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那床被子,驚訝地問白龍,為什麽買這種被子。他以為白龍不懂凡間的風俗人情,被老板誆了,所以才挑了床製作最精細的鴛鴦婚被。那時候,白龍眼底眸光閃爍,借口略顯拙劣地答:“其他的,賣光了。”沈檀漆當時並不怎麽在意,他天生就比較鹹魚,興許是因為小時候家裏窮,他和哥哥十幾歲就離家打工,沒怎麽過過好日子。所以沈檀漆對一切苛刻的外在條件都無所謂,他自小就如此長大,像棵野草種子,隨遇而安,隨風瘋長。在荒郊野外,懸崖山洞裏,能有這麽一床暖被,他已經非常知足了,便樂滋滋地接受了白龍的解釋。那夜他們合被而眠,白龍掀開被子,一陣冰涼的風鑽進被窩,沈檀漆才後知後覺地心頭一跳。蓋著同一床鴛鴦被,就好像他們真的在那空蕩簡陋的小小山洞裏,成了新婚夫妻似的。那時為什麽會突然冒出那樣的想法呢。難道是肚子裏的寶寶,讓他難得地發掘出了自己的多愁善感?方問尋買的酒太烈,隻喝了幾杯,酒意便朦朧地湧上腦袋,回憶的思緒緩緩收回,沈檀漆再看向窗外。其實就算蕭清羽不來,看著這麽美的景色自斟自飲也算一種享受。不過今夜是為了給蕭清羽慶生,主人公不來,他可不能喝醉。沈檀漆剛擱下酒杯,就聽門外傳來輕輕的扣門聲。他起身開門,一陣風雪吹進脖領,眼前的人穿著身白色披風,沈檀漆下意識地懵懂喃喃了句:“白龍,你回來了?”來人身形滯了滯,眼睫微顫。“師兄,你在說什麽?”“我是清羽。”聞言,沈檀漆用力揉了揉眼睛,麵前人的模樣終於變得清晰,屬於蕭清羽的清秀麵容顯現出來,他傻笑了聲:“原來是清羽。”沈檀漆趕緊讓開身子,把蕭清羽請進屋,走了兩步,腳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上。幸好蕭清羽眼疾手快將他給攙扶住,垂下眼,眸底盡是沈檀漆酣醉酡色的臉頰,和紅得滴血的耳尖,鼻腔裏盡是徜徉在空氣的淡淡酒香。是醉了啊……這樣的師兄,好像隻懵懵懂懂的小貓兒。和外麵傳言裏說的沈檀漆,愈發不像了。“快坐,清羽。”沈檀漆固執地偏要自己站直身子,給蕭清羽拉開座位,像是想證明自己沒醉。蕭清羽失笑了聲,先把他穩穩按在座位上,說道:“師兄喝了多少?”沈檀漆努力睜大眼睛,想看清眼前的人,他伸出一根手指。“一杯?”蕭清羽的語氣顯然是不信。沈檀漆又伸出一根,比了個耶。蕭清羽不懂他突如其來的手勢,卻也莫名覺得好笑,“師兄還是少喝些好,門規嚴禁飲酒,若是讓掌事長老發現可是要挨罰的。”沈檀漆悶悶地坐在座位上,兩隻手擱在自己腿上,坐得端端正正。這模樣,簡直跟小芋圓正襟危坐時一模一樣。“清羽。”沈檀漆輕輕喚了一聲。蕭清羽莫名心頭動了動,跟著他道:“嗯。”“我不是要來騙你喝醉要弟子名單的。”蕭清羽:?呃,他好像還什麽都沒問吧,師兄在自己交代什麽?半晌,沈檀漆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扶著牆,不顧蕭清羽的阻攔,跑到自己的床榻邊上,從一堆不知什麽人送來的禮盒中翻翻找找。蕭清羽趕緊攙住他,怕他磕著傷著,低聲問:“師兄要找什麽,我來幫你找。”沈檀漆悶不吭聲地從禮盒堆的最底下,掏出一個玄色五棱盒,遞給蕭清羽。蕭清羽愣了愣,一時忘了接過,就見沈檀漆抓起他的手,把盒子擱進他的手心裏,聲音很輕。“清羽。”“生辰快樂。”霎那間,蕭清羽心口錯跳一拍。他的生辰,自父母死後,再沒有過過了。沒人記得他的生日,沒人為他準備禮物。沈檀漆,是這麽多年來,唯一一個送給他禮物的人。蕭清羽眼眶微熱,他顫抖著手打開那玄色五棱盒,裏麵是一個精致玲瓏的小膏瓶。沈檀漆縮在床角,輕輕笑了笑:“每到冬日清晨,我便見你總是自己去後山打水,給弟子寢殿換水燒水,明明都是外門弟子要做的事,但是你總是親力親為。”他抓過蕭清羽的手,上麵果然是盡是皸裂的凍傷。沈檀漆低聲道:“我知道,你是害怕自己哪裏做的不好,會被大家嫌棄。”幼時經曆被魔族屠家這樣的痛苦,自小漂流在外,受盡白眼和屈辱,像這樣的人,這樣的經曆,隨便擱在一本文裏應該也會慢慢在磨難中黑化,埋怨痛恨這個不公平的世界,可是蕭清羽沒有。