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裴不是很適應這種人多的場麵,尤其是那些女孩子的視線還在他腿上打量,沒有惡意,隻是單純的憐憫跟好奇,他早就習慣了這種注視,隻是這麽多人讓他有點煩躁。收回製止人拍照的眼神,秦銘淵瞥向身邊,對方的神情沒什麽變化,隻是搭在扶手上的指尖有些繃緊。他往前邁了一步,高大的身軀走在前麵,或多或少遮擋了些打量的視線。男人的影子落在身上,雲裴抬起頭,盯著他寬闊的背影看了兩秒,抿了下唇角,淡淡的垂下眸。他們一前一後從女生們讓開的位置穿過,誰都沒有說話,秦銘淵身上強大的氣場,讓她們莫名有點怵,都不敢吭聲。直到兩人走遠才下意識鬆口氣,其中一個拍拍胸口,“那個人長得好帥,就是看著冷冰冰的,眼神好凶。”“實不相瞞,他剛才看過來的一瞬間,我差點以為我會死。”她的好姐妹誇張的身體一歪,靠到她身上。“可你們沒覺得他有在護著那個坐輪椅的小哥哥嗎,一直擋在他前麵哎!”“不是吧,你這都能嗑,他們倆都好冷的。”“你不懂,凡事不能看表麵。”“好了,別管人家素人了,快看看今天拍的照片,用我們梁哥的美顏壓壓驚!”……快走到停車的地方時,雲裴主動開口道:“用我的車吧,方便一點,司機也在。”秦銘淵站住腳回頭看他,“不用開車,附近應該有很多吃飯的地方。”雲裴很奇怪的看他一眼,不知道他是對這裏不熟悉還是有什麽別的打算。學校附近主要麵對的是學生,一般沒有什麽像樣的大飯店,小吃居多,剩下的也都是些小館子,像對方這樣的人,應該不會喜歡的。但他之前的確也沒來過這裏,不是很了解,或許真有什麽高檔餐廳也說不定,到底是沒有開口反駁。出乎他的意料,他們最終坐下的地方並不是什麽環境優雅的餐廳,而是一家米粉店,畫風跟坐在對麵的男人格格不入。氣場強大的秦銘淵西裝革履的坐在小店裏,雖然不算飯點,但人還挺多,惹來了不少打量的目光,他本人完全沒有在意,甚至淡定的詢問雲裴要吃什麽。等到點完餐,見他的視線還落在自己身上,揚眉道:“怎麽了?”看著他頗為自在的樣子,雲裴搖搖頭,“沒什麽,隻是沒想到秦總會在這樣的地方吃飯。”聞言,秦銘淵倒是沒什麽特別的反應,淡淡的回道:“上大學的時候經常吃。”爺爺的管束也不是無時無刻的,大學那幾年是他比較自由的時候,大概是他平時表現的好,也是覺得他長大了,不至於再長歪,除了對他學業上的要求,其他的寬鬆了許多。“還是雲少爺覺得,請你到這裏吃飯太敷衍?”看著對方清冷的臉,秦銘淵接了一句。“沒有,挺好的。”雲裴又搖頭,其實比起對方,自己反倒是沒來過這種地方的人。車禍之後他的性格變得比較孤僻,少年人的自尊心強,不願意去麵對那些或許隻是憐憫的目光,總覺得所有人都是在惡意的嘲笑他。他不想去學校,掛了學籍之後請家教在家裏學習,直到高三才重回校園,但是因為不方便一直沒有住過校,飲食都是從家裏送過來,也一直獨來獨往。他爸爸那個人重臉麵,盡管知道私下大家可能已經心照不宣,表麵上也是不會承認自己出軌的,雲悅纖到現在都是繼子的身份,霍麗娟也隻能維持好親切溫和的繼母形象。所以這麽多年他們也隻能給自己使點小絆子,生活上他從來沒有被短缺過,最初那幾年還專門給他請了營養師搭配飲食,平時也沒什麽機會到這樣的地方來。挺奇妙的,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跟自己那個弟弟的“追求者”一起坐在這裏,對方還是抬抬手就是上億生意的秦氏總裁。食物熱氣騰騰的被店員端上來,一份三鮮粉,一份牛肉粉,砂鍋裝的,放在桌子上的時候還在咕嘟咕嘟冒泡。店員是個年輕的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那所學校裏勤工儉學的學生,她悄悄打量秦銘淵的臉,麵上有點紅,還特意多跑了一趟給他們送了碗筷跟勺子,這些東西都是放在消毒櫃裏讓客人自取的。雲裴將她的舉動看在眼裏,視線也落在男人的麵容上,確實是一張英俊到讓小姑娘們臉紅心跳的臉,就是有點冷漠,顯得不近人情,不然的話,可能對方會有勇氣開口跟他要聯係方式。不知怎麽的,雲裴忽然想起上次在醫院門口,男人那個短暫的笑容,心道如果是那樣,肯定不會讓很多喜歡他的人望而卻步了。