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此話,崔晏冷冷地看向他,反問道,“所以便讓太傅死在他們手裏?”顧問然登時噎住,努力同他解釋道,“微臣怎麽可能會情願江大人死在這群水匪手裏,隻是……不僅是皇命不可負,這些賑災糧還是整個通州百姓的希望,如果糧食送不到,不知道通州還要死多少人。”崔晏清楚他的意思,緩緩走近顧問然,眼眸深處透著一絲絕望的孤狠。他壓低聲音,一字一頓恨聲道,“顧問然,從一開始我便同你說過,皇權富貴、明君正主、太子之位,我什麽都不在乎。就算此刻全通州百姓都要死,我也要他活著,聽得懂麽?”話音落下,顧問然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仿佛時至今日,他才認識了真正的崔晏,一個以往他沒有察覺到的崔晏。從沒有什麽無欲無求的太子,也並無胸懷天下的明主,崔晏隻是崔晏,崔晏也有私欲。失去江施琅,他便是這樣一副陌生到可怖的麵容。兩人啞然僵持片刻,崔晏毫不猶豫地漠然回頭,傳令道,“告訴他們,賑災糧即可會給,但絕不可傷及太子和太傅。”水匪手下收到消息,便轉身撲進水裏,朝著貨船遊去,準備把消息傳到首領那邊。顧問然默然地看著,緩緩閉上眼。……另一頭貨船上,溫連被男人用刀尖死死鉗製住,動彈不得,隻能揪心地看著對岸。不知道崔晏那邊一切是否順利,如果崔晏真的拿賑災糧換他,通州百姓又該怎麽辦?崔晏答應過他要做救世主,應當不會做傻事,這種時候一定可以想出其他辦法吧。畢竟崔晏是男主嘛,他一定可以的。溫連也隻得如此祈禱了。那傳信的水匪手下,身影一會被浪花淹沒,一會又浮出水麵,跟條魚似的飛快遊到了貨船旁。眾人都忐忑不安地等待著他上船,目光寸厘不移地看著他的動作。不一會兒,水匪手下從水裏冒出頭來,抓住船舷,躍上甲板。男人問,“他們怎麽說?”那人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忽然間,一支利箭自後精準地穿透了他的心口。水匪手下竟然連句信都沒來得傳出口,當場一命嗚呼。溫連瞬間睜大眼睛,在場所有人都看著那水匪手下倒在了他麵前。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他還是知道的,對麵把前去交涉的水匪殺了是什麽意思,昭然若揭。咋辦,好像要完了??……岸邊,看到那水匪中箭倒下,崔晏呼吸停滯,眼前幾乎黑了黑。他深吸了口氣,轉頭看向人頭攢動的精兵,“是誰放的箭?”他分明吩咐過所有人不得放箭,是誰放的箭!在他身後,顧問然雙膝跪在他麵前,擱下手心的弓箭,沉聲道,“是微臣。”崔晏的弓箭,是他親手教過的,也隻有他可以千裏一箭精準刺穿心口。顧問然別無他法,通州千萬百姓的性命,比江施琅一人的性命要沉重千萬倍。崔晏是君,君做不到的,臣替君做。之後崔晏恨他也好,殺他也罷,他都悉聽君便,死而無憾。崔晏木然地盯著他,俯身上前,單手死死掐住了顧問然的喉嚨,直到將顧問然掐到麵色蒼白,無力呼吸,他緩緩道,“你有什麽資格,替我做主?”他什麽都沒有,從他出生起的那一刻失去母親,長大後失去太子之位,失去健康的身體,失去富足的生活。他隻有肯在他最痛苦時唯一出手救他離開深淵的溫連。他明明已經想盡辦法決心要把溫連留在身邊。憑什麽,憑什麽因為其他人的性命,又要將溫連從他身邊剝奪走?太子不是他想做的,救世主也並非他所願。他一生所求,不過溫連!為何……所有人都不讓他如願?手心力道漸漸縮緊,在他快要將掐死顧問然的那一刻,身後忽然有人急匆匆地上前稟報,“啟稟殿下,船上放人了!”崔晏怔了怔,放開顧問然。他回身去看,身前漫無邊際的陰雲辟出一道天光,光下,一道瘦削的身影縮在小船上,朝他們緩緩駛來。第53章 不留活口雨將停了, 潮濕的客船血氣更濃,傳信的手下屍體還熱著,一片死寂。“太子殿下, 你們這是什麽意思?”男人冷戾開口,剜了眼溫連,猛然抓著他後領撞在船頭上,麵色猙獰, “真以為我不敢動手?”溫連隻覺五髒肺腑都險些挪位,眼前陡然模糊了陣,他看到對岸密密麻麻的軍隊, 似乎能感受到崔晏的存在。崔晏在看著他麽, 他現在還不能死, 至少不能再次死在崔晏眼前。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他不能幹等著崔晏救他。