而且竟然還能正直善良的長大成為一個擁有完整人格的人。所以,沈檀漆很佩服他。“師兄……”蕭清羽眼眶紅透,隱忍多年的淚水仿佛在這一刻終於要突破防線。沈檀漆揉了揉他的腦袋,低聲道:“你叫我師兄,就要把這裏當成家,在家裏,不用謹慎小心,不用擔驚害怕,以後你就把我當成親哥哥。”這一刻,蕭清羽的眼淚滾落下來,緊緊抱住了沈檀漆:“哥哥”沈檀漆如同摟著孩子般摟著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溫柔輕哄:“弟弟……”哐當一聲,門突然被人狠狠摔開。沈檀漆和蕭清羽皆是一驚,沈檀漆更是被嚇得瞬間酒都醒了不少。雪花夾雜著狂風闖進,呼嘯著吹散氤氳的夜色。兩人抬頭看去,隻見一道雪色身影,牽著兩個臉上紅撲撲的小崽,看到相擁的二人後,僵滯地立在門外。“沈檀漆,這些年,你倒是風流。”聲音似乎淡極了,微微顫抖著,險些融進風裏。這道風倏地飄入沈檀漆的脖領子,讓他猛地打了個激靈,麵前人的模樣壓根素未謀麵,可那渾身的冷意卻似曾相識。對方靜靜地看著他,眼眶卻已經紅透,指尖蜷緊,硬生生的掐出血來,滴落在地。“你把我和孩子放在哪裏?”正摟著蕭清羽的沈檀漆登時呆住了,被沈檀漆摟著的蕭清羽也呆住了。什麽東西?誰的孩子?半晌,蕭清羽恍惚著,直到發現那張麵容與記憶裏曾見過的模樣重合,他掩住唇驚呼了聲:“是鬱策師兄,你遊曆回來了!”他趕忙從沈檀漆懷裏慌亂起身,甚至下意識地整理了兩下自己的衣服,想讓自己在鬱策麵前看起來規矩好看些。鬱策?鬱師兄?他的師弟?全文男主?沈檀漆一下子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傳說中的男主後期抬手便翻雲覆雨,神擋殺擋殺魔的鬱師弟緩緩走進屋內,陰沉著臉色一步步朝他走來。他嚇得後縮,後背卻嘭地一聲抵上了床榻邊,退無可退。完了,好恐怖的氣勢,他今天是不是要死定了。腦海裏浮現出小金魚和小芋圓說的話,他們的男主爹爹對於“壞蛋”從來不心慈手軟,況且是將他孤立,囚他弟弟的沈檀漆。沈檀漆心頭一緊,下意識想跟著蕭清羽一起逃跑。係統被小黑馱著出去玩了,這麽關鍵的時刻,他連個能防身的物件都沒有!但他剛站起身,就見鬱策已經立在了他身前,把沈檀漆所有的逃跑路線都給堵死。踟躕一陣,沈檀漆立馬識趣地縮回了角落,默默祈禱。係統,係統快回來啊……你沒事閑的,化什麽實體跑出去玩!正當沈檀漆心道要嘎時,門口忽然傳來一道急切的跑步聲。沈檀漆欲哭無淚的想,這回又tm是誰?不過誰來都行,誰來都好,快把男主帶走求求了。隻見方問尋氣喘籲籲地跑進屋,扶著門邊,擦了把腦門上的汗:“師弟,我實在攔不住……實在攔不住啊。”化神期的縮地成寸術太快了,他累個半死才跑到這,硬是沒攔住要來破壞沈檀漆好事的鬱策。真不知道鬱策吃錯什麽藥了,一聽兩個孩子說沈檀漆和蕭清羽共度良宵的事情,臉色鐵青,看起來火氣大到要把整個嶸雲宗點了似的。生什麽氣啊?難道鬱策還是沒原諒沈檀漆,故意要來破壞好事?方問尋進來的刹那,沈檀漆就像看到救星一般,連忙起身,剛要趁鬱策沒注意朝方問尋那邊跑去,就見鬱策猛地伸出手,一道靈光泡泡瞬間將整座大殿包裹住,方問尋硬是被這泡泡給擠出門外了,進也進不來。鬱策淡淡道:“方師兄,這是我跟沈檀漆的事。”方問尋:“啊?”他大老遠好不容易跑過來,居然連門也不讓進?整座大殿被泡泡包得密不透風,連隻螞蟻都進不來。不過沈檀漆聽到鬱策提及自己名字,好像看起來也不是那麽不可商量的語氣,他稍稍有點放心,說不定鬱策並不是來找他報仇的呢?“師、師弟……”沈檀漆試探著和男主交流,幹笑了聲,“你回來了,好久不見啊,得有四五年了吧。”宗門鹹魚一年,出去生蛋一年,宗門生活三年,算起來,的確很久了,這還是沈檀漆第一次見男主。他一開口,鬱策便即刻垂眸看向沈檀漆,像是他說了什麽很不可思議的話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