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虞甩了甩腦袋,跪坐在了床上,他腦子從沒這麽靈光過,幾乎是在他意識到自己記不起“大哥”這個人的瞬間,他就想起了那個病。


    他知道那個病會讓自己漸漸忘記身邊的人,但沒想到第一次發病竟然是對自己的“大哥”。


    見陸虞在發呆,宋簡禮忍不住喊了他一聲:“桑桑?”


    “簡哥,我沒事。”陸虞怕宋簡禮看出端倪,就仰頭對宋簡禮笑了笑,露出一顆小虎牙。


    因為剛睡醒,陸虞的衣裳比較皺亂,往一邊偏了不少,露出了白皙的肩頸。


    宋簡禮心裏泛軟,甜滋滋的。


    這是他夢想的生活啊。


    ——


    “阿姨和叔叔呢?”陸虞見餐桌前隻有自己和宋簡禮兩個人的餐具,就抬頭看著給他盛粥的宋簡禮問。


    宋簡禮把滿滿一碗粥放到了他桌前,解釋說:“他們這兩天在外地出差。”


    “他們好忙呀。”在陸虞記憶裏,宋母宋父總是有很多工作,宋簡禮在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一個人待在家裏了。


    宋簡禮微微一笑:“還好。”


    桌上是滿滿一大桌營養早餐,牛奶還在冒熱氣,饅頭也是剛出鍋的。


    被捏成了各種小動物的模樣。


    像哄小孩子一樣,陸虞忍不住笑,他覺得宋簡禮家裏的傭人也對宋簡禮太好了吧。


    “怎麽了?”宋簡禮看見陸虞盯著自己笑,就問。


    陸虞如實說:“我覺得張媽好像把你當小孩子呢,你看饅頭還有兔子小狗形狀的!”


    宋簡禮也跟著笑,他問:“好看嗎?”


    “很可愛。”陸虞點頭。


    倒是一邊收拾完廚房出來的張媽聽見了,她上前來解釋說:“張媽這把年紀了,哪兒有那麽細的心思,這都是少爺自己起床做的,麵粉也是少爺昨晚親自揉好的。”


    陸虞發出了疑惑的聲音:“誒?”


    “簡哥自己做早飯啊?”


    張媽還想說什麽,倒是宋簡禮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張媽就識趣地閉上了嘴。


    宋簡禮說:“嗯,有時候興致來了就自己做。”


    “好厲害,你真的什麽都會啊。”陸虞眼睛藏不住事,全都是對宋簡禮的崇拜。


    宋簡禮心尖像被人給拽了一下似的。


    他把眼前盤子裏的小兔子饅頭給陸虞夾了兩個過去,“吃飯吧。”


    “嗯!謝謝簡哥。”陸虞看起來好像已經從昨晚的事情裏走出來了,宋簡禮認真觀察著他的神情,確定沒有異樣以後,就暗暗地舒了一口氣。


    大概是宋簡禮捏的小動物都很可愛,陸虞吃了不少,在宋簡禮的堅持下,他在最後又喝了一大盒牛奶。


    “喝光啦。”為了表示自己都喝光了,陸虞還把盒子倒過來晃了晃。


    宋簡禮全程看著陸虞吃飯,他自己倒是沒吃多少,看見陸虞邀功似的對自己說話,他就露出了溫和的笑說:“桑桑真棒。”


    “誒……”陸虞耳根一下就紅了起來,就隻是喝光了牛奶也被誇獎了嗎?


    飯後陸虞就要回去換衣服和拿書包,宋簡禮說他還是在老地方等他,陸虞重重地點了一下頭才往家的方向走。


    宋簡禮在門口看著他的背影,一直到陸虞轉身回到了院子裏,他才收回目光轉身回到屋裏。


    ——


    陸虞站在大門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不知道這個“大哥”是個什麽樣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平日裏和他是怎麽相處的,但願自己不會露出什麽破綻吧。


    他伸手推開了大門,一樓餐桌前坐著一個渾身充斥著禁欲與威嚴的男人。


    他穿著被熨燙得一絲不苟的高定西裝,帶著一副銀絲邊框眼鏡,隻是坐在那裏就有足夠的威懾力,在他身邊的下人更是一點大氣也不敢喘。


    陸虞一下就變得緊張了起來,他有些尷尬與無措。


    隻能先對那個人打招呼:“哥。”


