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晨獻花時的表情讓池歸陽幾乎以為他會流淚,但實際上並沒有,易晨回到他身邊的時候是麵無表情的。池歸陽很擔憂地看著易晨,他大著膽子伸出手,第一次沒有任何旖旎心思,隻是單純的,想要安慰一下易晨,把易晨抱在了懷裏。易晨低著頭,安靜地把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大概過了半分鍾,易晨輕輕推開了他。臨走的時候,易晨望了一眼那位叫做曲曙光的科學家一眼,那個男人才四十多歲,但已經憔悴蒼老得不成樣子,頭發在這短短的幾天裏白了大半,一眼望去簡直像個行將就木的老人。這是研究成果將終結末世的人類之光,這是次聲波儀器的主持製造人。在那台象征著希望的次聲波儀器被製造出來的時候,曲曙光在自己的實驗室自殺了。那是一場相當慘烈的死亡,這個早年失去了妻子,又在剛剛失去了唯一的女兒的“人類之光”在實驗室裏衝入了超高濃度的純氧,然後點燃了火。劇烈的爆炸,然後是無法熄滅的大火,導致那一整片所有的建築盡數化為廢墟,所幸有高等級的異能者控製火勢,讓它不至於釀成超大規模的慘禍。這位身為無異能的普通人的“人類之光”的自殺對整個基地都提出了一次拷問,反對公民分級製度的提案在後續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強烈反對,這讓身為反對派中堅力量的池歸陽鬆了口氣,終於看到了勝利的曙光。池歸陽再次發現易晨出門時停留的地方換了個去處。易晨總是會站在那片早已熄滅,卻不知道該如何重建的廢墟前,距離那個可以用特定頻率的次聲波驅逐喪屍的儀器啟動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基地裏到處洋溢著快樂的情緒,但易晨似乎還是沒有開心起來,他看著那片廢墟的眼神,總是有說不出的憂鬱和悲憫。池歸陽不太希望看到這樣的易晨,他覺得易晨在家裏開開心心的睡覺擼狗偶爾出去玩才是好的,現在易晨不怎麽找林賽和左從靈了,池歸陽看著這樣的他,卻也覺得心裏難受。無論如何他終究希望易晨能快樂一點。“晨哥,你在這裏看什麽呢?”池歸陽站到他身邊,問了一句。易晨看了他一眼,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下,池歸陽挨在他旁邊坐著,兩個人的肩膀離得很近。“在這裏自殺的那個科學家,他那麽努力想要找出終結這個末世的方法,是為了讓他的女兒以後可以自由的生活在大地上,”易晨小聲道,“他想帶自己的女兒去旅行。”池歸陽愣了一下,這些他並不知道。當然所有人都不知道這件事,曲曙光和曲嬌嬌這兩個角色,是易晨親自創造出來的,他是唯一知道這對父女之間存在著這樣一個約定的人。“如果那個提案被通過,無論是那個被譽為‘人類之光’的科學家,還是他的女兒,他們身為沒有異能的普通人,就會瞬間變成‘最下等公民’。”易晨的表情看起來很難過,“當然那個提案現在看樣子通過不了了……”“但他們也已經都死了。”易晨看著那片廢墟,“他們本來是不用死的,都是我的錯。”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種池歸陽無法理解的悲憫。“不是你的錯。”池歸陽有些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因為這壓根就不關易晨的事,又怎麽能怪到他身上。易晨隻是低著頭不說話。因為在他原本的劇情中,這個可憐的科學家,和他的女兒都還活的好好的,是劇情的變化才導致了他們的死亡,是易晨的出現導致了劇情的偏移。所以易晨說“都是我的錯”。如果被林賽聽見這句話,她一定能夠理解,並且驚歎於他的傲慢一個整天煩惱於自己男女主麵目全非的感情線的人,居然妄圖背負起所有被改變的生命何等傲慢。都但此刻的傾聽者隻有池歸陽。