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淵眼眸微垂,周身的氣壓越來越低。阮秋心裏也很忐忑,正想著要不還是算了,一起睡就一起睡。襲淵卻突然妥協:“好。”他鬆開阮秋,低聲道:“我帶你去別的房間。”三樓一共有四間房,被褥枕頭一切用品都是嶄新的。襲淵帶阮秋來到隔壁一間房,進屋檢查了房間各處,燈具也能正常使用。他臨走時站在門邊,臉色看著依舊低沉,也不說話。阮秋主動抱住他,仰頭親了他的側臉,小聲道:“哥哥,晚安。”襲淵眼底的鬱氣不減,“嗯”了聲:“我去洗澡。”他親手關好房門,呼吸間喉結上下滾動,轉身離開。阮秋獨自睡下,他的通訊器還在襲淵那裏,身上隻有莉羅給他的一個小顯示屏。他拿著顯示屏看了一會兒,確認上麵的數值都正常,放在枕邊,起身關了燈。他很快睡著,半夢半醒之間突然聽到短促的“滴滴”聲。阮秋被驚醒,睜開眼發現顯示屏亮著。他拿起來一看,襲淵的總指數正在逐步升高,已經到了38%,並且還有繼續攀升的跡象。莉羅說過,總指數上升到30%要密切關注,40%就是比較危險的狀態了,這時候的襲淵極易失控。阮秋顧不上別的,趕緊掀開被子起床。他打開房門,幽暗的走廊沒有開燈,不遠處的浴室裏還傳出陣陣水聲。阮秋來到浴室門前,一邊敲門,喊了襲淵一聲:“哥哥,你還在裏麵嗎?”水聲不停,裏麵也沒有回應,阮秋心裏著急,想直接推門進去,卻發現上了鎖。大約兩分鍾後,水聲終於停了,浴室門從裏麵打開。和上次阮秋在襲淵洗澡的時候過來找他時一模一樣,襲淵上衣還沒來得及穿,濕漉漉的發絲往下滴著水。他周身蒙著一層淡淡的水霧,安靜垂眸看過來。阮秋快速打量他,沒發現什麽異樣,稍稍鬆了口氣:“哥哥,你沒事吧?”這句話似曾相識,襲淵鬆開門把手,往前走了一步。“不是想一個人睡嗎?過來幹什麽。”他彎腰湊近,忍不住伸手要抱阮秋。阮秋比他還主動,不顧他身上還沾著水,抱住他擔憂不減:“我以為你……剛才感應器的數值升高了。”小圓片依然好好地貼在襲淵頸側,平時遇水也不會影響。“升高?”襲淵自己卻好像並不知情。阮秋想把顯示屏拿給他看,結果發現出來得匆忙,落在了房間裏。他正要回去拿,腰間被襲淵的手臂圈住。“這麽擔心我,”他低沉的聲音沙啞,包含著一絲怨念,“又不肯一起睡。”阮秋喉間一噎,支支吾吾道:“不是的……”他又看見了襲淵的一身舊傷,他脖頸上的黑色繃帶也取了下來,一道疤痕就這麽橫在上麵。阮秋伸手摸了摸襲淵的頸側,更加心疼:“你真的沒事嗎?”襲淵盯著阮秋看,將他摟緊,答非所問:“一起睡,好不好?”阮秋動了動唇,這回怎麽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了。他隻好道:“那我去把記錄屏拿過來。”襲淵這才鬆開他,等阮秋去房間拿好顯示屏,換掉身上被水沾濕的睡衣,回到主臥時,襲淵已經烘幹了頭發。他站在衣櫃前,隨意找了件衣服穿好。分開睡的建議隻維持了不到一個小時,兩人又恢複了之前的狀態。阮秋這會兒已經困得不行了,自顧自掀開被子躺了進去。他閉著眼,聽到襲淵關了燈,感受到熟悉的體溫,習慣性地靠了過去。快要睡著的時候,阮秋迷迷糊糊地想,襲淵無時無刻都要和他在一起,那以後他回了主星,襲淵是不是也要跟過去。不知是不是睡前想著襲淵的緣故,阮秋這次又夢到了他。他夢到了十五六歲時的襲淵,應當是在某個物資匱乏的貧民窟星球。比起現在,未成年時的襲淵更加沉默寡言,個子很高卻較為消瘦,明顯過得不太好。但他從那時就渾身透著一股狠勁,狠起來跟不要命似的,更沒人能欺負他。他總是獨身一人,沒有親人或同伴,即使衣著破舊灰頭土臉,也是人群中較為出眾的一個,不論長相還是氣質。