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從始至終,我都是一個小郎君。”正屋裏,長久的寂靜。薛成璧側耳,卻什麽都沒聽到。半晌後,老夫人顫抖的驚呼從裏間傳來。“...亂套了,全亂套了!”“給我叫鄭氏來!”鄭嬤嬤早知會如此,攥著衣袖,神色緊張地邁進裏屋去。薛成璧想跟上去,卻被仆婦攔住。“二公子,侯夫人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李嬤嬤溫言道,“還請公子諒解。”薛成璧止了步,墨眉緊鎖。他從未見過老夫人失態至此。……周瑭所說的秘密,到底是什麽?第42章 晉.江.首.發.正.版六月, 晨曦未及窺簷,坊道上便蒸起了溫熱的暑氣。京郊綠麥隨夏風而熟,幾場雨後, 枝頭青梅染了微黃。周瑭抱著小猞猁, 坐上了離京的車馬。老夫人或許還在盛怒之中,並未替他送行。但短短幾日內, 她替他操勞張羅,足足備下了十車吃穿用度之物,比他們前年回平盧老家時的陣仗還大。周瑭卷起竹簾, 趴在車窗邊,向侯府的方向回望。“已經開始想她了?”薛成璧驅馬出現在他的視野裏。周瑭啞啞嘟囔:“也不知外祖母能不能照顧好自己。”……老夫人恐怕也是這麽想周瑭的。薛成璧笑了笑,道:“過年我們回來看她。”“嗯!”周瑭握拳。他實質上是皇室控製薛的質子,理當不得私自離開侯府。是老夫人親自進宮麵見太後,憑著她們年輕時的金蘭之交, 才求得了一個恩典。此行他們名義上是因為周瑭身體有恙、離京靜養, 實則是為了藏起他最容易露餡的嗓子。知曉他是男子之後, 老夫人自然不可能再強求他嫁娶, 隻盼他能平平安安活過這一生。那日,老夫人從鄭嬤嬤口中逼問出了周瑭真正的生辰八字,她思慮半晌, 突然神色大駭,竟昏厥了小半個時辰才悠悠醒轉。醒來後, 便如薛一般,嚴令他們不許再告訴第三人,即便是薛成璧。老夫人似乎是明白了什麽可周瑭還是不明白, 自己的生辰與男扮女裝有何幹係。“哥哥可知道,”周瑭趴在窗沿上問, “十四年前的驚蟄那日,有什麽異常的事發生麽?”那日是他真正的誕辰。車廂裏,鄭嬤嬤不讚同地朝他搖頭。周瑭卻知薛成璧過目不忘,博聞多智,若想得知一份如此久遠的情報,隻能問他。薛成璧回憶了一下,複述道:“庚子年二月十二,天降異象,西南方雷電晦冥,如鳴戰鼓,電光若有蛟龍生焉。京中三名新生男嬰受驚於天雷,肝膽俱裂而亡。平盧的縣衙也有類似記載。”“這些哥哥都是從哪裏知道的?”周瑭訝然問。“司天監、大理寺,還有平盧縣衙府的卷宗。”薛成璧輕描淡寫,“閑來無事,便去看了看。”各府卷宗可不是想看就能看的,他有時借禁軍府職務之名,光明正大地看。有時夤夜離府,用那身周瑭教出來的輕功,不被人察覺地看。八年過去,都城裏除了司天監.禁地和皇宮大內等少數幾處以外都被他翻了個遍,通過那些浩繁如海的卷佚,他幾乎掌握了大虞開國以來的全部訊息。雖不在朝,卻對各部文武官員乃至其祖上五代的訊息了如指掌。這些事,薛成璧明知有違律法,卻並不想隱瞞周瑭。有時候“好人”的麵具帶久了,他也忍不住想向周瑭袒露出一點真實的自己。薛成璧側眸細細觀察周瑭的神色,卻見周瑭一隻眼眯起,另一隻眼半睜著,似是在對他做鬼臉。“這是何意?”薛成璧挑眉。周瑭一本正經:“我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薛成璧:“……”他以拳抵唇,忍不住笑了一聲。周瑭開始思索他剛才複述的卷宗記載。“驚蟄時節,打雷也算稀鬆平常。什麽天降異象?指不定司天監為了交聖上的功課,所以才糊弄點什麽蒙混過關。”大虞的星相學還有幾分道理,但《奸臣》裏的司天監主要由一位名叫無定上師的人把持,他信奉異域傳來的烏坦神教,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周瑭是半分都不信。