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一秒，三秒，十秒……他久久沒有回應，華晴虹腳下躊躇，接近了他兩步，又拘謹地退後一步：“那輛小汽車是送給累累的生日禮物，希望你能喜歡！”童累：“……”他終於有了動作，卻隻是掃了一眼電動小汽車，眼神無波無瀾。然後他微笑，像之前一樣懂禮貌，又有微妙的差別：“好的，阿姨，我知道了。”華晴虹眼皮一點點垂下去，舔了一下幹澀的嘴唇：“……嗯。”喻安晏跑過來，握緊童累的手。李雨也滿是擔心：“累累……”童累和沒事人一樣，不用說傷心，他的臉上甚至找不出糾結，就像是“媽媽”這個詞語與他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大家一開始以為他在逞強、在偽裝自己的情緒，但隨著童累認真開始教習單曉楓木馬車，他們悟了：五年的漠視，讓“媽媽”這個身份形同虛設，童累不排斥她的出現，卻也隻會把她當成一個陌生人。何必為了一片可有可無的空氣浪費情緒？接下來的時間裏，單曉楓在帶著各種意味的視線中央，坐在木馬車上瑟瑟發抖……童累以為她害怕，幫她扶穩車身：“別擔心，我不會讓你摔倒的！”“嗚嗚累累！”童累拍了拍她的後背：“不用這麽感動，既然我決定教你，就會負起責任！”“不是感動的……”單曉楓淚眼朦朧，第一次玩得這麽難受，“累累泥（你）心太大了！”童累：？這個徒弟怎麽不懂感恩呢？備受氣氛折磨的單曉楓翹首以盼，終於把她家長盼來，火速逃離木馬車，對大家告別的語速達到了人生巔峰，然後關上車門離開……城宇寰和謝婉清也很快被接走，工作人員們以往把“一秒鍾不加班”掛在嘴邊，今天留在這裏，腳下像是被水泥澆築，拔都拔不動。他們舍不得重新開播前最後一次相聚的時間，而且八卦心占據心頭，對童累接下來的選擇極為好奇……華晴虹走近童累，在離他一米左右的距離停下，蹲身問道：“累累，你願意跟我回家嗎？”童累一臉莫名其妙，堅定搖頭：“護士姐姐還等我回去呢！”護士姐姐肯定在拿著裝滿可樂雞翅蓋飯的餐盤等著，他怎麽能去別的地方？今天真是個怪日子，突然多了個生日就算了，還冒出來很多事情妄圖阻止他吃雞翅……隻想安心享受美食，怎麽這麽難啊！華晴虹悵然若失，眼中閃過失落，又瞬間調整好表情，不動聲色挪動到更接近童累的地方：“累累在醫院養好身體，我很快就能拿到撫養變更書，到時候累累跟媽媽回家吧！”“啊？”童累圓溜溜眼睛轉了轉，還是沒想通這句話的內在關係。末世中大家從來不按照法律關係搭伴，什麽父母子女、兄弟姐妹，亦或者夫妻，為了活下去，每個人都拚命向往強大的同伴。就算是童累，一直跟隨父母奔波的理由也不僅僅是血緣，更因為末世中的小孩子被默認為累贅，他單憑自己無法活命，隻能死皮賴臉跟著他們。不過，被父母冷言冷語、背叛的感覺，比針紮都難受……童累已不願再為寄住的地方付出無謂的感情，在童英光那邊隻為了吃穿。現在住在醫院裏，他也沒有歸屬感，不知道什麽時候便放棄養他，所以經常趁護士姐姐不注意花樣鍛煉身體……而未來，要和麵前的女人扯上關係嗎？童累長而微卷的睫毛下，眸子如露珠般透亮，一眼便看得到底對未來的漠視、彷徨，那是長期沒有安全感的孩子才能擁有的孤獨感：“我知道了，醫院不會繼續讓我待下去，該換地方住了，是嗎？”看著那雙眼睛，華晴虹突然明白：她用資產中再多數字，都彌補不上童累心靈的空隙。已經太晚了……“對不起累累……”華晴虹控製不住地伸出手，想要摸摸童累的臉，“是我太心急了，你喜歡住在哪裏都可以，累累不是沒人要，我隻是想給你遲到的家……”童累一般不會躲開善意的觸碰，但華晴虹情緒爆發時，強勢霸總的氣勢無法掩飾，讓小動物一樣感知敏感的他不適。華晴虹看出他的退縮，顫抖的手轉了個方向，幫童累撫平肩膀上花襯衣的褶皺：“累累一定餓了吧，想吃什麽都可以和護士說，也不用有錄節目的壓力，好好休息……”童累微微抖了抖肩膀，腮幫子嘟起來，又漏氣癟下去，思考後打斷：“這是什麽意思呢？”