落在自己臉上的視線明顯到無法忽視,秦銘淵停下用筷子攪動米粉的動作,抬眼看過去,“我比食物更吸引人?”雲裴回過神,反應過來自己看著人家的時間太長了,有點尷尬,不知道怎麽回,幹脆當作沒聽到,拿起筷子夾粉,意圖用吃東西來掩飾。“唔……”剛端上來的砂鍋粉直接往嘴裏塞結果可想而知,他的動作太快了,秦銘淵沒來得及阻止,看著對方低頭捂住嘴,他揚手招店員拿瓶水,順便從桌子上的紙盒裏抽出一張紙巾遞過去,“這麽餓?”雲裴暫時顧不上是不是被他諷刺了,接過紙擦了擦嘴角沾上的湯汁,動了動還刺痛的舌頭,忍不住瞪了眼坐在對麵的罪魁禍首。被燙到的人眼眶有點生理性的泛紅,還帶著濕意,他的眼睛本身就圓,瞳仁很黑,這一眼看過來沒什麽殺傷力,甚至有點可憐,秦銘淵手指動了動,覺得比他平時清冷的神情更順眼。店員很快把水送過來,他順手擰開瓶蓋放到人跟前,“喝口水緩緩吧。”雲裴拿過水瓶喝了口,沒急著咽下去,含著給自己的舌頭降降溫,渾然不知鼓著腮幫子的樣子落在對麵的人眼裏像極了藏食的倉鼠。直到他把嘴裏的水咽下去又喝了幾口,恢複淡然的神情,秦銘淵才收回視線,心道這株含羞草明明還是個小朋友,偏偏卻要故作老成的冷著臉,平白少了很多生氣。24歲的“小朋友”雲裴吃了教訓,接下來就小心了很多,將三鮮粉盛到碗裏晾了晾才送到嘴裏,拋開剛才的小插曲不說,味道還是很不錯的。“我有點好奇,你為什麽要取思妤這個名字,聽來像是女性。”吃了幾口東西,秦銘淵打破沉默。夾粉的手頓了頓,雲裴垂著眸,像是不在意的道:“我媽媽的名字叫洛妤晴。”秦銘淵明白了,沒有再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你之前一直是拒絕的,為什麽後來又答應做手替?”如果隻是思妤,他可能猜測是錢給到位了,但如果是雲裴的話顯然不會,雖然雲家算不上什麽豪門,但想來也不缺這點片酬。雲裴又停下,他這次抬頭直視對麵的男人,道:“為了礙雲悅纖的眼。”不說別的,雲悅纖這個人是真的喜歡演員這個行業,能接到李林的戲讓他興奮了很久,如果在劇組看到自己,想必會讓他心梗。這麽直白的回答讓秦銘淵都頓了頓,他揚了下眉,心中暗道還是株長了刺的含羞草。“秦總今天不是來探雲悅纖的班嗎,跟我出來吃飯真的沒關係?”雲裴喝了口水,視線還落在他臉上。“我不是來給他探班的,”秦銘淵沒有避開他的眼神,“我是來給你探班的。”氣氛靜默了兩秒,在店裏嘈雜的環境中並不明顯。看他沉默,一副無言以對的樣子,目的達成的秦銘淵心情不錯,“確切的說,是來給思妤探班的,因為那幅畫,所以有點好奇。”聽到他這麽說,雲裴又安靜了一會兒,問道:“你為什麽會買那副畫?”以他自己的眼光來看,那實在算不上一副很好的作品,不管是從技術層麵還是意境方麵,仿佛能看見那時深陷負麵情緒的自己,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會交到畫展上,不期望能賣出去,隻是不想再看見。拿那副畫跟他現在的作品做對比,可能都不會有人相信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隻是覺得有趣,”秦銘淵攪動了下碗裏的粉,挑出一粒牛肉吃掉,“有點好奇這幅畫的作者是什麽樣的創作心境。”沒有說出口的是,他能隱約從中看到自己某些時期的心理。他長年跟爺爺住在一起,偶爾回家一次也仿佛是個外人,聽著樓下的歡聲笑語,覺得自己寬敞明亮的房間是黑暗的,窗外鑽進來的光想抓卻抓不住。或許是感受到了一些共情,所以才買下了那副畫。當時不知道思妤就是雲裴,他並不確定畫者所表達的是不是自己想的,也可能是那位工作人員說的也不一定。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他迫切的想確定,所以今天才騰出時間再次過來。在那間美術教室裏見到雲裴的時候,秦銘淵就明白了,自己是對的,那副畫想表達的意境並沒有那麽光明,那是人心裏最黑暗的角落。“一千個人心裏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雲裴沒有正麵回答他的話,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你看到什麽就是什麽。”