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會兒功夫,宋簡禮已經離開了自家別墅的小院,來到了陸虞住的別墅的大門前。


    隔著鐵門,他抬起頭往陸虞住的房間看去,房間的燈還亮著。


    宋簡禮的語氣很平靜,幽深的眸子卻緊緊盯著陸虞的房間窗戶。


    下一秒,窗戶被打開,陸虞捏著手機探出了腦袋,他踮著腳尖往下看,正好看和路燈下的宋簡禮對視。


    路燈下的人身材高挑,昏黃的路燈將他的影子拖得很長,風吹過來,他的發絲飛揚。


    “桑桑別哭,下來慢慢和我說。”宋簡禮對他招了一下手,聽筒裏傳來他沉穩的聲音。


    陸虞心髒漏了一拍,他關上了窗,下一秒,房間的燈也被關上。


    約莫過了一分鍾,鐵門被緩緩打開,一個清雋又瘦弱的少年跑了出來,一下就撲到了宋簡禮懷裏。


    懷裏是幽幽的暗香,卷著洗衣液的味道,很好聞。


    宋簡禮主動掛斷了電話,反手摟了回去。


    “…簡哥,簡哥……嗚啊啊啊——”陸虞鼻涕眼淚全蹭在了宋簡禮的衣服上麵。


    “簡哥,簡哥——”陸虞緊緊揪著宋簡禮的衣裳,哭得讓人無措。


    宋簡禮回家後換了一件深藍色衛衣居家服,身上也是剛洗過澡後的沐浴露清香。


    “嗯,我在。”宋簡禮心疼地蹙起了眉心。


    陸虞穿得很單薄,一件藍白搭配的薄睡衣,褲子很寬鬆,涼風順著褲腿一個勁的往陸虞身上鑽。


    宋簡禮怕陸虞吹感冒,於是輕輕地拍了拍陸虞的後背說:“外麵冷,我們回家慢慢說,好嗎?”


    陸虞悶悶地點了點頭,任由宋簡禮拉著自己的手去到了他的家裏。


    宋簡禮家裏的人都歇下了,他把陸虞帶回了他的房間。


    宋簡禮的房間很簡約,擺設裝飾都不多,床鋪是黑白搭配的,書桌孤零零地躺在窗前,書架上堆滿了各類書籍。


    再就是書桌邊一個單獨騰出來的書架,上麵擺著的除了宋簡禮得過的各種榮譽獎項,還有陸虞送他的各類小禮物。


    小到陸虞幼兒園給他折的千紙鶴都在上麵。


    宋簡禮去衛生間把手上殘餘的麵粉洗淨了,然後拿著被熱水浸過了的毛巾走了出來。


    陸虞哭得沒有剛剛那麽難過了,但還是在不停地掉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雙眼睛紅通通的。


    所以他隻能不停地用手背蹭眼淚,抽泣聲不斷。


    宋簡禮坐到了他旁邊,柔軟的床鋪又往下陷了一些。


    “擦擦眼淚。”宋簡禮攤開毛巾,往陸虞哭花的臉上抹了過去,陸虞乖乖仰起頭讓宋簡禮擦。


    他緊閉著眼睛,薄唇也緊抿著,眼尾哭得發紅,看起來是傷心壞了,宋簡禮看得心髒抽痛。


    “怎麽哭成小花貓了?”他故意調侃了一句,語氣溫和。


    陸虞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臉被宋簡禮這麽擦過了,他也就掉不出眼淚了。


    見陸虞止住了哭聲,宋簡禮才問:“桑桑想和我說說發生了什麽嗎?”


    陸虞吸了吸鼻子,有點堵,他又用力吸了一下,堵得還挺厲害。


    所以下一秒他又掉出了眼淚,“簡哥,呼吸不過來了……”


    宋簡禮沒忍住笑了兩下,他伸手揉了揉陸虞的發頂,用毛巾擦去了他新掉出來的眼淚,“不哭,不哭,一會兒就不堵了。”


    他扯了一張紙巾幫陸虞揩去了鼻涕。


    陸虞點了點頭,有在努力憋回眼淚。


    宋簡禮是真的有被對方可愛到,老天啊,為什麽要把他的軟肋造得這麽可愛?


    緩了一陣,陸虞終於開口說話了。


    “簡哥……”陸虞語氣沉重,“我也能像你一樣聰明嗎?”