    陸謹律不動聲色地瞥了他一眼,不應聲也不說話。


    陸虞不知道這是不是他這位“大哥”的性格,但他現在並沒有多餘的時間來摸清楚自己和“大哥”之間的關係。


    所以還沒等到陸謹律的回應,陸虞就對他彎了一下腰,轉身往樓上走去了。


    他上樓的動靜很輕,不過也是,他薄薄的身板弄不出什麽大動靜。


    陸謹律偏頭看著他上樓的背影,眸色不覺深邃了起來。


    天才如他,他立馬察覺出了不對勁。


    ——


    陸虞很快就換好衣服,背著書包下樓了。


    他下了樓發現他“大哥”還在吃早飯,隻好硬著頭皮看向對方說:“哥,我上學了。”


    陸謹律知道不對勁在哪裏了。


    在陸謹律的記憶裏,陸虞從來就沒有喊過他“哥”,他一直都是用近乎謙卑的聲音喊他“大哥”。


    而且眼神也不對勁,至少陸虞從來不敢這樣盯著他的眼睛說話。


    陸謹律不覺得他是膽子大了,他或許更像是在置氣,在因為昨晚的事情耍脾氣。


    他凝起了眉峰,掀起眼皮看向了陸虞。


    陸虞抓著書包帶子的手一緊,好在陸謹律什麽也沒說就重新垂下了眼皮。


    陸虞鬆了一口氣,看來他這個“大哥”應該是一個不怒自威的男人。


    他轉身就要走,這時身後的人卻又突然叫住了他,“陸虞。”


    不輕不重,很像是隨口喊出來的,沒什麽感情在裏麵。


    陸謹律還是覺得自己昨晚可能太過了,因為他那個時候生意上出了點煩心的事。


    而陸虞隻是碰巧撞了槍口,才被他遷怒到了,後來回憶起來,陸虞送來的東西的確不太像成績單。


    陸虞身子一僵,轉過了身,硬著頭皮看向了陸謹律,脆生生地開口:“哥。”


    “你昨晚……”他話點到為止,希望陸虞能夠有點自覺心。


    陸虞有些茫然,他昨晚?他昨晚是和哥說了什麽嗎?


    陸謹律看見他那個樣子就慢慢捏起了精明的眸珠。


    所以他為什麽不說話,是在生氣?還是在耍脾氣?既然他本人都不在意,自己何必去問呢?


    可惜他不知道,陸虞是真的忘記了昨晚發生的事情了。


    “………”話說一個開頭就不繼續了,陸虞不知道這是不是他“哥哥”的性格。


    沉默了幾秒。


    陸虞轉身走了,他還是畏縮著身板,頭也埋著,一如既往的怯生,可陸謹律就是覺得他不一樣了。


    “劉伯。”陸謹律看著陸虞消失在門外的背影,突然喊了身邊的管家一聲。


    劉伯急忙應聲:“大少爺。”


    陸謹律指尖敲了敲桌麵,問:“你有沒有覺得陸虞今天有些奇怪?”


    劉伯納悶,這三少爺不和往常一樣嗎?


    還是喜歡埋著頭,不愛說話,不主動喊人,要別人和他說一句他才會去回應,“大少爺指的是?”


    劉伯的意思很明顯了,那就是他也不知道陸虞有什麽不對勁,陸謹律也就當是自己的錯覺。


    所以他低頭喝了一口粥,冷淡說:“算了。”


    ——


    今天是周五,陽光出奇的好,這會兒太陽剛從地平線鑽出來,陸虞背著雙肩書包小跑出來。


    驚走了棲在枝頭的雛鳥。


    陸虞摁開了別墅外麵的院門按鈕,鐵門緩緩打開,鐵門外麵的矮牆上攀著豔麗的薔薇花,一簇接一簇,花香四溢。


    風吹葉動。


    吹拂著陸虞額前的碎發。


    在宋簡禮眼裏,他漂亮得讓這些薔薇花都做了陪襯。


    “簡哥!”矮牆下,同一個位置,同一個人,刮風下雨,永遠都準時出現在這裏。


    宋簡禮換衣服比他快,也許是他和他的“大哥”僵持了一會兒。


    陸虞看宋簡禮的內襯應該是洗過了,因為他注意到上麵的好些褶皺全都沒有了。


    宋簡禮早早就聽到了院內傳出來的動靜了,所以陸虞一踏出鐵門,他盯著陸虞的眼再沒挪開過了。


    陸虞喊他,他就溫笑著點頭回應,“來啦?”


