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音傳出:“團長,微爆彈準備完畢,隨時可以引爆。”蘇越認得這是畫眉的聲音,傭兵團內的爆炸專家,沒想到她也抵達據點,參與了這次行動。趙青吩咐道:“注意安放的數量,確保萬無一失,別讓到手的目標逃脫了。”金雕在一旁說道:“團長放心,爆炸瞬間就能移平這間咖啡館,不會放一人逃出。”趙青:“你們注意安全,如有不妥立即撤退,不必在這裏和武裝部硬拚。”現場的幾人回複收到,最後老鷹發來了信息:“狙擊槍已架好,團長請下令。”趙青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在專心翻文件的鸚鵡一眼,淡聲道:“開始做最後調整,五分鍾後動手。”蘇越把這些對話都聽得明明白白的,他不介意暗鴉給武裝部準備炸彈套餐,甚至如果想要投放幾個到總部裏麵,他也樂意幫忙。可是這次行動的地址是圖書館周邊,是一間會有普通顧客的咖啡屋,是一條會有老人路過,有小孩跑過,有居民會在晚飯後悠閑散步的老街。上輩子東躲西藏,恰好燈下黑地遊蕩在圖書費附近的時候,蘇越在街頭巷尾接觸到了一些平凡的人。他是一個血腥傭兵、叛逃臥底,本該和那些正常生活的居民分別活在兩個世界,但不知是他當時混得太慘,還是那張完好的臉占了優勢,總有些爛好心的人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對他伸出援手。雖然這些人的幫助對於他而言不過是杯水車薪,聊勝於無,可即便是一碗熱水,一杯泡麵,一碟拌飯,都足以維持當時那纖細的理智神經,讓他記得要將戰火拉離居民區。想來也是可笑,在那充滿紛爭和槍火的世界裏混了這麽久,小心謹慎,步步為營,最終落得個舉目皆敵,無論是武裝部還是傭兵團都很樂意送他去死,死得越慘越好。結果往常無視掉的另外一個世界的人,卻會在寒冬時節給他扔一條破舊但溫暖的棉被,以免他被凍死在路邊的長凳上。蘇越不記得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他的體質強悍,戰力極高,並不害怕寒冷,可當時接過那條被定義為垃圾,卻明顯是清洗幹淨了的被子時,心裏依舊微微觸動了一瞬。或許在踏入這條由鮮血澆築的道路時,他已經沒有了回頭路,可如果有機會有能力,保護一下道路兩邊野花野草是可以的。蘇越翻開一本新的文件夾,在替換掉原先看過之後的文件時,他借著那一瞬間的遮擋,迅速開啟了通訊器的聲音指令傳播模式。轉筆時發出的聲音,喝水時放下杯子的聲音,文件翻開又閉合的聲音,起身後椅子移動的聲音……這些有高有低,有強有弱的聲音,在精密的布局和調整之下,交織出了一條簡潔明了的聲音密信。蘇越把筆放回了筆筒裏,用著最後一個聲響,將密信發送成功。周立言很快收到了這一則特殊的信息,聲音指令的失敗率很高,除了極少數精英臥底可以掌握這種發信方法,並且能成功將信息發出外,大部分的臥底都沒用過這個功能。他點開了密信,用部裏的工具分析出來內容後,不禁揚了揚眉梢。“敵襲,市圖書館。”是說傭兵團要對市中心的圖書館下手了?周立言覺得有些不對勁,暗鴉傭兵團不是那種沒事找事的作風,可這密報是出自蘇越,他不得不謹慎對待。雖然蘇越現在有點不太聽話,但是向來不會對他說謊,周立言僅僅猶豫了十幾秒,就當即下令派人包圍圖書館,勢必要查出今晚有何不妥之處。武裝部的動作很快,一隊人馬迅速前往圖書館處,這麽大陣仗的響動自然驚到了周圍的民眾,其中就包括正在不遠處一家茶樓裏麵喝晚茶的暗鴉團夥。老鷹坐在三樓靠窗的位置,居高臨下地看著那些帶著帝國標誌的車輛路過,眼底帶著幾分慎重。金雕一邊給身旁的畫眉倒茶,一邊問道:“能確認嗎?”老鷹盯了好一會,才轉過身來緩緩點頭,道:“的確是武裝部的人,不過他們的目標好像是市圖書館,不是附近的樹屋咖啡館。”