有個喜歡同性的看上了他,想對他下手,結果把人綁來還沒來得及做什麽,就被砍斷了雙手與雙腳,鮮血流盡而死。他年紀輕輕,開始小有名氣,開始有人懼怕他。再之後,襲淵加入了星盜組織,來到獅鷲星。他進了訓練場,連勝好幾天。這些場景的流速很快,幾乎一晃而過。轉眼間,來到襲淵二十五歲時。他突然生病,精神力時常失控,失控狀態下誰都壓製不住,嚴重的時候還會鬧出人命。莉羅也在這個時候加入組織,她對襲淵的病很感興趣,嚐試做了一些藥劑,最後發現抑製劑最有效果。於是襲淵開始使用抑製劑,從一開始三個月用一次,漸漸到一個月用一次。看著他使用抑製劑越來越頻繁,阮秋十分擔憂,但他是在夢裏,連與襲淵說話都做不到。畫麵一晃,這一次來到了阮秋熟悉的地方。洛倫水星。他看到了齊禮和趙江,恍惚間還以為回到了從前。但夢裏沒有阮秋自己的身影,他隻看到了襲淵。他和下屬來到洛倫水星,待了三個月後準備離開。這時下屬中有人想對襲淵不利,最終導致星艦墜毀荒廢區。襲淵沒死,但受了重傷,機械盒及時為他縫合傷口。這一次沒有阮秋,他也平安活了下來,並重新找到齊禮,在他那裏養傷。聯盟軍依然進行著星係世巡,極夜如期而至,但司詢根本沒有來到洛倫水星。襲淵找到機會返回組織,殺掉老首領順利奪權。之後的發展,便更加不相同。有人特意聯係上襲淵,給他送來一支新的抑製劑,據說效果很好。襲淵正忍受病症帶來的不適,莉羅研製的抑製劑越發沒有效果,又暫時找不到調整的方向。所以,他用了這支抑製劑。在夢境中,阮秋無法得知那支抑製劑的效果,但他看見襲淵與對方的聯係越來越頻繁。他經常會接下對方的懸賞任務邀請,以此來換取更多的抑製劑。任務通常是需要大量錢財或物資,要是組織裏沒有了,襲淵就會帶人去別的地方搶,打劫其他星球或是商務星船。莉羅是最先發現不對勁的,她找到襲淵,警告他:“首領,你是不是對他們的抑製劑上癮了?”襲淵並不在意,也可能是知道卻也毫無辦法,他需要那些抑製劑。對方發來的任務也逐漸走向極端,開始需要活人,身體健康、精神力越高越好。襲淵照辦不誤,有一次他前去某個偏遠的星球抓人,途中遇上軍隊耽擱了點時間。在星球上抓走足夠的人數後,為了不留下任何痕跡,襲淵打算炸毀整顆星球。他身邊沒了抑製劑,急於盡快完成任務回去,並且正處於失控的邊緣,血腥味刺激得他更加瘋狂。沒有人能阻止他,幾枚威力強勁的能源炮朝著星球發射,爆炸聲震耳欲聾。襲淵坐在械骸的駕駛艙內,衝天的火光透過觀測屏倒映在他臉上。他身上還染著別人的鮮血,眼底滿是殘忍嗜血的快感,猶如殺戮成性的地獄修羅。夢境在這裏戛然而止,阮秋睜開眼。天已經亮了,陽光從窗簾的縫隙照進來幾縷。阮秋整個人都處於溫暖的懷抱中,一抬頭就看見了襲淵。這張臉既熟悉,和夢裏的比起來,又是陌生的。見阮秋醒了,襲淵掌心緩緩撫順著他的脊背:“現在起床?”阮秋表情呆呆的,還未從夢境中徹底回神。但他這次做夢,醒來之後沒有前兩次那麽慌亂害怕。尤其是睜開眼看見襲淵,反而讓他安心了不少。夢裏對抑製劑上癮、瘋狂嗜血的襲淵,和晚上抱著他睡覺的人,完全不一樣。襲淵根本沒有再用抑製劑了,更不會因為對抑製劑上癮,而做出夢裏的那些事情。阮秋伸手摸到襲淵的臉側,確認他是真實的,遲鈍地點點頭。等起床洗漱好,阮秋從房間的小浴室裏換好衣服出來,看見襲淵坐在床邊,安靜地等待他。與襲淵在一起的時候,阮秋還有一種錯覺,他都不像是一個星盜首領了。他就是自己的男朋友,雖然有時會略有偏執,但總體是在變好的。襲淵站了起來,阮秋主動過去抱他,摟著他的脖頸,埋著臉輕蹭:“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