    “簡哥你等久了吧?”陸虞不好意思地問。


    宋簡禮把他肩上的書包勾了過去,與自己的書包一並掛在了左肩,看著陸虞額角細密的汗漬,他說:“不久,你下次慢點跑出來。”


    “好。”陸虞點頭。


    兩人並肩往學校走去,宋簡禮是a+尖子班的,教室就在教學樓一樓,所以要比陸虞先回到教室。


    到了宋簡禮教室門口,宋簡禮將陸虞的書包遞給了陸虞,然後又從自己的書包裏摸出了一袋溫熱的牛奶遞了出去,說:“一會兒早自習下課記得喝了,知道嗎?”


    陸虞雙手接過,“好,謝謝簡哥。”


    “好好聽課,不要胡思亂想,中午見。”宋簡禮又叮囑了一句。


    陸虞乖乖點頭,漂亮的眼睛彎了彎,“好,簡哥再見。”


    他衝宋簡禮揮了揮手,衣袖滑了下來,露出了手腕上那根顯眼的紅繩。


    直到陸虞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了樓道,宋簡禮才收回目光回到教室。


    “喲喲喲,還送牛奶給小竹馬呢。”死黨徐琛笑嗬嗬地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宋簡禮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徑直走向了自己的座位,這時學習委員走過來喊他,“宋簡禮。”


    宋簡禮斂下了臉上的陰鬱,微微露出幾分和善的笑回頭看向對方,“怎麽了?”


    他的笑就像春風一樣和煦,十分的近人。


    “老師剛剛找你來著,應該是關於這次物理比賽的事情。”學習委員看著宋簡禮的笑,耳根一下就紅了起來。


    宋簡禮禮貌點了一下頭回應:“好的,謝謝你通知我。”


    對於人模狗樣,人前背後各是一副樣子的宋簡禮,死黨徐琛表示習以為常了。


    除了他那個小竹馬,徐琛還真沒見過宋簡禮對誰的溫柔是真心的。


    ——


    這天陸虞的狀態並不是很好,他意識到自己可能已經開始發病了,並且忘記的第一個人是他的……哥哥?


    為什麽會忘掉哥哥呢?這個病忘記的人這麽隨機嗎?他花了兩個課間整理了一份簡單的人際關係圖出來。


    綜合家裏其他人對他的態度,他推測出這個哥哥對他或許也不是那麽好。


    所以他哥哥叫什麽名字呢?


    陸虞打開手腕上的電話手表,在瀏覽器裏麵輸入了他父親陸城名的名字,於是一張關係圖就被扒了出來。


    以他父親陸城名和母親莊寧月開始,後麵跟的就是陸家的關係圖譜。


    長子陸謹律,長女陸妤寧,幼子陸霖星。


    那……次子呢?


    陸虞怔了怔,以為是網頁bug,於是退出網頁翻到了一個新的網頁裏麵去,還是如此。


    他不太死心,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想過去網上查看這些信息,如今親眼所見,才覺得自己對外都不被承認,他父親是完全有能力更正不準確的關係圖譜的。


    是因為他不想承認自己嗎?


    連續翻了五個網頁以後,他連母親母家那邊的信息都扒出來了,也沒看到關於自己的信息。


    最後,他終於不得不承認,也許父親和母親真的覺得他拿不出手。


    陸虞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沒掉出來。


    爭氣點呀陸虞,這是在學校,你不能哭的。


    陸虞這樣安慰自己,可還是越想越委屈,為什麽會這樣呢?


    他隻是不夠聰明,不夠討喜,就可以被父親理所當然地藏起來嗎?


    課間是很吵鬧的,後排男孩子們打鬧了起來,那後排過道的桌子必然是不能幸免。


    陸虞低著頭看手表,一個男生突然大力撞了過來,一屁股就把陸虞的桌子撞翻了過去,後排發出巨大的聲響。


    陸虞愣愣地看著地上被擠破了的牛奶。


    罪魁禍首笑嘻嘻地說:“喲,玩小天才電話手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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