娘眾多，不如……”溫寧卻道：“鄭國公，萬萬不可讓嬪妃娘娘們喂皇上藥。”鄭國公眉頭一皺正要發怒，溫寧又道。“皇上本就陰邪入體，有陽虛之兆。妃嬪娘娘們都是女子，是陰盛之體。讓她們渡藥給皇上，很有可能令皇上體內的陰毒更盛。所以需要陽氣旺盛的人，給皇上渡藥……”鄭國公又眯了眯雙眼：“你是說？”溫寧朗聲道：“霍將軍是最佳人選。”霍飛寒跟著給藍瑟熬藥的小太監一同走進養心殿時，便看見養心殿內數道目光齊齊朝他的方向看來。鄭國公、太監和其他太醫們紛紛退至養心殿門口，喧鬧的殿內霎時變得安靜。“劈啪”，“劈啪”。寂靜的養心殿偶爾響起銀炭燃燒的聲響。殿內炙暖的溫度烘得龍床沉香四溢。藍瑟披散著發，安靜地躺在床上。霍飛寒方才離開養心殿，催促小太監熬藥時，藍瑟出了很多汗，他烏黑的發絲被汗水打濕，一絡絡地黏在藍瑟的麵頰上。可床上的藍瑟似乎還是很冷，他的手腳縮在被窩，身軀輕輕地顫抖，像是在打著寒顫。霍飛寒棕眸微頓，他的右手指尖輕輕撫上了藍瑟那張仿佛失了生機、沒有一絲血色的蒼白麵頰。藍瑟的臉頰還是一如既往地柔軟，但入手的溫度卻是令霍飛寒不適的冰涼。霍飛寒眉頭微皺，他的指尖順著藍瑟的麵頰移向藍瑟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