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彈了彈繞在自己手指上的銀杏樹葉,想到“高中生”那個形容,既無奈又頗覺有趣地笑起來。晚上應雲碎躺在床上和遲燎視頻時,收到條好友申請,李故。按照原主記憶,他們隻見過兩次麵,還都是應雲碎剛認祖歸宗的時候,現在在微信上互發“你好”,和陌生人尬聊毫無區別。但李故情商挺高,幾句自然寒暄就磨平了尷尬,彬彬有禮地表明明早會開車來接,確定好時間。還詢問了忌口,把午餐也提前規劃。應雲碎覺得他很客氣,也莫名官方,仿佛在盡職盡責走一個流程。他在這方麵挺遲鈍的,沒怎麽接觸過長輩,就也不覺得兩個適齡青年被長輩冷不丁喊在一起是暗藏什麽用心,他純粹把李故當成個拍賣會搭子,還多問了幾句事項,畢竟這種聲色浮華的頂級拍賣場所以前從未踏足,怕出錯。這邊聊天框有來有回,拖到右下角的視頻小窗就被小小忽略。遲燎絮絮叨叨分享完同學把“托福雅思”說成“托雅福思”的前因後果,才發現視頻裏的人笑得心不在焉。他撇了下嘴:“雲碎哥你不覺得搞笑啊。”“嗯?”應雲碎剛好問完李故,這會兒便把小窗點到最大,坦誠回答:“我覺得有點冷。”“喔。”遲燎一整個大失敗的表情。應雲碎認為他這個臊眉耷眼的神態才是搞笑,彎著眉眼問:“你打視頻就是要給我分享這個冷笑話麽。”“不是。”遲燎說,“雲碎哥,我是想正式帶你看一下我家。”應雲碎其實早在穿書第一天就觀摩過遲燎的家,兩室一廳,不算特別整潔但也不邋遢,就正常男生獨居的樣子,但裝修得算有情調。這會兒遲燎又興奮地帶他從進門重新參觀,宛如一個沒有業績的二手房中介,“這裏是掛大衣的地方,然後這裏,這扇窗戶是要用力才能拉開,新拖鞋在這……”屏幕在手上顛簸著,他的聲音從聽筒裏砸過來顯得又清又沉。應雲碎耳朵有些癢,歪著腦袋聳肩蹭了蹭耳垂,鎖骨窩深深凹陷下來。遲燎瞧見,又迅速偏開目光,欲蓋彌彰地環顧四周,轉瞬忘了自己要說啥:“窗戶拉開,然後拖鞋,拖鞋……”多了雙新拖鞋。洗浴間擺放著整齊的雙人款電動牙刷,餐具水杯是卡通情侶樣,沙發上的坐墊兒都添了個同款。遲燎帶應雲碎細致雲參觀,除了臥室對麵那扇緊閉的房間門沒打開之外,連馬桶蓋都要掀開。最後他走到陽台。“好了。”陽台還挺大,但綠植稀少,隻有幾盆好養活的仙人球。城市夜晚霓虹高照,遲燎的臉混進暮色,顯出一種像拍立得的低飽和色調。他笑道:“hometour完畢,雲碎哥你別嫌棄。”應雲碎手機早就拿酸,這下才平躺下來,把它放在耳邊。他當然不嫌棄,隻驟然生出一絲壓力和緊張。溫琴態度強硬,而這小鬼卻已用視頻昭示為同居做好了準備。明明說的兩周後才住一起,卻“你這搞得像我馬上都要搬來住了。”他笑。遲燎也笑,笑得興奮難耐意味深長。“我明天還要去買點東西,雲碎哥你明天幹嘛?”微信乍然彈出條李故的【明天又要降溫下雨,多穿點,我們明早見。】,應雲碎把彈窗扒上去,看著視頻裏的人說:“我明天沒啥事兒,就在家睡覺吧。”第15章 李故第二天早上天氣還不錯,沒有要下雨的跡象。但應雲碎精神並不算好。穿書後借著股重生感,再加上要和反派角色周旋的心理負擔,他一直很像個“正常人”。但這兩天他的新鮮勁兒已過去,遏製的虛弱病態便開始紛至遝來。