這是池歸陽無法理解的事情,池歸陽隻是覺得他不太開心,然後伸手抱住了他。易晨被按進池歸陽的胸肌裏的時候,忍不住再次感歎自家崽的健身真是卓有成效,這大胸肌,真是……好。池歸陽竭盡全力讓自己的心跳不要那麽的吵,然後在易晨抓住他的胳膊輕輕推開的時候戀戀不舍地鬆開了手。“乖崽,我會保護你的。”剛把臉從他胸肌上挪開的易晨摸著池歸陽的頭毛笑道。這是易晨第二次說這話了,池歸陽笑了笑答了一句“好”。然後時間就來到了儀器啟動的那一天。基地的管理層舉行了一個相當隆重的啟動儀式,也就是基地裏沒有網絡,不然他們會搞一個麵向全基地的直播,來紀念這個偉大的時刻。易晨被林賽帶著一起站在了不管事的領導的隊伍裏,他很罕見的穿著正裝,打著純黑的領帶,在一群領導中間,帥得鶴立雞群,早上出門的時候池歸陽都沒忍住偷偷看了他一路。當儀器啟動之後,被設置好頻率的次聲波從儀器中發出,那是人耳聽不見的聲波,所以現場隻有一片嘩啦啦的掌聲。但是易晨卻覺得有些不舒服,他覺得自己有點頭暈想吐。身邊的林賽也皺起眉頭,顯然察覺到了異常。沒過十分鍾,在場的人中就有相當一部分人覺得不舒服,但他們並不是搞科研的,並不清楚這是不是那個儀器造成的,亦或者這就是儀器的副作用。在經過那個科學家自殺的事件之後,整個科研群體和管理層就處於一種微妙的敵對狀態。在身體非常不適的領導跟負責啟動儀器的科研人員來回說了幾遍話之後,終於有人開始檢查儀器。而這時候有人慌慌張張地給負責基地邊防的領導打來了電話:“基地四周都有不明原因朝這邊聚集的喪屍,而且越來越多,數量估計在十萬以上!”整個會場“嗡”的一下子炸開了鍋,但好歹所有人都知道肯定是那個儀器的問題,叫人趕緊關掉了那個儀器。但這對於現狀並沒有什麽用,因為次聲波的波長特別、特別的長,當它被發出之後,就注定會穿越半個陸地的距離。“這是來自曲曙光的報複嗎?”易晨擦了擦自己流出的鼻血,對身邊的林賽笑著說道。“嗯哼。”林賽不置可否,相較於身體完全是個普通人的易晨,擁有頂尖異能的她狀態顯得更好一些,“畢竟指望一個,被世界毀去一切的人來拯救世界,確實是不太現實。”沒有什麽人來管他們兩個,基地中的紅色警報已經響了起來,完全不知情的普通人們躲在各自的家中或者避難所裏,不知道突然發生了什麽。所有的守備力量都被調到了基地的防禦牆那邊,有人正在瘋狂地催著那些研究員快點檢查儀器修改數據。特殊頻率的次聲波能夠驅逐喪屍這件事一定是真的,那個自殺的科學家是主持建造人,這一切是他的報複無疑,但他的研究成果一定沒有問題,隻要及時的改換數據,基地就不會出事。但池歸陽卻悄悄地穿過了淩亂的人群找到了易晨,抓住了他的手腕,低聲道:“晨哥,你不要再等下去了,等會兒讓林賽直接帶著你離開,修改參數起碼要一個小時,但基地的防禦牆已經快撐不下去了。”誰都知道林賽雖然掛著個領導的名頭,但是從來不管任何事,就是一個瀟灑的自由人,池歸陽是基地的領導層不能拋下基地獨自逃走,但她不一樣。“你趁現在快點叫林賽帶你走,到時候要是真的能成功在喪屍來到這裏之前把參數修改完成,你們再回來。”池歸陽如此說道。而易晨心中湧上的鮮明的預感告訴他,一旦他跟林賽離開,就沒有再回來的機會了,池歸陽將會死在這裏,而世界將會重生。林賽顯然也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她的目光從池歸陽身上轉移到易晨身上,問道:“走嗎?”她這一句“走嗎”,顯然說的不止是離開這個基地,更是直接離開這個世界。池歸陽死亡,世界重生,而易晨將不再回來。如果現在離開,就是永別。易晨用手帕擦去了自己的鼻血,然後搖了搖頭:“不走。”他當然也沒說什麽讓池歸陽走之類的話,池歸陽是不可能走的,雖然他的異能強大到讓他可以獨自殺出重圍,但他不可能拋棄整個基地的人們獨自逃離。“晨哥……”池歸陽抓著他的手腕,很是擔憂地喚道。“如果林賽想走的話,用不了五分鍾她就能帶著我直接橫穿半個陸地,去別的基地。”易晨把沾了血的手帕收回口袋裏,“不用擔心我,而且我不是說了嗎?