霰霜頓了頓,開口問:“什麽消息?”徐應白將一張紙遞給霰霜,霰霜雙手接過,認認真真看了一遍,然後將那張紙條放到火燭下燒掉。“公子放心,霰霜一定辦好。”她答得幹脆利落。徐應白神色平和,語氣卻是讚賞的:“霰堂主爽快。”“哪裏,”霰霜斟了一杯酒,“公子於仰嘯堂有恩,這點小事自然不推辭。”雅室相較於樓下安靜不少,但還能聽到一些嘈雜的絲竹聲,徐應白抿了一口茶,環顧了一番雅室的布置,最後還是將目光放到了霰霜身上。霰霜波瀾不驚地坐著,但是徐應白還是能體會到麵前的姑娘有些緊張。也不怪霰霜緊張,原先遇見時,徐應白戴著幕蘺,又未曾說過自己的真名,霰霜隻以為他是哪家高門大戶心善的公子,誰承想竟是大名鼎鼎的徐太尉。鼎鼎有名的徐太尉雖是一副溫良恭儉讓的樣子,相貌又是一等一的好,說話又輕聲慢語極有耐心。不管怎麽看都溫和極了。但他既是天子座下的顧命大臣,又曾上陣殺敵,周身威壓並不小。盡管他本人很收斂,但還是能輕而易舉地讓旁人感到緊張。尤其是那雙琥珀色的眸子,閃著的冷光足以讓人心驚。“公子……”霰霜停了一瞬,下定了決心,道,“可否入股仰嘯堂?”“嗯?”徐應白驚訝地挑了挑眉,“入股仰嘯堂?”“是,”霰霜越說,語氣越急,“仰嘯堂雖是長安一大酒樓,奈何隻是無根之木,未有庇護,常受其他酒樓排擠……還有這其中女子,不過謀生,卻總逃不脫達官顯貴的那二兩肉!”徐應白聽明白了,麵前的堂主是想借著他的名聲權勢護著這酒樓,還有酒樓裏麵的姑娘。“我也是女子,”霰霜起掀開雅室的簾子,“所以想盡其所能給其他女子一個容身之所。”“但以我之能,”霰霜明豔的臉上露出悲哀之色,“不足以護著她們,碰上那些權貴,還是無能為力。”徐應白將目光投往簾外,十幾位伶人正在彈曲。“左邊那位粉衣裳的,叫海棠,是被父母賣去青樓的,好不容易才贖了身,琵琶彈得極好;她旁邊那位淺藍衣裳的,叫幽蘭,是被夫家拋棄來的酒樓,跟海棠學了琵琶……”她一五一十將這些女子姓甚名誰,什麽來曆說得極清楚,其中不乏受了權貴極大苦的。她說完後便沉默下來,扭頭看向徐應白。徐應白將茶杯放下,神色一如既往的溫和。霰霜道:“我知道公子是個好人,若公子若願意庇護仰嘯堂,護我們這些女子平安,我對天發誓,仰嘯堂從此追隨公子,萬死不辭!”徐應白認真地聽霰霜說話,末了歎了口氣,十分坦誠道:“可是霰霜姑娘……我現今無錢入股。”“……?!”霰霜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徐應白被一個姑娘如此震驚地看著,一向鎮定自若的人也不由得有點窘迫,他幹咳了兩聲,解釋說:“咳咳……本來還是有的,隻是前些日子出了點事,把府中錢財花得差不多了。”之前雪災太盛,徐應白當了十之八九的家財賑災,剩下的錢拿去養了暗部還有府中的侍從,一來二去,差點連炭火都買不起,還是梅永知道以後,急匆匆給他送來了幾車炭火救急。後來徐應白還悄悄寫了幾幅字讓暗部去賣,這才解了燃眉之急。如今是真沒什麽錢入股仰嘯堂。雖說徐應白自己十分心動,仰嘯堂可是個天然的消息源,又是長安最興盛賺錢的酒樓之一,若是能入股自是極好……但我總不能誆人家姑娘吧。徐應白想,況且入股不都是要金銀錢財的嗎?想到自己府中空蕩蕩的庫房,徐應白心中幽幽歎口氣,怎麽就空了呢?可是徐應白也有些舍不得這香餑餑,遲疑了一會兒道:“霰霜姑娘,能不能讓我賒一年賬?”霰霜聞言哭笑不得。想不到這嚴肅淡然的太尉大人竟然還有如此可愛的一麵。她正要開口說不必給錢,隻要給仰嘯堂庇護即可。麵前的簾子忽然被人掀開,一個身上泛著淺淡鐵鏽味,穿著幹淨整潔,戴著麵具的人進了門。霰霜嚇了一跳,但很快就反應過來見過這人。上次這人跟在徐公子身後,應是徐公子的侍從,她這樣思索著,忽然麵前嘩啦啦一陣金銀碰撞聲。付淩疑將一大把金銀珠寶放在了霰霜和徐應白麵前。什麽金元寶、銀元寶,珍珠玉佩玉帶鉤眼花繚亂地擺了一桌子……草草看過去,這桌財寶得值幾千兩白銀!“?!”饒是一向淡定的徐應白也不由得有點震驚。付淩疑這是上哪打家劫舍去了?掏出那麽多金銀珠寶來?!付淩疑抬起眼看霰霜,聲音裏帶著外麵的寒霜氣,聽起來有點啞:“這些夠不夠?”“……”霰霜也是一臉震驚,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夠、夠了……”於是乎,徐應白順利地入股仰嘯堂,兩個人商議一番之後簽了契,徐應白答應過幾日,派幾名暗衛過來教這群姑娘防身,也答應會給她們酒樓便利之處,若是有人找麻煩,即刻去找兵部侍郎曹樹,或是來徐府找他。而霰霜則承諾每年營收,給徐應白分紅,也會幫徐應白辦事。