金雕苦笑一聲,道:“那也差不多了,總不能是巧合吧,我們剛演完要對咖啡館動手的劇本,武裝部馬上就過來這附近團建?”孔雀此時蒼白著一張臉,慘兮兮地道:“完了,沒想到真被團長用計試出來了,我們之中還真有臥底啊。”金雕抓了抓頭發:“是誰呢,總不會是……”他一點都不想猜鸚鵡,人家才救了自己的命。畫眉突然開口道:“不管是誰,這個臥底勉強還留有一絲良心。”孔雀有點詫異,道:“你和臥底討論良心?那不如和我討論下純情。”畫眉斜了他一眼,道:“那些人一開始就跑去圖書館搜查,估計是被誤導的,這不就相當於打草驚蛇,讓我們有時間撤離了嗎?難道臥底這麽蠢,連地點都能寫錯?”孔雀似懂非懂,他摸了摸鼻尖,道:“那這個臥底圖什麽呢,誤導武裝部的人撲了個空,他能落得什麽好?”“既沒有在武裝部立功,也沒有在傭兵團立功,既要被武裝部的人責罵,又要被傭兵團的人懷疑……我覺得如果以這樣的智商,可能真就能蠢到寫錯地址。”畫眉捧著綠茶喝幾口,沒有搭話,她也想不明白這點。不過這次趕回來參加行動後,大家的氣氛都有些怪異,她不免多問了幾句:“你們是不是有懷疑的對象了?金雕,你眼神躲閃,一看就是有事瞞著我。”金雕欲哭無淚,辯解道:“我哪有懷疑的對象,隻是想到之前鸚鵡和k認識,k又是武裝部的人,鸚鵡又在被審查的時期,這麽微妙的關係讓人有些在意罷了。”畫眉頓了頓,道:“鸚鵡現在和團長在一起,應該沒有通風報信的機會。”金雕連忙點頭:“我也是這麽覺得的,鸚鵡為團裏出生入死這麽多次,犯不著背叛,暗鴉又沒有虧待他。”孔雀表示讚同:“人家臥底都要會陪吃陪玩陪聊,這才能拉近感情,打入內部,就鸚鵡那正經雛樣,連泡吧都不會,一看就不專業。”窗邊的老鷹眉頭緊鎖,沒有做聲,許久後,他才緩緩開口道:“排除鸚鵡,還能有誰?”眾人頓時消聲,靜默的氣氛縈繞在四周,連過來幫忙倒茶的服務員都覺得空氣快要凝滯,呼吸都不太順暢了。是啊,還能有誰呢?這次自導自演的主角們都在這裏了,為了排除幹擾項,他們甚至都沒有帶隊出來,一共就這麽幾個人,都是拿了劇本的,唯一一個被蒙在鼓裏的,隻有鸚鵡。隻有他。鸚鵡是臥底?他怎麽會是臥底!暗鴉據點內。蘇越得知了這次行動失敗,心裏稍稍鬆了口氣,不過還沒等他緩過神來,就看見團長朝他走了過來,並且伸出了手,道:“鸚鵡,方便給我看下你的通訊器嗎?”蘇越愣了愣,像是沒有反應過來似的,迷糊了幾秒後,就幹脆利落地解下了手腕上的通訊器,解鎖後遞給了團長,道:“可以,沒什麽不方便的。”趙青掩蓋住眼底的陰鬱,邊翻看邊淡聲道:“不怕我偷窺你的隱私?”蘇越笑了笑:“我沒有隱私。”育才中心出來的人,身上的每一分每一毫都是屬於武裝部的,無論是身體部位,還是心理思想,隱私這種東西,對於他而言並不存在。趙青嘲諷地將通訊器扔回給鸚鵡,道:“別說假話,是人都有隱私,你在上麵做了即時清除的設定,有些信息閱後即消,難怪不怕被人看。”蘇越沒想到團長能看出來通訊器特殊之處,突然有些莫名地膽寒,這是被發現了點什麽嗎?他應該沒有露出馬腳,可情緒變化騙不了人,團長的心跳速度和說話語氣都有了微不可查的變化,如果不是他戰力等級足夠高,恐怕都難以發現不妥之處。為什麽呢?明明之前一直沒有問題,包括中午在床上都表現良好,難不成太陽下個山,他就要丟條命了。蘇越從來都不會抱有僥幸心理,他的腦海中正在進行激烈的頭腦風暴,抽絲剝繭一般尋找任何破壞臥底身份的端倪。最終,所有的可能性都集中在了夜間行動上。按照時間估計,炸毀樹屋咖啡館的行動已經結束,或者說被迫中斷,因為按照周立言謹慎的性格,一定會派人去搜查圖書館,以防萬一。這樣一來,暗鴉的行動失敗,團長收到了匯報,於是懷疑他是臥底,泄露了這次兵團襲擊的目標地?不對,兵團出動了這麽多人,總不可能就懷疑他一個被關在房間裏的人,其他人也有可能是臥底。