李故開車過來時,正巧就看到應雲碎疲乏地揉了揉鼻梁,閉眼深呼吸了一口氣又睜開的模樣。淡色的瞳孔一瞬迷茫又清明,認出自己的車後溢出一絲很禮貌又似乎超越禮貌的光彩。一張過於蒼白漂亮的臉。李故心顫了下,從寶馬下車,打開副駕門:“等很久了吧?”“沒有。剛到。”應雲碎笑了笑,雖然他提前十分鍾就等在約定地點,習慣使然。矮身進去,黑格西裝緊收在腰線,像一捧能隨手一握的黑色花束。李故聞到一股很清和冷淡的香,似有若無地繞了繞鼻尖。他摸了下鼻子。李故家是做醫療器械的,和應家過命交情,小時候還和應染定下了娃娃親。哪知出去留了個學,才確定性取向為男。回國後就成了二世祖圈的八卦談資,被戲稱黃金單身gay。李故也沒打算隱瞞這事,隻是後被溫琴老太太知道,似乎就有了把應染無縫改成應雲碎與他聯姻的想法。他幾年前見過這個應家失散多年的大少爺,印象很差。舉手投足會讓人覺得白瞎了一張臉。老太太含蓄地問他能不能帶小碎去拍賣會,李故爺爺雖看不上也表示“必須給個麵子”,那他自然就禮數周全地走個形式。他教養很好,內心再怎麽無感嫌棄也不會表現出來,但這會兒他卻心思扭轉,感覺可以更認真些。“你變化很大……小碎。”汽車發動時李故如此打破沉默,說完又尷尬地望了眼側視鏡,發覺自己竟有些局促。“是麽。”應雲碎比他自然從容,還笑著睨他一眼,“畢竟我們很久沒見了。”除了遲燎,應雲碎和人說話時就會望一下他眼睛,心覺這是交流的禮貌。可開車的李故餘光感受到那抹眼神,隻像被一種若即若離的溫柔挑逗輕撓,還說啥好久不見,仿佛對方在主動的示好。他也笑了笑,扶了下眼鏡:“你吃早餐了吧。”“嗯,吃了。”“拍賣會那兒準備的馬卡龍也挺有特色,你可以嚐嚐。”“嗯好。”隨便說了幾句,李故才終於找回自己遊刃有餘的狀態。開始主導話語節奏,一問一答地問起應雲碎家常。昨天在微信裏沒興趣了解的近況,現在都成為了他的關注點。後來應雲碎用拳頭抵住嘴唇,輕輕打了個哈欠,李故才停下生活調研:“困了可以休息下,還有一個半小時才到。”應雲碎不是很想隨便在人麵前露出最不設防的模樣,轉頭問:“拍賣會人會很多嗎。”“也還好,冬拍嘛,不會很多。”應雲碎點頭,挺期待的。上輩子他也溜達過一些小型拍賣行,但門檻都不是很高。即便後麵成為了年入百萬的策展人,也仍舊不可能涉足某些頂級拍賣場所。那對資產、階級、權力都有更明確直白的劃分,普通人別說進去了,壓根兒都會不知道它的存在。這次冬拍便是。應雲碎的印象裏拍賣公司普遍定的都是春拍和秋拍,並且會提前公告預展。哪兒知濱城還暗戳戳有個冬拍,僅針對一小部分上流圈層,光有錢也不一定就能拿到競拍牌。“但今天好像會有蔣家的人。”“蔣家?”應雲碎神色一動,“梵龍集團的那個蔣家麽。”“是,聽說前兩天蔣龍康要了競拍牌,也不知道看上啥了。”李故感歎,“爺爺看不上蔣家,但現在他們在濱城的地位確實就是沒人能比,競拍牌想要都是人拍須溜馬地送。”濱城冬拍曆史悠久,競拍牌數量也有固定限額,起初能有參拍權限的,就是掌握濱城經濟命脈幾十年的豪門世家,是一個屬於“old money”們的社交遊戲。梵龍集團則是近二十年憑蔣龍康一手創立發展起來的,在這些老濱城人眼裏儼然和暴發戶沒啥區別。