這樣一來,兩個人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事情辦好,徐應白起身告辭,出仰嘯堂的時候,見付淩疑正站在馬車那等他。見他出門,急急忙忙撐了把傘過來。落雪被傘阻隔,徐應白呼了一口白氣,轉頭問付淩疑:“你哪來的錢?”付淩疑詭異地沉默了一下,隨即低聲道:“從房老爺的棺材裏麵摳的。”“……”徐應白幹咳了一聲,選擇不談這件事。馬車晃晃悠悠回了徐府,徐應白下了馬車,被劉管家告知梅永在偏廳等他。梅永已經在徐府等候多時,徐應白進門時對梅永歉意道:“對不住,讓梅先生久等了。”梅永擺手示意沒事,徐應白坐在梅永對麵,給梅永新斟了一杯熱茶:“梅先生找我有什麽事?”梅永抬眼看向麵前的青年,也不打什麽馬虎,單刀直入:“房老爺的事情,是你做的?”“是,”徐應白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是應白的手筆。”梅永道:“今日莊恣見房如意,問房如意何時回鄉守孝,但房如意一口咬定他父親隻是病重,未曾病逝,還逮著莊恣罵了一頓。”“他不承認?”徐應白一挑眉,如畫眉目鋒利起來,“也是,榮華富貴,滔天權勢,哪是那麽容易就能放下的。”徐應白說完歎口氣,輕聲道:“陛下如今知道這事嗎?”梅永搖了搖頭:“你也知道朝廷文官,十之六七歸於房如意與劉莽旗下,是以陛下尚且不知此事。”說完這句話梅永一愣,緩緩看向徐應白。“你想借陛下的手,”梅永喝了一口茶壓驚,“除掉房如意麽?!”“瞞不過先生慧眼,”徐應白溫聲慢語,“隻是一個小小的丁憂……按不死他。”他放下自己的茶杯,神情平和,語氣也十分淡然,毫無殺氣的樣子,但說出的話卻與此南轅北轍“我要以欺君之罪,取他的命。”--------------------作者有話要說:小徐:沒錢啊,好愁小付:嘩啦啦放一桌子金銀財寶房老爺:?:(-^&%$房老爺因語言激烈被小付踢出直播間。第17章 棋子是夜,皇宮兩儀殿北邊的神龍殿,南海真人正帶著自己的一眾弟子為魏璋煉丹祈福。殿內煙霧繚繞,南海真人在丹爐前麵揮舞著手上的桃木劍,嘴裏咿咿呀呀一些讓人聽不明白的咒語。他身後是他收的幾十名真傳弟子,也在口誦著奇怪的咒語。劉聽玄則在魏璋身邊卜卦,他一邊用手上骨製的算籌卜卦,一邊看南海真人和他那群弟子表演,眼角抽了抽。魏璋每日都要吃一顆“長命仙丹”,還要人為他算一卦,看看事情是否順利。而南海真人不過是個江湖騙子,靠著坑蒙拐騙起家。他這些弟子也是給了大價錢就能博個“南海真人真傳弟子”的名號,進宮和南海真人一起跳大神。劉聽玄自己也是其中一位,隻不過現在從煉丹變成了算卦罷了。至於那丹爐裏麵那什麽勞什子丹藥嘛,不過是一點兒朱砂混著五石散和一些不值錢的藥草燒的罷了。能不能長命百歲劉聽玄不知道,再多吃幾年會送命倒是真的。而魏璋已然對這丹藥上癮,一日不吃就渾身難受。過了半個時辰,南海真人終於帶著他的真傳弟子們練好了丹藥。南海真人晃著肥碩的腦袋,從煉丹爐裏麵把丹藥拿了出來。他畢恭畢敬將丹藥呈上去,魏璋滿心歡喜地拈起那一小顆藥丸吞吃入腹,發出了舒服的喟歎,然後癱在了金鑾寶座上麵。劉聽玄眼觀鼻鼻觀心,繼續算卦。他腦袋裏麵回想著今日那位徐太尉派人送來的信,深吸一口氣。沒過一會兒,魏璋轉頭看向劉聽玄:“劉卿,今日的卦象如何?”劉聽玄眉頭緊皺,作出一副大事不好的樣子,指著卦象道:“陛下,這卦象顯示有人在蒙蔽您!”劉聽玄說得煞有介事,還給魏璋指著卦象解釋,反正魏璋也看不出真假。魏璋吊著三白眼,語氣不善:“蒙蔽?”誰,徐應白麽?魏璋思索著,就聽見劉聽玄附在自己耳邊用隻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這卦象所說,蒙蔽陛下您的,是陪伴在陛下身邊多年的人。”陪伴多年,魏璋悚然一驚,看向不遠處正在侍立的劉莽,又看向南海真人,最後又托起自己的下巴仔細思索,可他實在是想不到到底是誰,隻好又將目光放到了劉聽玄身上:“劉卿,此卦可有解法?”劉聽玄皺緊眉頭,點了幾下手指,十分嚴肅認真地對魏璋道:“天道言,陛下出宮便知。”“我會讓人慫恿魏璋出宮。”火光下,徐應白神色溫和,一邊將棋子放在棋盤上,一邊輕聲慢語對梅永道:“到時他自會懷疑自己受騙。”梅永倒抽了一口涼氣,也放下一顆棋子:“可他也隻是懷疑,沒有證據,恐怕難以讓他相信。”“證據已經備好了,”徐應白落下棋子,笑得溫和,“先生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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