“就是累累想吃什麽都能吃到，喜歡的玩具我也會買去……”“不是問這個！”童累眼簾忽閃忽閃，“什麽叫不用錄節目？沒有‘射向擊’拍我們了嗎？”“對，我瀏覽了有關節目的所有合同，安全合同上的內容違反不隻一條，累累不用在那種危險評估值高的節目組受苦。”“？”童累冒出滿頭的問號泡泡，“那我不做任務，怎麽吃到東西？”華晴虹眼神一凜：“童英光之前這麽威脅你上節目？”她擔心嚇到童累，收回可怖的表情：“以後再也不用擔心這些問題，媽媽給你請了營養師……”“不是！”童累無措地向四周亂瞟，李雨、攝像師、給過他糖果的工作人員，還有……喻安晏和其他已經被接走的崽崽們：“我以後，不能再和他們一起了嗎？”“累累隨時可以找好朋友們玩！”華晴虹循循善誘，“但是節目組的人……你已經不需要辛苦錄節目掙錢了！”“我不要！”童累掙開喻安晏牽著的手，後退兩步，對華晴虹擺出攻擊姿勢，喉嚨間的輕唬聲隨話語一起溢出來：“我可以自己做任務換食物！不需要你！”場麵陷入了混亂當中。童累爆發起來很難控製，他朝華晴虹大吼之後，轉身就逃離她，被節目組工作人員們攔下：“累累，冷靜，不要跑！”“為什麽不錄節目了？”童累始終對這一點耿耿於懷，衝自己的跟拍攝像跑過去，“‘射向擊’，你快繼續拍我們啊，沒有人願意看了嗎？”他好不容易喜歡上一群同伴，好不容易有發自內心快樂的時光！節目組是他在這個基地睜眼後第一個身處的地方，裏麵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也是第一批對他好的人，喻安晏和其他崽們，更是他想保護、也一直在保護他的夥伴們。崽崽團是他唯一生出歸屬感的地方……喻安晏從童累身後抱緊他，懷中的身體僵硬，還伴隨著激動情緒引發的輕微抽搐。童累的聲音近乎哽咽，小奶音偽裝得很有氣勢，卻被話尾的顫抖盡數衝散：“我做錯了什麽，為什麽不讓我繼續做任務……上次做到一半暈倒了對不起，我下次會撐得更久！我會聽話的，真的不會自己亂跑嗚嗚……”他孤身一人來到這個基地，為什麽連他唯一收獲的東西也要收走！一字一句如啼血，化作利刃剜上華晴虹心頭，令她痛入心脾：“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累累！別難過啊，喜歡錄節目媽媽馬上投資好不好……”喻安晏伸出一隻手，示意她停下腳步：“阿姨，累累現在聽不進您的話，不要再靠近了！”華晴虹愣在原地，被她的司機提醒道：“華總，您的話讓他越來越煩躁了……”華晴虹啞然無聲，一步一步後退……喻清秋把童累抱起來，向她點頭：“我先把他送回醫院，你放心。”童累被抱上喻清秋的車，公園離醫院隻隔著一條街，短短一段距離，華晴虹的車就緊跟在後麵……司機把車停在醫院門口，目送喻清秋和幾個工作人員把童累領回醫院。他從後視鏡裏瞄一眼華晴虹，小心翼翼開口：“華總，那邊催您回去開董事會……”“我是不是又做錯了？”華晴虹答非所問，皺眉一遍遍重複，“用安全合同舉報節目，我是不是又做錯了……”病房中，童累悶悶不樂啃著雞翅，食欲和前幾天完全不能比。護士小姐姐傻眼，朝喻安晏瘋狂使眼色：接出去錄了會兒節目，怎麽把娃傷心成這樣了！？喻安晏麵露難色，轉頭看向喻清秋。“呃，要不咱們先出去？”喻清秋收到兒子暗示，輕拍一下護士的肩膀，“我給您解釋一下情況。”“可……好吧。”護士出門前滿心擔憂，“小喻，拜托你看一會兒累累，有什麽事立馬大聲說，我就在門口！”“好的。”“哢噠！”病房門輕闔的聲音一傳來，童累憋了半天的眼淚和珍珠串一樣，“唰唰”掉落下來……他不想讓淚水落在食物上，把啃了一半的雞翅舉高，癟著嘴放心哭：“喻安晏，節目真的沒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