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午,過來幫我縫針吧。”柳承午被主人一句縫針嚇住,立馬震驚地僵立在原地,磕磕巴巴地開口確認,“主人說的縫針…莫非是指?”“嗯,就是縫合傷口。”柳言找了個舒服位置好好靠著,安撫地對他笑了笑,“不要緊張,方才讓你煮的那兩碗都是麻藥,即便是直接縫針,應當也不會很疼。”雖然因為藥材一時找不齊,隻能靠原主的知識製作出局部麻醉的藥物做代替,但他畢竟還需要從旁指導從未練習過此事的柳承午,保持意識清醒倒也不算是什麽壞事,不過局麻再怎麽說也是局麻,柳言口頭上猜測說不會很疼,其實心裏多少還是有點沒底,於是還提前備了塊短帕放在手邊,以備待會的不時之需。柳言心裏咚咚打鼓,柳承午這邊則更是忐忑倉惶,想他忙裏忙外地準備了半天,卻並不知道主人要做的究竟是什麽,更沒想過自己從醫箱裏拿出來的針和線是用來處理傷口,並且還是要由他來經手縫合的。柳承午不敢上前,便站在那不知所措地看向主人,而他的主人正在藥效下生出一點倦意,隻好在昏昏欲睡中催他快些,“承午,你要是再拖下去,麻藥的勁可就要過了。”柳承午被告知藥效還有時限,頓時打了個寒戰,手忙腳亂地去拿那根尖細的銀針,他有所動作,柳言就想當然地認為已經可以開始,當即為這人指好起針的位置,接著便忍不住別開視線,做足了心理準備地等待對方下針。結果他幹等了一會,手臂上卻都沒傳來一點痛感,惹得柳言又疑惑又詫異,幾乎要在心裏感歎原主這麻藥方子的效力居然能這般好,紮起針來連絲毫感覺都沒有的,可是等他回過頭去確認,就發現柳承午蒼白著一張臉杵在他跟前,本該用慣了兵器的雙手此時卻抖的十分厲害,竟連線頭都無法對準針孔穿過去。“…承午?”他的聲音仿佛驚擾到了對方,讓這名原暗衛驟然頓住,下意識想要掩飾一般的,猛地抬手緊緊攥住了拿針那隻手的手腕,柳承午慌張地抿著嘴,顯然也沒料到自己會表現的如此拙劣,他越急越慌,手下抓握的格外用力,試圖用疼痛強行驅使自己恢複平穩,“屬下…屬下馬上就好…請主人再等等……”在今天之前,身經百戰的柳承午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如此沒用的時候,可他隻要想到這雙手即將要用針刺穿主人的手臂,用線拉扯主人的傷口,無名的恐懼就會硬生生爬進他的胸腔,令他焦躁難安,怎麽都無法鎮定下來。柳言看這人蒼勁的手背上青筋突起,已然是亂了陣腳的模樣,忙開口製止,“承午,鬆手!”他喊的急,柳承午在嗬斥中就又是一顫,畏畏縮縮地將力道放開,他像一隻想要努力去做,但卻不知道該怎麽執行主人命令的家犬,夾著尾巴無聲嗚咽著,束手無策地向主人求助,柳言對上這人黑漆濕潤的眼睛就心軟,便忍著好笑開解他,“又不是什麽嚴重傷,你這麽緊張做什麽。”柳承午不敢應聲,頹然地看著那根泛著銀光的尖針,柳言見一時還勸不動他,隻得沉吟片刻,拋出唯獨能對這人起效的殺手鐧來,“承午,冷靜些,你要是手上不穩,多受苦的可是我呢。”他慢悠悠地訴說事實,柳承午便如遭重擊,瞬間反應到確實是這麽個道理,他低下頭,如有千斤重地死死捏住手中的銀針,而在天人交戰過一番後,才終於下定決心地深呼吸數次,讓自己摒除繁瑣雜念,隻專注於眼下的當務之急。他做出了決斷,便為自己將做之事低聲告罪,再執針時果然穩如磐石,不再出現半分軟弱和動搖,柳言從始至終觀摩著這人神色,他見對方因為自己幾句說辭迅速進入狀態,不由微微勾起嘴角,生出一點得逞的快意。可惜這點快意不過才冒了個頭,就被接下來的疼痛抹除的一幹二淨,柳言明顯高估了能夠保留意識的麻藥的效用,於是當柳承午按他所教起手下針時,身嬌肉貴的柳醫生立馬疼到直抽冷氣,本能地想要收回胳膊來。