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靠近的熱源讓徐應白察覺到了危險。他在睡夢中蹙了眉。這時馬車轉過街角,車輪軋進了一個小坑,車子不可避免地顛簸了一下。徐應白陡然睜開了眼睛,和付淩疑不可捉摸不可細品的眼神對了個正著。徐應白的眼睛泛著紅血絲,使得他的眼睛附上一層淺紅,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在這層堪稱綺麗的薄紅下脆弱又好看。付淩疑喉結滾動,有那麽一瞬間想要親吻過去。但他忍住了,腳步卻沒有挪動半分,仿佛腳掌嚴絲合縫地被釘在了原地。徐應白看到付淩疑那不加掩飾的侵略眼神,就知道這人指不定在想什麽有的沒的。他抬起手捏住付淩疑的下巴,把付淩疑的臉轉過一邊,聲音淺淡,無奈道:“安分點。”付淩疑烏黑的眼眸動了動。他往後退了點,但也隻有一點兒。這時馬車正好停了,徐應白下了馬車,付淩疑緊緊跟在他的身後。孟凡安靜如雞地跟在他們身後,剛進門,付淩疑忽然轉過頭對他道,神情是一貫的冷戾:“以後我跟著主子,你不用跟了。”孟凡立刻點頭如小雞啄米,腳掌離地,已經是隨時要跑的姿勢了!開玩笑!他才不敢跟頭兒搶位置!而前邊聽到這話的徐應白腳步一頓。付淩疑敏銳地注意到了,轉頭緊張地看著徐應白。徐應白隻是輕微地頓了一下,然後又繼續向前走。付淩疑胸膛劇烈地起伏了一下,拔腿跟了上去。徐應白很快就聽到自己身後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但徐應白自己的腳步仍舊平緩,不疾不徐地往前走。他穿過回廊,能察覺到身後的人已經跟上了自己的腳步。兩個人一前一後走著,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日子。轉過一個拐角,徐應白迎麵碰上了玄清子。玄清子用拐杖背著個小包袱,左手牽著不情不願委屈巴巴的謝靜微。現今年已經過了,玄清子是玄妙觀觀主,自然要回道觀去主持事務。他碰上徐應白時一愣,隨即吹胡子瞪眼道:“回來那麽快幹什麽?”徐應白被說得一愣,隨即笑了:“我若是不快點,師父就跑了。”玄清子哼了一聲,把謝靜微從身後扒拉出來:“這小兔崽子我就帶走了,留在這你也不方便,還得費神看著他。”謝靜微憋紅了眼看徐應白,試圖撒嬌:“師父~”徐應白看著衝他撒嬌的謝靜微,伸出手揉了揉小孩的腦袋。付淩疑在徐應白身後沉默地看著他。跟著他確實不太好,麻煩自己倒是不怕,徐應白想,府裏不缺謝靜微一副碗筷,自己也能抽出時間教謝靜微。徐應白擔心的是之後四方征戰……自己少不了要上戰場的時候……戰場上瞬息萬變,刀劍無眼,他即便有三頭六臂,也難保謝靜微安然無恙。“同師祖回去吧,”徐應白拍了拍謝靜微的肩膀,溫聲道,“師父能教的,師祖也能教。”謝靜微聞言哇的一聲哭了,紅著眼眶哼哼唧唧地不願意走。“不哭了不哭了,又不是以後也不見了,”徐應白蹲下身笨拙地哄,伸手擦幹淨謝靜微的眼淚,“以後也別亂跑了,師父和師祖會擔心的,等師父辦完這邊的事情,一定回去找你。”謝靜微抽抽噎噎的看著徐應白:“師父不能騙弟子。”徐應白認真地看著謝靜微,最後輕聲說:“不騙你,我一定回去。”謝靜微還伸出手要和徐應白拉勾,徐應白半是感慨半是哭笑不得地伸了手,終於把謝靜微哄好了。“我派人送你們回去吧。”徐應白站起身,腿有點麻,付淩疑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手臂,徐應白這才堪堪站穩。“誒,不用那麽麻煩,”玄清子擺擺手,“你師父我師從江湖第一劍客!厲害得很,不用人保護,我當年帶著你走南闖北,不也是兩人一劍一拐杖麽?”徐應白:“…………”他委婉提醒:“您當年把我弄丟過,後來找了我一個月呢。”玄清子:“…………”穿著道袍仙風道骨的玄清子氣急敗壞地拉著謝靜微走了。徐應白將他們從徐府一個不起眼的小側門送走。謝靜微一步三回頭看徐應白,直到過了街角看不見了,才老老實實和玄清子回去。徐應白靜靜地站在門口看著他們離開。他前世也這樣勸走過謝靜微,謝靜微同樣不舍得,但最後也聽話地離開。但是,徐應白不無悲哀地想,前世自己食言了。前世今生,他身邊確實不怎麽能留住人。幼年喪母,青年時不顧勸阻,一意孤行離開道觀來到長安,南渡時遣散所有隨從,隻留了付淩疑一個人護送。等到回程,他終於隻剩一個人,然後自己走了黃泉路。