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莽頓時慌張起來,連忙派人前往大獄打探。如果還活著, 劉莽狠厲地盯著前麵的虛空, 一定要他死透,徹底開不了口!然而返回的人告訴劉莽, 大獄中已經沒有付淩疑這個人了。他們翻看記錄,發現這人在前幾個月病死了。劉莽一愣:“病死了……什麽時候病死的?”“八月,”底下的侍從回答道,“八月廿六。”病死了……病死了!劉莽差點要仰天長嘯,真是天助他也!然而下一瞬,劉莽的笑就僵在了嘴角。他猛然想到,八月,那也是徐應白回到長安的時候。怎麽會這麽巧。他一回到長安,那付淩疑就病死了?!房如意之事的慘痛教訓就在眼前,劉莽不敢不謹慎,速速拿了牌子,進宮找太後商量對策。而此時,徐應白正在書房內看文書。嘉峪關的戰事暫時了結,蕭陸為了穩定局勢,留在嘉裕沒有回來。賑災的事情也已經安排下去,隨行的欽差是莊恣,他性子向來較真剛直,地方官想來拿他沒什麽辦法。想到莊恣,徐應白喝了口茶。莊恣人還算不錯,等到賑災結束,讓他留在定襄郡磨煉一番,定定心性,幾年後回到朝廷這邊,就能挑大梁了。徐應白放下茶杯,孟凡敲了敲門,得到徐應白的準許之後進來報告道:“主子,劉莽進宮去了。”徐應白挑了挑眉。看來劉莽也要有所動作了。不過付淩疑如今已不在大獄之中,劉莽沒法拿付淩疑作文章。此案張故明已經查到了一些線索付柏溪這個怕死的,家裏麵悄悄留了一份當年戰事的未曾被替換的卷宗。現在就看劉莽如何動作,他與江南的肅王有著聯係,前世也是他力主南渡……付淩疑曾告訴過自己,魏璋南渡之後就一直被軟禁在肅王府,肅王篡位之心昭然若揭。而現今這個狀況,難保劉莽不狗急跳牆。徐應白抬起頭,突然意識到這幾日見到的都是孟凡,不禁開口問:“你們頭兒呢?”孟凡撓了下腦袋,老實道:“我也不知道,頭兒這兩天老不見人。”“不過頭兒本來就神出鬼沒的,”孟凡小聲道,“人不知道就上哪去了。”徐應白皺起眉頭。自除夕那晚過後,他也些許天沒見過付淩疑。這幾日他思來想去,好不容易把那些複雜的心緒埋在心裏麵,也以為是付淩疑死心了不想見自己,可是連這些暗衛都沒見過他……徐應白倏然起身,披了件狐裘往付淩疑的住處走過去。而剛走近房間,徐應白猝然站定。一聲聲急促喘息和悶哼透過房門傳到徐應白的耳邊。徐應白愣了一下,以為付淩疑生病或是受傷了,猛地推開了房門。強烈的視覺衝擊讓徐應白一下子愣住了。付淩疑赤著上身背對著他跪著,腰背中心原本該有脊骨的地方往下陷出一個近乎完美的弧度,他顫抖著,是個男人都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麽。而他床邊放著的是一條十分可憐的舊發帶。徐應白認出了那是自己的發帶。徐應白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而門推開的一瞬間,付淩疑條件反射地回過頭,神情陰戾又可怖,手裏的柳葉刀飛順勢了出去,卻又在看清來人之後瞳孔猛縮!打飛柳葉刀已經來不及,付淩疑往前追了兩步,眼前陡然一黑,膝蓋磕在了地上。緊接著他就聽到了柳葉刀紮在木板上的錚聲。付淩疑神誌不清之下扔出的飛刀並不準,再加上徐應白躲得很及時,那枚柳葉刀隻是削掉了他一縷黑發。付淩疑的眼睛緩慢恢複,他見眼前的徐應白沒事,劫後餘生般鬆了一口氣,額頭上的冷汗一滴滴淌下來。“你……”徐應白一言難盡地看著付淩疑,“你在幹什麽?”從小在道觀裏麵長大,被養成正人君子的徐應白未曾接觸過這般景象,額角的青筋突突跳著。“………”付淩疑扯了扯嘴角,沙啞著嗓子破罐子破摔道,“如你所見。”徐應白眼見付淩疑扯了旁邊的衣裳隨便綁了綁。“要是你覺得惡心,”付淩疑心如死灰地跪著“把我趕出去就好了。”“我從前裝得乖巧,”他按了按自己手上這幾天胡亂劃出來的傷口,疼痛讓他感到快意,“是想讓你高興放心。”“可我就是這樣一個人,惡劣又惡心,”付淩疑喉結滾了滾,“裝得再好也是假的,骨子裏麵的東西變不了,假的我你都不喜歡,更不要說真正的我了,如果我是你,我也不喜歡這樣的人。”“可我就是這樣的人,我改不了。”“比如說,”他仰起頭看向逆著光站著,身上穿著幹幹淨淨白衣的徐應白,露出一個溫柔扭曲又危險的笑,“我現在就很想弄髒你。”他繼續說:“占有你……讓你身上都是我的味道,或者把你關起來……”“不……”付淩疑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話,似乎陷入了魔障,他瘋狂搖著頭道,“你把我關起來吧……隻要每天來看我一下就好……我會好好的聽話。”徐應白聞言琥珀色的眼眸顫動。但很快,付淩疑又從魔障裏麵回過了神。“可是我不能容忍自己這樣,你太好了,我不能弄髒你,”他抓起旁邊那條發帶,垂下頭虔誠地吻了一下,“所以我隻能這樣了……你要是覺得惡心……”“那也沒辦法了,我已經盡力了。”