可他向後退開,掙動之下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動彈,柳言愕然抬頭,對上的是那人努力壓抑著隱忍的眸子,柳承午用巧勁禁錮住主人的手臂,啞聲勸說道,“…主人且忍忍,屬下定盡快弄完。”他既然已經著手縫合,自然輕易不敢讓主人亂動,以防在掙紮之中出了差錯,會額外讓主人承受折磨,柳言第一下沒能避開,之後便明白過來,盡量配合著讓自己保持不動,隻是他先前還惦記著要指導這人怎麽縫針,現在光是忍疼就耗盡了力氣,哪裏還分的出多餘的精力去看他做的如何,於是隻能粗略交代下需要對方留心的地方,說完轉頭就將剛才備好的棉布咬在嘴裏,以此讓自己轉移掉一些注意力。他覺得難挨,不得不動手的柳承午更是倍感煎熬,等好不容易處理完畢,主仆二人就都是精疲力盡,折騰出了一身的冷汗,柳承午打起精神,最後在指點下給桑皮線打了個死結收尾,再用剪子剪去末端,這才卸下一直強撐著的勁頭,心有餘悸地給主人敷上傷藥,將傷口小心妥當地包紮起來。原主的傷藥效果極佳,光是覆蓋在傷口之上,就足以提供鎮痛,讓柳言感覺舒服了不少,他慢慢從劇痛中緩過勁,反倒一下子鬆懈下來,覺得自己又困又累,巴不得立刻回到床上睡一覺。隻是就他現下這個狀況,倒也確實需要好好休息,柳承午將主人扶到床邊,每一步都走的如履薄冰,他表現的慎重而嚴謹,差點要讓他的主人認為自己是傷到了腿。柳言無聲笑笑,暫時沒什麽心情拿這個取笑對方,他在柳承午的協助下換了身幹淨的裏衣,這才老老實實挪進被窩裏,微闔了眼睛喃喃著疑惑道,“…承午,我們這一路上,莫非有在什麽時候樹敵了嗎?”不論柳言怎麽想,都覺得這件事十分蹊蹺。他先前因為各個問題應接不暇,沒辦法沉下心來好好分析裏頭的前後因果也就罷了,可現在一切皆塵埃落定,沒什麽別的事情讓他分心,柳言也還是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從哪裏惹來的這等無妄之災。柳言記得自己被襲擊時,對方曾說這場禍事是由於他在外欠下了風流債,而若真要計較,自出山後能讓柳言勉強跟這個詞掛上關聯的,也就隻有因為單鈺產生了糾葛的單銘揚,以及似乎對他有意的懷洛兩個而已。且不說他們始終低調,雲遊路上都未曾透露過原主的消息,就單鈺和沈傅瑉這種早些年已經被退了婚的關係,即便單銘揚想要找回他丟失的妹妹,也未必還記得有這麽一個沈家,更不要提能夠猜到單鈺會為了見一見表哥來到這裏了。退一步來說,就算單銘揚真的料事如神,能追著尋到沈家所在的岐元城來,並且還因為柳言的所作所為惱羞成怒,想要對他蓄意報複,應當也不至於落魄到雇傭兩個不入流的匪徒賊寇,來對付原主這個除了治病還同樣擅長用毒的醫仙。而若是排除了單銘揚,往懷洛身上套……柳言微微嘖舌,不太願意深想這個可能。他與懷洛相談甚歡,頗有一見如故之感,於是真心實意的喜歡對方,覺得知己難得,可以和他成為無話不談的摯友。也正是因為不想輕易失去這段關係,在察覺到對方的心意可能與自己不同時,柳言才會這般搖擺,想不好該如何跟懷洛確認,變得像現在這樣瞻前顧後、猶豫不決。所以在看到足夠的證據之前,柳言並不想憑空定奪,猜測此事是不是懷洛在幕後指使,僅僅是因為對他求而不得就誤入歧途,要用雇人廢掉他一隻手的方法,毀了身為大夫的自己。“主人。”柳承午在一旁見主人的眉間越皺越緊,顯然在為自己被襲擊之事煩心,可他的主人剛剛才縫合好傷口,正是需要安心靜養的時候,怎可為了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擔憂,忙出聲打斷到,“主人安心,毋須為此勞神,”他緩緩沉下目光,無聲無息地隱藏起心中陰晦,“那二人身後是誰,屬下之後定會徹查清楚。”