徐應白捏著直接,眼皮垂著,遮掩了眼底感慨之色,但也值得慶幸……他珍惜之人,沒有被他拖下死水。可徐應白忽然又想到,以魏璋和肅王的德行,殺自己自然會給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自己死後想來聲名不會好。那道觀呢?師父呢?靜微呢?徐應白猝然轉身,看見了站在他身後的付淩疑。付淩疑沉默著站在徐應白的身後,好像一堵不會倒塌的牆。他和徐應白一起送走了玄清子和謝靜微。“付淩疑,”徐應白低聲問,“我死後,你到過玄妙觀嗎?。”付淩疑背在身後的手猝然收緊,他露出一個無可辯駁的平靜表情,道:“我到過。”“那裏怎麽樣?”徐應白琥珀色的眼眸緊緊看著付淩疑,“還好嗎?”付淩疑無聲地看著徐應白。天地蒼茫,滿院皆白,隻有還未凋零的梅花和徐應白有那麽幾分珍貴的生機,徐應白穿著一身青衣認真地看著他,迫切地想從他身上知道一個答案。他站得筆直,如一根在峭壁生長仍舊傲然的青鬆,但他身形是那樣的瘦削單薄,伶仃一人立著,仿佛脆弱得一折就斷,讓人心疼。前世他死得太早,隻要自己閉上嘴,他不會知道。不會知道那慘烈的,足以摧折一個人的結果。付淩疑扯了扯嘴角,背在身後的手心被他自己掐出了血。他語氣篤定,眼眸認真地看著徐應白:“道觀沒事,玄清子和謝靜微也沒事,他們都挺好的。”徐應白靜靜地看著付淩疑:“不騙我。”付淩疑的胸膛起伏了一下,他垂下眼不敢看徐應白,也遮住了眼底的痛苦和癡狂。他心裏為徐應白火燒火燎的疼,麵上扯了扯嘴角,輕聲回複道:“不騙你。”第32章 冥頑近二月的金陵城煙雨迷蒙。白牆深巷, 小橋流水,岸邊的黃柳剛剛生了些許新芽,路人三三兩兩撐傘而過, 一派寧靜安好的景象。肅王府就落在金陵城城中。王府極大, 由十幾處華貴的園林組成, 院子紛繁複雜地錯落在府中,府中有七八個巨大的池塘,裏麵養著各種名貴的錦鯉;奇花異草隨處可見,其奢華顯貴令人驚歎。魏啟安這會兒正在書房賞美玉,他五官端正, 整個人卻凶悍, 鷹視狼顧的模樣,看著就不好惹。他身上穿著一件蟒袍, 四爪金蟒繡得虎虎生風,龍盤虎踞, 比魏璋龍袍上的金龍還威風。他麵前的大架子上擺著琳琅滿目的玉,都是有市無價的珍品。王府的侍從匆匆穿過曲折回轉的長廊, 來到書房給魏啟安遞了封加了羽繳的信。魏啟安結接過信打開, 竟是劉莽送來的。信中詳細寫了長安如今的局勢, 又說得到了太後的支持, 要他以清君側的名義速速來長安。信的末尾寫到, 成敗在此一舉, 若王爺出馬,皇位就如囊中取物一般輕而易舉, 潑天權勢, 滔天富貴也盡在王爺手下。魏啟安將信燒掉,又寫了一封信讓侍從寄回。信中道:劉大人, 想要本王發兵,您可得先把徐應白給弄走。這年輕人連阿古達木帶著的烏厥人都能趕跑,實在凶悍,魏啟安想,保險起見,還是不要和他正麵對上。而彼時,幽州,靈州這幾個地方,一個傳言正悄悄傳播著,很快傳到了寧王和齊王的耳朵裏麵。此前讓朝廷爭吵不休的南渡,並不是陛下想要去江南玩樂,而是肅王魏啟安的計劃。幾個藩王都是人精,還猜不出彼此的所作所為是為了什麽嗎?與此同時,長安也並非風平浪靜。此前在案冊裏“病死”的死囚犯付淩疑又奇跡般出現在了長安,主動上了刑部投案,同付柏溪一同指認劉莽當年欺上瞞下,害死了武安侯三族。除外,他還說自己是越獄,如若案冊說自己病死,那必然是前任刑部尚書屍位素餐,害怕自己的官位瞞而不報了。魏璋不知所措,沒想到新上任的張故明居然真能查出些貓膩來。他大為惱火,如此一來不是顯得自己的父親也就是先帝識人不清,善信奸佞,枉殺忠臣了麽?自己還要代父受過,寫那什麽勞什子的罪已詔,給武安侯那遺孤賠罪!禦史大夫林臣年進言往事已了,人也死得光了,就給那武安侯遺孤一點撫恤即可,畢竟子不言父之過,先帝在天之靈,也不該再受非議。至於劉莽之事,劉莽這些年扶助先帝,又照顧陛下,勞苦功高,功過相抵,也就不追究了。一番話說得很是漂亮。徐應白眼皮半合,聞言比梅永先一步轉過頭,情真意切道:“林大人這話說得真漂亮。”“那若是有人以後殺了林大人全家,”徐應白溫良恭儉讓地立著,溫聲道,“不如也給點撫恤給您的後人了事罷了。”林臣年聞言“你”了半天,狠狠道:“這如何可相提並論!”徐應白挑了挑眉:“為何不可?不都是為人臣子,難道林大人的命比較金貴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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