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行懷:“運河是依原計劃修,還是依給朝廷送上去的那份折子修?”鬱徵反問:“左兄如何覺得?我敢修,左兄敢派人與我一道修麽?”左行懷目光沉沉地看著他:“我自追隨於殿下左右。”鬱徵道:“左兄不是瞻前顧後之人,徵亦不是,既然如此,有何可顧忌之處?”左行懷一笑:“殿下說的是。”兩人決定依照先前的規劃,將修運河提上日程。時間緊迫,鬱徵這頭抓緊時間準備物資,左行懷那頭也積極調動兵士。修運河乃是大事。九月十七,經過鬱徵親手卜算,諸霽二次卜算後,最後選出了個黃道吉日。鬱徵與左行懷商量,決定在九月二十一日上午辰時三刻,祭祀過後,正式開挖。祭祀有祭祀的規矩。鬱徵對規矩不大熟,主持祭祀的主祭乃左行懷一名裨將,副祭則是諸霽,也算夏南軍與郡王府一邊出了一個人。鬱徵與左行懷皆正服大裝,從頭到腳拾掇得整整齊齊。伯楹乃收拾的好手。鬱徵被他按著裏三層外三層地穿好朝服不算,還得修眉毛。小小的刮眉刀在鬱徵額頭上輕輕刮動著,發出輕輕的聲音。鬱徵鬱悶:“穿朝服也就罷了,怎地連眉毛都要修?”伯楹輕笑:“祭祀便是這樣,殿下少安毋躁,很快便弄好了。”鬱徵:“方才你也是這麽說的。”伯楹安撫道:“這次是真很快弄好了,殿下眉形好,黑而聚,如綿延遠山,不必如何精修。”兩人正說著話,底下來報:“殿下,左將軍求見。”“讓他進來。”鬱徵閉著眼睛讓伯楹幫自己弄眉毛,聽到動靜,鼻端聞到一點暗香,知曉是左行懷來了,問道,“左兄那麽快便弄好了?”左行懷沒說話。鬱徵納悶,睜開眼睛,正要看他,卻從鏡子裏瞧見他站在自己身後,正看著自己。左行懷穿著一身薄甲,頭戴金冠,身形挺拔,壓迫力極強。鬱徵被他看得不自在,開口問道:“左兄在看什麽?”左行懷:“甚少見殿下打扮得這麽整齊,令人耳目一新。”鬱徵盯著他覺得他今天打扮得也格外整齊,整個人似乎充滿了魅力。不過這話不能當著左行懷的麵說。鬱徵抿了抿嘴什麽都沒說,眼裏帶著幾分不好意思。吉時快到了。他們穿戴妥當之後出去,底下人已經在外麵等著。顯然,在更早的時候,大家已經排練過了,地麵上還能看見爆竹的紙屑。一切準備妥當。辰時三刻,運河兩邊站滿了準備挖運河的將士。郡王府的一部分侍衛與夏南軍一部分將士提著爆竹,抬著三牲,跟在鬱徵與左行懷身後,準備祭祀天地與河神龍君。這一天實在太過忙亂,很多細節鬱徵後來記不大清楚,他唯一記得的便是左行懷一直跟在他身側,兩人並肩而行,完成一道又一道複雜的祭祀。偶爾有些地方他不大記得,左行懷就會在旁邊悄悄提醒。祭祀過去之後,一切正常。左行懷的手下率領著將士按照原計劃,在相關河段開始挖淤泥。為了今天的清淤,上遊的水已經堵了,現在河裏的水很少,不過仍然有一部分水。現在天氣冷,大家上身穿著襖子,下|身卻要卷起褲腳,直接站立在河水當中忙活。鬱徵看了一下,讓伯楹等人做好後勤工作。紅糖薑湯要管夠,酒糟與酒也要備一些,其他菜肉都要準備齊全。這份工作非常辛苦,不可在飲食上虧待大家。這是條大河,城外的河邊沒什麽人家,都是耕地,現在收了水稻,耕地上沒種什麽,隻有光禿禿的稻茬和荒草。伯楹令後勤的廚師在田裏架上大灶,準備煮午飯。鬱徵說要有肉,今天的午飯就兩個菜。一個是肉燉蘿卜,大片大片的肉放到鍋中燉,加上醬油大料等,底下的柴火燒得很猛。夥夫等肉燉得差不多,把蘿卜塊放進去,在湯水咕嘟中,蘿卜快一點點變熟,肉與蘿卜的氣味慢慢飄出去。