    宋簡禮用毛巾擦去了陸虞脖子上的汗漬,說:“桑桑已經很聰明了。”


    “我今天才知道,大……嗚,大哥一直覺得給我的,成績單簽名這件事很,很丟人。”說到這裏,陸虞又想哭了。


    所以他說完就開始哽咽了。


    宋簡禮眉心蹙了起來,“桑桑。”


    他喊了陸虞一聲。


    陸虞就抬起頭看向宋簡禮,因為剛哭過,眼裏還有淚花,顯得他的眸子亮晶晶的,“嗯?”


    “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你大哥是一位天才,但也僅僅是一位天才,長久居於高位,讓他沒有了換位思考的能力,也沒有了共情他人的能力,這是他所欠缺的。”


    他自然而然地握住了陸虞冰涼的手,陸虞也並沒有覺得不妥。


    “而正是因為他欠缺這些,你才會容易被他影響,因為他是你大哥,是一位天才,你希望得到他的肯定,其實也是希望得到天才的肯定。”


    “那麽我們換個角度,如果是陸霖星在今晚對你說了同樣的話,你還會這麽傷心嗎?”


    “那大概不會的,因為他不是天才,你也不會想要得到他的認可,不是麽?”


    到底是宋簡禮,陸虞一句多的話都沒說,宋簡禮卻三言兩語就抓中了事情的本質。


    “還有桑桑,下次把成績單給我吧,我會模仿筆跡,也會給你講錯題的。”宋簡禮的言外之意就是他可以模仿陸謹律的筆記給陸虞簽字。


    陸虞愣愣地望著宋簡禮,他明明那麽傷心呀,怎麽宋簡禮就這麽容易把他哄好了呢?


    沉默了幾秒,陸虞撲進了宋簡禮懷裏,把臉埋進了宋簡禮的胸膛,“簡哥,你真好。”


    他說話帶來的微微震動讓宋簡禮的心跳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最後陸虞在宋簡禮這裏留了下來。


    他們從小認識,這也不是陸虞第一次留宿在宋簡禮家裏了,不過卻是陸虞上高三後的第一次。


    兩人躺在寬大柔軟的床上,麵對麵側躺著,中間隔了一點空隙,房間裏所有的燈都滅了,隻留著床頭一盞昏黃的台燈。


    兩人之間的呼吸交織著,兩種不同的淡香融合,連心跳也要糾纏在一起了。


    “簡哥。”陸虞沒閉上眼睛,他仰頭看著宋簡禮絕美的下頜線。


    宋簡禮閉著眼,輕輕地應了一聲。


    陸虞問:“你有想好去哪裏讀大學了嗎?聽老師說,你是不是被保送到複旦了呀?”


    “嗯,但我不去複旦。”宋簡禮承認了這件事,卻又補充了一句話。


    陸虞看著他的眸子裏麵充滿了崇拜,眸珠亮晶晶的,“那你要去哪兒呢?清華?北大?還是出國?”


    “還沒想好,桑桑呢?”宋簡禮睜開了眼睛,看見了陸虞像星子一樣的眸珠,他就那樣直直地盯著自己,一點也不覺得不妥。


    宋簡禮喉結突然意味不明地滾了一下。


    陸虞渾然不覺,低聲說:“想去c市,聽說那裏一年四季都是春天。”


    “好。”宋簡禮重新閉上了眼睛,而後不輕不重地應了一聲。


    陸虞眨了眨眼,嗅到鼻尖周遭全是宋簡禮身上的清香,於是他忍不住往宋簡禮的脖子靠近,“簡哥,你好香啊。”


    陸虞離宋簡禮的脖子很近,他的呼吸全都噴灑到了宋簡禮的喉結上麵。


    宋簡禮幾乎是瞬間睜開眼睛,他矮下頭神情隱晦地看著陸虞,陸虞好像在他眼底深處看到了一團無名火,這樣的宋簡禮是他不曾見過的。


    陸虞不免往後瑟縮了一下。


    可宋簡禮什麽也沒說,像是在忍耐什麽。


    陸虞還想說什麽,宋簡禮就伸出一隻手將他漂亮的眼睛遮住了,“睡覺桑桑,有什麽明天說,我記得你明天下午有一堂化學測試。”