“兩輩子了,”他眼眸空洞,“我怎麽就是學不好。”這些話比那一個吻還要燒心燒肺。徐應白的胸口起伏著,指尖都有些顫抖,狠狠閉上了眼睛。兩世以來,徐應白第一次遇到這樣濃烈的情感,比那日盛放的火樹銀花還要炙熱,還要瘋狂。他從來遊刃有餘,向來鎮定自若,但是現在眼前的人似乎打破了他的那條線。眼前的付淩疑破罐子破摔地剝掉了自己所有的偽裝,赤.裸地把自己的惡劣、瘋狂、肮髒的心思和舉動盡數展現。他不再壓抑自己的情緒。那天夜晚崩潰的抱頭嗚咽在這幾天裏麵將他壓成了不分明的幾塊,不連續的理智和情感將他撕扯成了好幾個人,他的精神岌岌可危,而在被徐應白撞破之後,在差點就傷到徐應白之後,他終於把自己壓碎了。付淩疑的撿起旁邊的柳葉刀,白刃攥在手裏麵,鮮血汩汩流出,疼痛讓他感到快意和滿足,血將那條發帶染得通紅。“……你……”徐應白眼皮直跳地看著付淩疑滿手的傷痕,他終於維持不住自己一向淡漠的表情,“放下!”付淩疑抬起頭看了徐應白一眼,條件反射地鬆了手,染血的柳葉刀掉在了地上。緊接著徐應白瞳孔顫動,付淩疑的嘴角溢出了血。“我……”他隻是開了個話頭,就說不出來了。徐應白一個手刀劈在了付淩疑的後頸,鈍痛頓時傳到半隻手臂,他下了死力氣,付淩疑話都沒來得及說就暈了過去。知道自家頭兒暈了過去的孟凡火急火燎跑去請了個大夫,剛好是那晚被付淩疑綁來給徐應白治病的。大夫不記仇,盡職盡責地把了脈,說付淩疑是氣血攻心,經脈逆行,不過問題不大,畢竟人年輕,身體底子也好,針灸一番再喝兩貼藥,就能生龍活虎地爬起來了。坐在床頭的徐應白聞言鬆了一口氣。他的胸膛還在急促地起伏著,心跳得厲害。他兩輩子頭一次被人嚇成這樣,萬箭齊發的場麵都沒有付淩疑嘴角突然湧出血來得驚悚。徐應白差點以為付淩疑是要自殺,這才慌不擇路的一手刀把人拍暈。“真是個混賬東西。”徐應白想到剛才的事情,忍不住揪了一下付淩疑的頭發解氣。付淩疑現在全身上下都是針,紮得跟個刺蝟似的,也就能揪揪頭發解氣了。而後徐應白又沉默下來,自己眼見付淩疑嘴角溢血都已經這樣……那上輩子呢,付淩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萬箭穿心墜落江中,心裏又是怎麽想的。他甚至連片衣角都沒撈到。換做自己是付淩疑,眼見心上人如此,或許也不會比他好多少。徐應白重重歎了口氣。付淩疑實在是他兩輩子裏麵的一個意外。真就躲不開了。等到傍晚,徐應白看完了三個小堆的文書,付淩疑總算醒了。他被紮成了半身不遂,動也動不了,徐應白見他醒了,自己起身拿了點水給付淩疑潤了潤幹裂的嘴唇。付淩疑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目光逡巡在他身側,舍不得挪開,看得徐應白腦仁疼。這混賬玩意兒。喂完徐應白用指頭戳了一下付淩疑的臉,冷聲道:“這會兒瘋不起來了吧。”“自虐發瘋算什麽本事,”徐應白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付淩疑,“有本事就站到我身邊來。”第30章 門鎖皇宮內, 焦婉和劉莽正麵臨著艱難的抉擇。在此之前,他們已經爭了快半個時辰了。焦家是外戚,當年幽帝立焦婉為後之後, 焦家便一朝翻身, 從籍籍無名變成了炙手可熱的新貴。隻是當時, 武安侯在朝中極有威望,焦婉一家雖然得勢,也仍然被壓了一頭。除外,武安侯當時極力反對太監摻政,被劉莽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是以劉莽對武安侯下手時, 焦家也添了一把火。這把火將武安侯一家燒成了灰,朝中也徹底大清洗, 劉莽和焦家徹底掌握了朝中的局勢,除卻此事之後一直謹慎地保持中立的梅永一派, 其他黨派幾乎被消滅殆盡直到三年前,徐應白被梅永舉薦入朝為官。劉莽當時覺得這人不過一豎子爾, 不足為懼, 又怕這人真的整出什麽事情, 遂將人扔到了定襄郡, 美其名曰磨礪, 實則預備將人放在那, 終身不召回朝。誰知幽帝竟然在死前問及徐應白,宣徐應白回朝任官, 最後還命徐應白為顧命大臣, 位同副相!現今又加封太尉一職,掌大晉軍政。如今重查此案, 若是查出實情,劉莽必然吃不了兜著走,焦家本與房家交好,還聯有姻親,上次房如意之事讓焦家元氣大傷,焦悟寧雖貴為皇後、懷有身孕,卻不受魏璋寵愛,若再來一次汙害忠臣之名,即便焦婉為太後,也難保焦家以後榮華富貴。因此劉莽此時力主與江南肅王聯係,以朝中道士亂政,需清君側之名讓肅王發兵長安,借兵亂之名殺掉徐應白和那些臣子。人一死,自然就都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