溫連竭力冷靜,指尖扣在船板上,用疼痛喚醒理智, 低聲道, “等等,再讓人去傳信,這次必定是場意外。”“意外?”男人掌心上移, 繞到溫連的喉間, 如同一條冰冷毒蛇,陰沉沉道, “你當我好糊弄, 我警告過你, 我最恨別人騙我。”溫連輕吸了口氣,循循善誘道, “命在你手裏,現在他們要殺你,也就等於要殺我。相信我一次,再去派人傳信,這次派我的人。”聞言,男人眯了眯眼,“你的人?”“讓江太傅去。”溫連用餘光看向核桃,不動聲色地繼續道,“他們不敢輕易殺朝廷命官,讓江太傅去傳信。”男人倏忽嗤笑了聲,五指合緊,死死掐住溫連的喉嚨,“那他萬一要是跑了呢?”窒息的痛楚傳來,溫連竭力掙紮開他的手,難耐地咳嗽幾聲,“現在難道還有別的辦法?江太傅不去,你我一起死,江太傅去了不回,你依然可以拉我墊背。”話音落下,男人目光在溫連麵上凝滯片刻,起身將他推開,對旁邊的手下喊道,“來人,給他艘船。”一艘小船被人從船艙裏搜刮出來,連同解開繩子捆綁的核桃,一並扔進水裏。核桃跪坐在小船上,望著船頭的溫連,張了張口,眼淚倏然而落。溫連顫抖著歎息了聲,自他身上收回目光,轉身以背影相對。身體疼得厲害,剛剛又差點被掐死,再加上暈船,溫連感覺自己渾身不自在。走吧,能走一個是一個。核桃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隻要能活下去比什麽都強。溫連靠在船頭,肺部微微刺痛,像是擱淺的魚沉重呼吸,身體上的難受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對死亡的恐懼。他好像要被殺了,崔晏現在不來救他才是最好的做法。堂堂救世主,總不能為了救他扔下無數百姓不管,這種電車難題崔晏肯定能拎得清輕重。放棄他是對的,小紅,別自責。雖然死之後,他可能還會被係統複活,但這次恐怕會比前兩次死遁要疼痛得多。溫連很怕疼,更別提這群以折磨人為樂的水匪。如果核桃沒帶消息回來,他們說不定真的會活活淩遲自己。想象到那個場麵,溫連不禁打了個冷顫,好像已經挨上刀子似的。忽然間,溫連想起一件事。係統說過,如果他要主動去世,得用筆把自己的死法寫在任務紙上,這樣係統才會給他安排無痛死亡。思及此處,溫連心頭一動,他抬起頭,對那水匪頭子道,“我能不能給康安王寫一封信。”男人漠然看他,說道,“你想幹什麽?”“岸上的是康安王的軍隊,我寫信一封命他收兵,他看到之後必然不敢動手。”溫連解釋道,“如果他真的敢動手殺我,日後這封信被被人找出來,康安王對太子見死不救乃是死罪,他逃不了要被皇帝砍頭。”聞言,男人似是冷笑了聲,“你倒是陰損。”溫連:……彼此彼此吧。他還是允了溫連,隻不過是命人盯著溫連,讓溫連在船艙裏寫信。溫連來到崔晏曾寫過信的那方小案,緩緩落座,自衣襟內悄然取出那張任務紙,深吸了口氣,提起筆。他現在沒有完成任務,也不知係統會不會允許他這麽早申請無痛死亡。可他沒有別的辦法了,總不能幹等著被淩遲三百刀吧。想象到那個場麵,溫連筆都有些拿不穩當,他控製住手腕力道,攤平任務紙。剛要落筆,他忽然看到桌上的字紙堆裏,有一張上寫著字。溫連眉頭微蹙,在身旁水匪看不到的地方,他輕輕扯出那張寫字的字紙。“江大人,別輕舉妄動。”娟秀漂亮的小字,溫連瞬間聯想到船艙裏貨箱堆中藏身的顧斐然。這小丫頭膽子真大,難道是剛剛在他挨揍的時候出來寫的字?不過他也不算輕舉妄動了,現在他無論做什麽都等同死路一條,還不如給自己找個舒服的死法。溫連靜靜地看著那行字,閉了閉眼,提起筆,在那行字下方輕輕寫下。別出來,活下去。溫連本就不是屬於這裏的人,在這種時候死去倒也合適,甚至還能派上些用場。他的死可以救很多人,這樣好像也不錯。他的性命不重要,天地間多他不多,少他不少。就算有人會痛苦,傷痕也很快會被時間抹去,沒有什麽亙古不變,死也是人之常情。溫連望向木板窗外遼闊的大海,怔忡地想,是不是應該給崔晏寫一封告別信或是遺書什麽的再死。上次寫遺書,還是在溫府的時候。那時他以為小紅會慢慢忘記他,覺得就算不留下什麽也無所謂。可是後來……還是寫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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