除非在某種情況下,排除了所有的人。蘇越神色不變,卻是越想越心驚,k真的會去樹屋咖啡館嗎,那裏是周立言黑曆史的起源地,k是有多想不開才去那裏踩雷。按照之前的推測,如果是武裝部故意用k想把暗鴉釣出來,那周立言在收到他的密信後,就會給他一個協助行動的指令,這種關鍵時刻的最終戰鬥,武裝部不會放棄壓榨任何一名臥底。所以有一種可能,k並沒有去咖啡館,他隻是被查出了和武裝部有關,但團長用真假信息混合在了一起的幾人轉小劇本,成功地引蛇出洞了。蘇越眉眼微抽,他好像就是那條蠢得要死的蛇,這種把戲都會上當,如果是上輩子的這個時候,他根本不會去管那條街上平民的死活。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那一個無論是多難接受,也是唯一的真實了。蘇越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分析出了事情的全貌,明確了當前的處境,做好了接下來的反應。他微微凝眉,道:“有些信息是團裏的機密,我擔心失手被捕後可能會泄露出去,所以設定了即時清楚功能,這又不是什麽罕見的操作。”蘇越很有分享精神地說道:“如果團長需要,我可以幫忙設置,這很方便,也很安全。”趙青按耐著性子,心想鸚鵡還在裝,這男人挺能裝的,把他騙得團團轉。他道:“不必了,需要拚命保護的重要信息,我不會用通訊器發送。”蘇越對此沒有發表意見,個人有個人的習慣,他拿回通訊器重新戴在手上後,依舊保持鎮定自若的模樣。趙青不由得自嘲一笑,看來他真夠傻的,不然也不會被瞞了這麽久,以至於讓臥底都覺得他容易瞞騙,都到現在這個地步了,竟然還死撐著不肯鬆口。趙青懶得繼續和臥底周旋了,他靠在桌邊,當著鸚鵡的麵,慢慢地給槍裏裝上子彈。蘇越凝眉看了過去,道:“這三更半夜的,要出任務?”趙青冷笑了一聲,道:“鸚鵡,還是叫你蘇越?或者你有什麽別的代號嗎,不好意思,我對武裝部裏邊的那些昵稱不太了解。”蘇越眉心皺得更緊了,道:“你在說什麽,你覺得我是武裝部的人?”趙青將槍口再次對準了蘇越,這一次,他不會自殘了:“我記得幾個小時之前,才問過你和他們是不是一夥的,你當時的回答是什麽,介不介意再說一次?”蘇越坦然道:“我不是。”一槍響起,子彈劃過蘇越的臉側,在他的麵頰上留下一道銳利的血痕。蘇越瞳孔微縮,他能捕捉到子彈的軌跡,但依舊紋絲不動地站在那裏,任憑幾絲血液從傷口中流出。“哦?不躲?”趙青稍稍有些意外,他都做好了對方會殊死一搏的準備。還是說突然被戳穿了底細後,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整個人直接嚇傻了?換成其他人麵對盛怒的自己也許會心驚膽戰,但是鸚鵡肯定不會,他連團長都敢壓,還有什麽不敢的。趙青想到和臥底睡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就覺得難以接受,他可以喜歡一個人,但絕對不能喜歡一個臥底,這對於整個兵團來說太過危險,也太過不負責任了。蘇越抬起手,擦了下麵頰上的血痕,眼神裏罕見地帶著幾分冷漠,道:“團長,不給個解釋的機會嗎?死刑犯都有上訴的權利,我這些年攢下的功勞還不夠換一個開口的權利?”趙青沒想到這人還生氣了,他一個臥底有什麽資格生氣?趙青直接被氣笑了,他道:“行,你說吧,金雕他們也在趕回來的路上了,希望你能抓緊時間把話說完,免得死不瞑目。”蘇越道:“我和k不是一夥的。”趙青揉了下眉心,道:“你能換句話說嗎?”蘇越道:“我和k背後的人也不是一夥的。”趙青譏諷地說道:“對,你和他們都不是一夥的,隻是恰好互相通信,交個網友而已,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