除了燉蘿卜之外,還有個熬梅幹菜。這是郡王府專門去市場裏買來的梅幹菜,簡單清洗過後放到大鍋裏熬煮,把裏麵的鹽分熬出來,把甘甜的味道也熬出來。梅幹菜熬煮過後還要在裏麵放上切好的蒜子和蔥花,最後熬出一道又香又辣的下飯梅幹菜。香味飄到大家鼻子底下,大家很快受不了了。在河裏幹活的將士們猛吸著鼻子,一邊幹活一邊亂糟糟地討論起來:“現在什麽時辰了,什麽時候放飯。”“還早著呢,抬頭看看太陽就知道了,起碼要再幹一個時辰。”“那也太早了吧,怎麽今天的香味那麽濃?”“聽說郡王殿下殺了兩頭豬,全都放到鍋裏去了,足足兩頭豬,那香味能不濃嗎?”“哎喲,兩頭豬。那等會吃的時候,肉該切得多大片,味道能有多美啊?”正在大家討論的時候,有人在排頭那邊大喊:“今天放飯的時間不定,大家清完手底下的這段河就可以去吃飯了,早到早吃,晚到晚吃啊”這個事情一宣布,大家爆發出了更熱烈的討論:“早到早吃,晚到晚吃,那麽沒幹完的是不是沒得吃啊?”“那不能有,郡王殿下做主呢,怎麽著也得給你個湯汁和稀飯,不會讓你餓著肚子的。”“別人都吃大片大片的肉,我們吃湯汁跟稀飯啊,這我可不幹。”“知道不幹,還不老老實實地幹.你的活,哎,鋤頭看著點,別砸到誰的腳了。”“我看著呢,誰在踩我的腳?”“誰踩你腳了?你邊上又沒人。”大家說著話的時候,猛地發現淤泥裏麵開始變得不對勁,有白.花花的東西在淤泥裏鑽動。大家亂糟糟喊起來:“哎喲,不是腳,是魚!”“這邊也有一條,這魚好大。”“我也捉到了,還是黃鱔,小心一些!”鬱徵聽到外麵的喧嘩聲時,外麵已經非常熱鬧。他和左行懷對視一眼,好奇地走出去看。一看,整條河裏大家都跑動了起來,一個兩個身上都沾了烏黑的泥點子,臉上也多有汙泥,與汙泥相對的是他們燦爛的笑容。好些人用力抓著手底下滑溜溜的魚,舉起來給大家看。這些魚也不知道在河流裏生活了多久,一直沒有人能捉完。現在把水放幹了,隨著河裏的水越來越少,河裏的魚才慢慢顯露出來。河裏的魚跟池塘裏的魚不同,河裏的魚大大小小一大堆,什麽規格什麽類型的都有。有的魚是吃草的魚,被人追趕隻是拚命地往前躥。有的魚則是吃肉的魚,被人一追趕,它們不僅不躲,還凶狠地擺著尾巴,扭頭過來要咬人。魚不怕人,將士們更不怵魚。他們淤泥也顧不上清了,直接將鋤頭丟到岸上,彎腰摸起水裏的魚。他們摸一條往上丟一條,不一會兒岸上全是肥美的大魚。在岸上當夥夫的人也顧不上做飯,紛紛拿著桶和盆過來接魚。見到鬱徵出來,大家還高興地跟他打招呼:“殿下,這裏的魚好多。”“殿下走遠一些,小心魚濺您一身泥點子。”“殿下,這麽多魚,晚上吃拆魚羹行不行?”鬱徵還沒往前走兩步,左行懷跟著出來。將士們一看到左行懷,立即噤聲,低頭摸魚去了。左行懷看著地上的魚:“這麽多魚,收拾一部分出來晚上吃,另外一部分用鹽醃了,掛在樹上做成鹹魚吧。”鬱徵沒什麽意見:“那我讓他們回去馱兩袋鹽過來。”左行懷道:“除了鹽之外,大料也要一些。”兩人也沒想到有那麽多魚。鬱徵身體不好,地位又尊貴,不方便下水。左行懷卻無顧忌,走到合適的河段,他脫了大氅,挽起褲腳,與將士們一道下去摸魚。這條河裏的魚又多又密,以至於看到小魚,他們根本不摸,隻摸大魚。鬱徵指揮人將魚曬成鹹魚幹,舂成魚丸,還熬魚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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