作者有話說:柳言:我覺得以古代的消毒水平,縫針其實大可不必…阿九:可是咱想寫柳言:…那就算真的要縫,也可以找其他大夫,強迫承午來是不是有點阿九:可是咱想寫柳言:………柳言:行吧ps:菜雞作者對醫學常識一無所知,千萬不要細究(癱)第107章 柳言對自家暗衛的情緒毫無所覺, 他被對方緊張兮兮地盯著,一副無聲請求他趕緊休息的模樣,倒沒心思想這些還沒定論的東西了,柳言看著像大狗一樣乖乖坐在床邊的柳承午有些心癢, 要不是受了傷的胳膊疼的不好動彈, 甚至還想伸手去揉揉這人的腦袋。誠如柳承午所言,不論是誰花了這份錢, 就憑那兩個歹人會對著他胡亂說話的口風, 估計隨便威逼利誘一番, 就能讓他們如實招來,而既然早晚都能知道誰是雇主,那在得出確切的結果之前, 確實沒有必要思慮過多, 無端給自己找不痛快。柳言不再胡思亂想,倦意便一層高過一層的覆蓋上來, 他合上雙眼,過了一會都沒聽到動靜, 就又微微眯開一條縫, 打起幾分精神吩咐那人,“你不用幹坐在這,去做自己的事吧。”柳承午聞言就搖頭拒絕, 他斂下眼睫, 隱隱流露出低落,輕聲堅持到,“屬下哪都不去, 屬下守著您。”他什麽旁的話都沒有說, 但就這副樣子, 怎麽看都是在為主人的負傷內疚自責,柳言側躺著看他,還是沒忍住歎息著喚這人靠近一些,伸出手摸了摸對方的發頂,“我沒事,不要多想了。”柳承午在主人的撫摸中低下頭,悶悶應了聲是,柳言有心安慰,卻也知道以柳承午認死理的性子,想來是絕對不會把自己的責任給撇幹淨的,可若是服從命令和盡忠職守之間存在衝突,柳承午根本沒辦法做到兩全,柳言靜默片刻,終於想明白自己的隨性到底有多讓這人感到為難,便緩緩對他承諾道,“是我疏忽,以後不會再隨意將你從身邊支開了,你說好不好。”他溫言軟語的保證,柳承午放在膝上的手就因此攥緊,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柳言慢慢揉了這人一會,便將手收回暖和的被窩裏,徹底被壓製了太久的困意淹沒,他踏踏實實閉起眼睛,在入睡前語焉不詳地提醒,“那我睡一會,你過些時候記得叫我。”柳承午不好打擾主人休息,哪怕這個“過些時候”連個準數都沒有,也還是乖乖應是,在一旁靜靜等待主人輕緩下呼吸,逐漸陷入了睡夢之中,他沉默地抬起頭來,目不轉睛地,麵無表情地凝視著主人被絨被遮蓋在下邊的手臂的位置。剛才要處理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柳承午根本分不出心神去想其它,等現在靜下來了,除了憤怒揮之不去地充斥於心間,隻剩下滿盛到快要溢出來的懊悔和後怕。他的主人讓他去送藥方子,他就真的什麽防身手段都沒給主人留的,讓主人隻身留在這毫無防護的宅子裏,若是他在仙居樓被什麽瑣事耽擱,回來的時點再晚一些,亦或是那兩個歹人行事狠毒,下手再幹脆利落一點,他的主人未必會像眼下這般,隻在鋒刃中留下一道手臂上的傷口。可哪怕是這道皮外傷,柳承午本也不該讓它出現的才對,他是主人的劍,在此之前更是主人的盾,合該護主的利器在日日的溫養中失了警覺,竟連自己的主人何時被賊人盯上了都沒能發現,若不是眼下最重要的是讓主人休息,柳承午必定沒法穩坐在這個位置,要屈膝俯身,向主人垂首請罰才行。他不動如山地守在床前,對窗外時光的流逝一無所覺,直至天色蒙蒙變沉,轉瞬就要昏暗下來,才驚覺已是傍晚,忙起身趕去灶房,用瓦罐熬煮起清淡的瘦肉粥。柳承午剛因失職害得主人受傷,自然不敢讓臥房過久地離開視線,於是煮一會就撇一眼,等鍋中肉塊均煮的軟爛,白米粒粒開花了,便毫不耽擱地熄滅灶膛裏的柴火,隻留餘熱繼續煨著溫度。他回到屋中點起燈來,見主人還在安眠,便左右為難了一會,不知該不該出聲打擾,隻是傷後虛弱,哪怕再怎麽困倦,東西也是無論如何都要吃的,到最後便還是選擇了用膳,小心翼翼地去叫主人起身。