    陸虞眨了眨眼,密長的睫毛上下掃動著宋簡禮的掌心,雖然不知道宋簡禮是怎麽知道的。


    但自己明天確實有一個考試,他也確實需要一個充足的睡眠。


    “好,那晚安簡哥。”少年這才乖乖地閉上了眼睛。


    宋簡禮慢慢把手撤了下來,他垂眼看著陸虞清雋又乖張的臉,在昏黃的燈光映射下,顯得那麽的柔和乖巧。


    “晚安,桑桑。”宋簡禮也說。


    夜終於安靜了。


    約莫過去了半小時,枕邊傳來了沉穩的呼吸聲,宋簡禮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在燈光下,他的眸珠顯得那麽的幽深與晦暗。


    他伸出手把人撈進了懷裏,懷裏少年發出輕輕地哼唧聲,陸虞瘦得過分了。


    宋簡禮的手扣在他的蝴蝶背骨上,甚至覺得硌人。


    他眸中含著不明的情緒,或是心疼,或是自責。


    ——


    夜幕時分,清雋的少年眉頭緊蹙,汗漬從額角淌下,眼尾還有淚珠滑出,黏著他鬢邊的碎發,他薄唇微張,低聲喃喃著什麽。


    大概是噩夢。


    一扇敞亮的窗被關上,還落了鎖,一瞬間,那間房變得伸手不見五指,無數條鐵鏈卷上來,將這間房死死地捆了起來,一隻巨大的鎖扣連接著這些鐵鏈。


    鐵鏈堅不可摧,外力無法毀壞,隻有對應的鑰匙才能打開,而鑰匙隻有封鎖了這間房的主人才擁有。


    但是主人隻有在決定回到這間房的時候,才會拿出鑰匙。


    有什麽東西被封鎖了起來,從此不見天明。


    宋簡禮感覺到懷裏的人變得汗津津了,他掀開眼皮,神色有些倦怠,借著床頭昏暗不明的台燈的光。


    他看見陸虞麵色紅潤,汗漬將碎發黏在了臉上,睡得很不安穩。


    於是便將陸虞摟緊了一點。


    同時搭在他後背的那隻手輕輕地拍了拍,安撫著懷裏不安的人兒。


    乖,乖。不怕,不怕。


    ——


    清晨的第一聲鳥鳴響起後,窗外就是一陣嘰嘰喳喳。


    窗簾未拉嚴實,從縫隙裏擠進來了一道金色的晨光,鋪在床上,像是給床披上了一層薄薄的光紗,清雋的少年沐浴在光紗中間。


    蟬鳴漸濃,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野貓在後花園打架。


    少年艱難睜開眼睛,唔,好困。


    陸虞仰躺在床上,愣愣地望著天花板,這不是他的房間。


    緩了幾秒,他記起來了,昨晚宋簡禮把他接過來了的。


    聞到枕間淡淡的清香,陸虞慢慢蜷縮了起來,他把自己整個人都埋在了被子裏,簡哥的床怎麽和他人一樣香啊。


    少年忍不住多聞了兩下。


    這時他聽見房間門被打開的聲音,腳步聲慢慢靠近了床邊,“桑桑,起床了。”


    陸虞就將被子掀開來,露出了一張在被子憋紅了的臉。


    宋簡禮看著他,連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心髒突然漏了一拍。


    陸虞頭發睡得有點淩亂,額角的碎發散開,露出整張精致的臉,眼裏還有剛睡醒後的懵懂,陸虞一直很好看。


    那雙眼睛幹淨又澄澈,睫毛密卷,五官周正,眸色似琥珀,隻有額角有一塊兒輕微的疤痕。


    想來平日裏他總低著頭,也是為了遮掩這塊並不顯眼的疤。


    但他低垂著頭的話,長發順下來,不但遮住了他最奪人眼目的眸,還會讓人覺得他孤僻不討喜。


    “簡哥。”陸虞小聲地喚床邊的人。


    宋簡禮睡衣還沒換下來,但看神色,他應該是起床很久了,還洗過澡了。


    真奇怪,大早上也洗澡嗎?


    “嗯。快起床吧,我和你大哥說過了,一會兒你就在我家吃早飯吧。”宋簡禮將陸虞的鞋子擺正在了床邊,接著說:“等吃了飯再回去換衣服。”


    陸虞卻坐起了身,他有些茫然地看著宋簡禮的眼睛,忍不住重複了那兩個字:“大哥?”


    宋簡禮不明所以,隻當陸虞還介懷昨晚的事,就說:“你不用擔心,他不會說你的,有些麵子他還是要給我的。”


    陸虞緩了緩,從床上爬了起來,“哦,好。”


    但其實他並不是介懷這件事,而是他怎麽突然想不起來這個“大哥”究竟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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