知道他不願意跟自己多說,心裏已經有答案的秦銘淵也不執著,點了點頭繼續吃東西。一碗粉沒有吃完,口袋裏的手機先響了起來,是助理打過來的,他抬手示意了下,起身去了餐廳門口。雲裴的視線跟著看過去,男人身形挺拔的站在門外,陽光正好落在他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朦朧的光影,冷硬的側臉柔和了很多。看著沒有那麽不近人情。在他掛斷電話的時候,雲裴收回目光,低頭去吃自己碗裏的粉。“公司臨時有事,我可能要回去了,你自己可以嗎?”秦銘淵從門外回來,禮貌的問了一句。有個合作方臨時出差,明天的會議不得不挪到今天下午,現在趕回去應該能跟得上。秦銘淵向來以工作為重,況且他的好奇心也已經得到了滿足,沒有理由錯過這次的會議。雲裴暫時放下筷子,抬眼看向他,點點頭,“秦總慢走。”沒有再廢話,秦銘淵低聲道了句再見,到前台那邊結了賬。離開飯館的時候他鬼使神差的回頭看了一眼,青年瘦弱的身軀幾乎被輪椅靠背擋了大半,他獨自坐在那張桌子前,相比其它桌的熱鬧顯得格外孤寂。秦銘淵莫名又想起他在這本書中的結局,沉默著微垂下眸,有可能的話,他或許可以試著改變一些什麽,不然他在這個地方不是太無趣了嗎。雲裴吃完飯獨自回來,在樓前看到了雲悅纖,他沒帶助理,一個人站在那裏,扭頭跟雲裴對上視線的時候沒有意外,反而轉了個身做出等他過去的姿態。雲裴不太明白他這又是哪出,操控輪椅停下,麵無表情的看著對方。雲悅纖迎上他的視線,對他露出笑容,還看似貼心的微彎下腰,“哥你剛才去哪裏了,我想找你吃飯都沒找到。”他之後還有戲份,臉上稍顯病態的妝容沒有卸掉,看起來特別惹人疼。這個異母弟弟有一張出色的皮相,雲裴從小就知道,他更知道對方慣會用這張皮相裝萌賣乖。就連自己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都覺得看起來可憐又弱小,像一隻小貓崽,用一雙大眼睛驚惶的看著他,細聲細氣的叫他哥哥,像是唯恐被趕走。後來,他因為這點初見的假象吃了虧,才知道蠢的是他自己。雲裴沉默著抬頭看他,安穩的坐在輪椅上,雙手隨意的搭著兩側的扶手,靜靜地抬眼看他,迎著陽光的麵容冷漠,並不配合對方演這種兄弟友愛的戲碼,“到底什麽事?”雲悅纖聞言站直身體,手背在後麵,對他歪了歪頭,彎起的眼睛像月牙一樣,天真又可愛,“秦銘淵今天是特意來給我探班的,希望你能明白。”“所以呢?”雲裴指尖在扶手上敲了敲,“他為什麽要跟我一起吃午餐?”雲悅纖臉上的笑落了幾分,但很快又揚起來,“欲擒故縱而已你別真的把自己當回事。”他短暫的表情變化被雲裴捕捉到,垂了垂眼睫,再抬眼的時候沒什麽波動,“你說的沒錯,別太把自己當回事。”說完話,他準備控製輪椅離開,雲悅纖卻依舊擋在麵前,他揚了下眉示意。“男人對得不到的總是會很執著,不管他多麽的位高權重,即便是秦氏的掌權人。”雲悅纖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笑容依舊親切。聽懂了他在暗喻什麽,雲裴並不是很在意,回道:“魚扯得久了不撈上來,小心線撐不住,到時候去咬了別人的鉤。”雲悅纖臉上的笑容終於掛不住了,神情陰沉下來,咬牙道:“即便這樣,也不會是你這個殘廢的鉤。”雲裴無所謂的向後靠上椅背,眼神像是在看跳梁小醜,“總會有別人的。”似乎是覺得自己失了態,雲悅纖淺吸了口氣,神情又變得無害起來,兀自轉了話題,“說起來我也是沒想到,哥哥竟然會來給我做手替。”他的語氣著重落在替字上,說完又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怪我的身體太健康了,不符合李導的要求,辛苦哥哥了,你快進去吧。”雲裴被他這樣諷刺也不是一兩回了,早已經不會被刺痛,也明白他麵上越是笑的開心,心裏就越是不痛快,因此沒有再理會他,操控輪椅擦過他身邊走了。雲悅纖站在原地注視著他的背影,眼睛微微眯起來,之後想起什麽嗤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