再加之,八年前那個害公主泡滾水的神婆也信奉烏坦神教,周瑭就更對他們沒有好感了。“京裏新誕生的男嬰被雷聲驚嚇至夭折?”周瑭雙手托腮,“這個我就想不通了……這真的不是司天監為了證明天降異象所捏造出的謠言嗎?”薛成璧道:“或許不是。男嬰夭折的記載來自於大理寺卷宗,而司天監口中的天降異象,預兆了長慶公主的誕生。”“先皇後之女長慶公主的誕辰,就是十四年前的驚蟄。”“啊。”周瑭很是意外。原來宮裏有另一位小公主,和他是同年同月同日誕生的啊。他回憶了一下書裏的長慶公主。聽說她的生母在誕下她之後不久便失心瘋了,很快便溘然長逝。當今聖上為此很是憐愛於她,而長慶公主也為了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立誓終身不嫁,常侍聖上左右。“這麽聽起來,庚子年的驚蟄是個很吉祥的日子啊。那為何我……”什麽雷電晦冥、蛟龍生焉,明明是吉兆,為何他真正的誕辰與性別要被藏起來呢?周瑭手指撥弄著車窗邊的彩穗想。薛城璧望著他,心中亦若有所思。他沒有提及,司天監和大理寺裏有關庚子年驚蟄那日的卷宗,都有被篡改過的痕跡。真相被隱藏。……而周瑭身上的秘密,似乎也缺少了最重要的一環。他們的目的地是京郊一處避暑山莊,山莊名為翠雨居,是老夫人從娘家帶來的嫁妝,聽說是前朝她曾祖父的父親曾經靜心潛修的地方。除了老夫人和深宮裏的太後以外,其他所有人都不知道太行山中竟還有這麽一處幽靜的居所。加之他們離京時走得悄無聲息,就算是老侯爺想找,也找不到他們。倒是一處極佳的藏身之所。翠雨居隻有三進院落,主屋兩間,兩側各有耳房一間,還設有書齋和亭台。雖不比侯府雍容深廣,卻也玲瓏別致,疏密合度。美中不足的是太久沒人住過,早已成了蟲蟻走獸的居所。而周瑭,在漸漸克服暈血症之後,現在最怕的就是蟲子了。他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的蟲蟻,剛一推開前院的門,就嚇得一蹦三尺高。周瑭奪路狂奔跳出了院子,像隻被惡狼追逐慌不擇路的小兔子,一頭撞進了薛成璧懷裏。可惜,似乎是撞進了另一頭惡狼的懷裏。薛成璧垂眸,望著貼在他胸口瑟瑟發抖的少年,眸光微動。“怎麽了?”他語聲溫和。“有蜘…蜘蛛,眼珠子那麽大,朝我臉上撲過來……”周瑭從未見過那麽大的蜘蛛,他耳聰目明,那蜘蛛的八隻單眼和螯肢上的剛毛都看得清清楚楚。他被衝擊得靈魂出竅,連話都說不清楚了,渾然不知薛成璧的手正慢慢攬向他背後。然而,當指尖落在周瑭背後的一刹那,周瑭突然猛的跳了起來,臉蛋煞白,看向他的眼神滿是不可置信。薛成璧薄唇微抿。他觸電般抽回了手,緊攥起來,背在身後。“我……”他剛欲解釋,卻見周瑭嘴唇顫抖,滿眼無助:“癢……好像…蜘蛛爬進衣服裏了……背後癢……完了……”原來是把他的手當成了蜘蛛。薛成璧神色略鬆,道:“我看看。”他本意是想讓周瑭轉過身,卻見周瑭哆嗦著手狂扒領口,竟要當場脫掉衣服。薛成璧呼吸一滯。眼看著就要露出那兩節秀氣的鎖骨,他連忙別開視線,按住周瑭扒衣服的手,將領口拉回原位。“我是說,看你背後。”嚇傻了的周瑭點點頭,背過身。然後又執拗地繼續開始扯腰帶要脫衣。薛成璧無奈,隔著衣衫,在他空無一物的背後輕彈一下。“好了。蜘蛛已經不在了。”“……真的嗎?”周瑭呆呆道。“嗯。我把它放到草葉上去了,”薛成璧麵不改色,“你可想確認一下?”“不、不了。”周瑭炸起的毛慢慢平順下來。被蜘蛛嚇飛的魂魄重新歸位,記憶回檔,剛才他在公主麵前脫衣服的變態行徑衝進了腦海。周瑭頓時從脖子燒到了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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