我會保護你的。”他笑了一下。池歸陽也就不再多說,實際上他身為議員,又是基地內的高級戰力,沒有第一時間去往防禦牆支援已經算是失職。易晨看著他匆匆離開的背影,問了林賽一句:“你不去嗎?”“個體力量在這種環境下已經失去意義了……當然,主要還是現在已經到了世界切換的節點,我有點懶得做無用功。”林賽抓住他的胳膊,易晨隻感覺眼前一花,他們兩個就已經到了基地的邊緣,距離防禦牆不遠的地方。林賽抓著易晨的胳膊,帶著他站在大廈的天台頂上,從這裏能夠輕鬆地望見基地外的情況。易晨這才意識到這場危機到底有多麽致命。目所及之處全都是人類和喪屍,每一個都像是一隻移動的蟲蟻,防禦牆像是一層薄薄的外殼圈住了整個基地,而防禦牆之外,鋪天蓋地無窮無盡的喪屍潮正在湧來。那些平日裏威力強大的異能在這種情況下渺小得像是浪潮中的一小朵水花,就算一擊下去能消滅幾十隻喪屍,但從四麵八方圍過來的又何止十萬?林賽說得對,個體力量在這種環境下已經失去了意義,除非一個人能夠強大到超越這個世界的極限,強大到能夠以一敵十萬、百萬。這種人從設定上就不存在。人與喪屍隔著一道防禦牆,如同兩堆被磁鐵吸引的鐵砂,越來越密、越來越高、越來越近,當防禦牆不再將他們隔開,也就意味著,基地被攻破。“225,我能保護這一切嗎?”易晨喃喃道。他的雙瞳之中開始閃爍藍色的光芒。225 的機械女聲在他的腦海中響起:“請求失敗!是否擴展能量回路?”“是。”林賽勸道:“別勉強自己,畢竟你還不算是真正的係統宿主,沒法調動過於強大的力量。”“起碼我要盡力一試。”易晨的聲音平靜又斬釘截鐵。“請求失敗!是否擴展能量回路?”“是。”他的軀體承受不住係統調動的能量,皮膚隱約出現了細碎的裂紋,裂紋中透出晶藍的光。“喂,易晨弟弟,你這樣下去真有可能把自己折騰死的哦。”林賽又勸了一句,但看著易晨因為痛苦而皺著眉頭,卻對自己的話無動於衷的樣子,她歎了口氣。林賽抓住了易晨的胳膊,又把他帶到了池歸陽麵前。池歸陽此刻正在一個防禦牆的缺口前勉強支撐,他的雷係異能殺傷力十分強大,但喪屍實在是多到讓人絕望的地步,池歸陽用喪屍的屍體硬生生堵住了那個缺口。他麵前的喪屍屍體已經被壘出了新的高牆,青色的肢體扭曲著散發出難聞的焦糊味,林賽捂住自己的口鼻,這邊空氣裏全是喪屍被燒焦散發出來的有毒物質。聽見了自己身後有人,池歸陽沒回頭,隻是咳了兩聲,啞著嗓子道:“我這邊還能撐住,你們去別的缺口支援吧。”林賽注意到他的手指在不受控製地微微抽搐,細碎的電流不斷從他的身上冒出。這是池歸陽異能使用過度的征兆,再繼續下去,他會力竭、然後被喪屍圍攻而死。“喂,你家晨哥要作死了,你勸勸他。”林賽把易晨放開,然後走到了池歸陽麵前,“喪屍什麽的我先幫你頂一會兒。”眼看著林賽遊刃有餘的堵上了那個缺口,池歸陽直接一脫力,跌坐在了地上。易晨看著自家崽,池歸陽還從來沒有這麽狼狽的時候,一身的正裝已經被撕裂了好幾道口子,滿身的灰塵和血跡。池歸陽大口喘著氣,有些費力地咳嗽了幾聲,然後看向易晨。他咧開嘴笑了笑:“晨哥你怎麽還沒走啊?”易晨的皮膚上那種細細的裂紋更多了,他的眼中奔湧著晶藍的數據流,而腦海中係統還在一遍遍的給他報錯:“請求失敗!是否擴展能量回路?”“請求失敗!是否擴展能量回路?”“請求失敗!是否擴展能量回路?”是是是是!易晨的腦海中遠比外界還要更吵鬧,視野中不僅有鋪天蓋地的人群、肢體、喪屍、血與焦炭,還有係統提示的紅色歎號在狂閃,機械的女音一遍遍在“請求失敗”,他費力地保持著站立,不讓自己跌倒到地上去。超出負荷的能量源源不斷湧入,裂紋已經蔓延到了易晨的下巴。一次一次擴展能量回路,這具軀殼早就已經超出了極限,但還是沒有達到標準。越來越多的裂紋從他的皮膚上出現,裂隙中閃著晶藍的光。“晨哥你不要管這裏了,”池歸陽看易晨不說話,啞著嗓子勸說道,“你沒有責任陪基地去死,憑你的力量去其他基地也能過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