以前是他們看不上蔣氏,現在則變成難以高攀,拍賣行自然有機會就上趕著巴結。像李家應家這種專注醫療領域的中級資產,本就和蔣氏那種開拓大型商業版圖的壟斷權資階層沒啥交集,如今聊起更覺雲泥之別。李故:“說不定今天是蔣玉來,小碎,你聽說過他嗎。”應雲碎說略有耳聞。“我還挺想見見傳說中的太子爺,明明和我差不多大,我才結束學業,他都在子公司獨當一麵了。”李故略自嘲地笑笑。“聽說他十幾歲就陪蔣龍康應酬了,小小年紀處事就特別穩重,還很能喝。”“很能喝?”“嗯,傳聞蔣龍康現在肝不好了嘛,都是讓他兒子來喝酒的,他現在這地位,太子爺能給人賞麵兒喝酒,人都高興得很。蔣玉也很會來事兒。”應雲碎有些疑惑地皺起眉。蔣龍康海量,大多數項目都是酒桌上談來。但應雲碎依稀記得蔣玉的人設是孤僻陰鬱,身體好像也不算好,尤其是被黑化的遲燎搞殘疾後,人很極端。他很難把這個人設和“很能喝”“會來事兒”對標起來,想了想,或許是如今的遲燎還是個單純仔,蔣玉就也有故事開始前的另一麵。然後他冷不丁就問:“蔣家和遲家有什麽關係麽。”“遲家?哪個遲家?”李故沒聽懂。“噢沒什麽,”應雲碎也覺得問題突兀,又擺手笑著糊弄過去,“就聽說蔣玉和一些人關係不好,隨便八卦一下。”他隻是心血來潮想,遲燎是不是生在什麽被蔣家搞破產的沒落家庭,世代結仇,電視劇都這麽演。但濱城似乎沒有排得上號的遲姓,至少李故說不清楚。“蔣家本來就神秘,我們離他們的圈子太遠了。”“嗯。”劈裏啪啦的聲音越來越大地砸向車窗,應雲碎若有所思地偏頭看去。“外麵下雨了,小蔣總。”遲燎睜眼往車窗一瞟時,坐在對麵的拍賣行經理便緊跟著冒出一句多餘的解釋,好像一直在等著他醒,然後打破車廂裏漫長壓抑的寂靜,“您再稍等下,半小時就到。”他們身處林肯加長。遲燎坐最中,除了蔣龍康的司機和倆保鏢,還有拍賣行的人若幹,都是特意來接他的。遲燎動了動,披在身上的薄毯往下滑。經理狗腿子地說:“您休息時我們工作人員給您蓋上的……”話沒說完,就看到毯子直接滑到了地上,然後被遲燎麵無表情地抬起腿踩實。經理臉色變尬,遲燎沒看他,就掃了眼坐在身旁的葉森。葉森把膝蓋上的小盒子遞給他。裏麵是一個半身人像木雕,不足十厘米的高度,但雕刻得非常精致肅穆。遲燎拿起來就著雨聲端詳,過了好一會,沉聲問,“這個真能拍到三百萬以上嗎,這麽小。”經理反應了下才驚覺遲燎在問自己,立馬回:“山鴉老師的早期真跡,當然珍貴,小蔣總怎麽會想到要把它送拍?”遲燎沒說話,拇指在木雕底座撫了撫。他拿出一把瑞士軍刀,在經理瞠目結舌的目光中,輕輕刮了刮木雕人像的眼眶部位。金屬削取木屑的聲音。“缺錢了。如果這是我模仿山鴉雕刻的贗品,還值這個價嗎。”他的聲音沒有起伏,經理看著他手握瑞士軍刀的冷峻側臉,不知咋的冷汗都出來了:“小蔣總,您……”“開玩笑的。”遲燎又把木雕拋給他,“你應該識貨,看看是不是真的。”經理像拿到個燙手的山芋。蔣家大少爺怎麽可能缺錢,而他親自送拍的展品,又怎麽可能有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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