可他輕喚了幾聲,都沒有得到什麽回應,柳承午本以為是主人睡的沉,結果不經意間碰到主人虛握成拳露在外頭的指節,卻莫名覺得底下的溫度不太正常,他心中滯愣,也顧不得自己是不是逾越,急忙將手背貼上主人額頭,接著便直接摸到一片滾燙,竟是已經發起熱來了。柳承午慌了手腳,當即捏住主人腕間,一邊嚐試著把脈診斷,一邊提高音量連聲呼喊,想要讓主人清醒過來,他初學岐黃,這會又心神不寧,哪裏理得清指下的脈象究竟如何,好在柳言被他的動靜驚擾,終於還是迷迷瞪瞪地睜開了眼睛,他睡過一覺反而累的更加厲害,不知為何身上也是軟綿綿的,連說話都提不起勁來,“…怎麽了?”柳承午就挨近主人身側,手足無措地回答,“主人,您正在發熱,”他猜想可能是傷口的緣故,再開口甚至隱隱透出一點不明顯的顫抖,“莫非…莫非是屬下縫針時有什麽遺漏,亦或楠封是哪裏失誤了……”柳言本覺得腦子裏跟團滿了漿糊一樣,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但聽到對方連這種問題也要往自個身上攬,還是沒忍住一陣無語,想要伸手敲一敲這人的腦門,看看裏頭裝的都是些什麽東西,他向柳承午借力起身,等緩過一會沒那麽難受了,才坐在床上給自己聽脈,“行了,這事和你有什麽關係。”雖說在條件有限的情況下縫合了傷處,但柳言自認已經將他所能想到的所有步驟都做了,由原主配製出的傷藥又效果拔群,照理不該導致傷口感染,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引起發熱才對。柳言仔仔細細診了一會脈,又根據自己所知的常理推測,覺得應當是原主這具身體過於金貴,平日裏養尊處優慣了,又幾乎沒有受過傷,才會在經受劇痛後一下子虛弱下來,以至於出現了一些反應罷了。他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事,便隻開口列了些藥材出來,讓柳承午一一記下代為煎煮,柳承午對主人的命令自然沒有異議,轉身就出門去稱取藥材,他對煎藥之道早已駕輕就熟,期間還能抽空盛出肉粥,放涼至適口的溫度後用木托盤裝著端至主人跟前。柳言一看裏頭白花花的沒有半點顏色,清湯寡水到像是連鹽都沒放多少的樣子,本就不適的身子就變得愈發沒有胃口,幾乎想要倒頭栽回被褥裏繼續睡覺,柳承午猶豫地看著主人的冷臉,斟酌著商量道,“…主人可否先嚐嚐?若實在不喜,屬下這便去換一樣來。”他如此委曲求全,甚至將話說到這個地步,柳言就算再怎麽沒有胃口,也不舍得真的浪費這人心血,讓他把煮的好好的稀粥倒掉重做,僵持片刻後還是認命妥協,拿起瓷勺將碗裏的粥一口口喝幹淨了。所幸柳承午的廚藝可圈可點,使得這粥雖然看起來寡淡,但嚐起來卻比柳言以為的要更為美味,他慢條斯理地墊了兩碗下去,又將之後煎好的退燒藥一飲而盡,便在稍作洗漱後重新卷進被窩裏,睡不夠似的打了個哈切。柳承午在主人的要求下一並吃完了晚飯,便將碗筷統統收拾進灶房,他心裏正忐忑的厲害,暫時分不出精力將其清洗起來,於是隻隨意往桌上一放,就束手束腳地回到床邊繼續守著,局促不安地盯著自己的主人。柳言被這人目不轉睛的架勢搞得渾身不自在,想裝作看不見都難,“怎麽了?”柳承午似乎就等著主人提起,柳言這邊一開口,這名原暗衛立馬湊近一些,急急確認到,“主人現下…感覺如何?”他緊張地抿了下嘴,顧念身份不敢直接上手,但又確實擔心的不得了,隻得強忍著冒犯繼續道,“…您喝的藥可起效了?”剛剛才把藥囫圇喝下去,明顯還能感覺自己正在發熱的柳言就被這言論逗笑了,他軟趴趴地輕哼一聲,示意對方將手放上自己的額頭,“哪可能這麽快,你當我真能配出立竿見影的神丹妙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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