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軟似乎看見了他,想要衝進來,但很快被傅建庭攔下,按住眼睛抱在懷裏。此時傅沉澤已經把傅霜遲救了出去,他轉過身來似乎想回頭看一眼,然而恰好一根房梁落下,攔在了大門口,擋住了他的視線。也絕了晏秋的生機。傅沉澤向前一步,似乎想衝進來,但終究還是晚了,明明是自己的選擇,但心中還是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一絲痛意。不過晏秋已經看不到了。周圍越來越熱,意識仿佛被架在烈火上炙烤。晏秋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第8章 先生晏秋似乎被困在了那場大火裏。入目之處皆是灼人的火舌,一點點向他逼近,耳邊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聲音,時而尖銳高昂,像是呼救,時而低沉哀婉,像是泣音。鼻腔仿佛積滿了煙塵,每一次的呼吸都帶著滯澀的痛意。他想要呼喊卻口不能言,想要起身卻沒有力氣。反反複複經曆著同一場夢境,從閣樓醒來,然後一次次向樓下跑去,明明門就在不遠處,可是短短一段距離,卻怎麽也逃不出去。在這似夢非夢中不知徘徊了多久,晏秋終於醒了過來。鼻子似乎還能聞到烈火灼燒的氣味,耳邊似乎能聽見各種尖叫和慌亂的腳步聲。他睜大眼睛怔了片刻,這才重重吐出一口濁氣,然後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因為太過激動,帶著鼻子上的呼吸機一起顫動了起來。“晏先生,您沒事吧?”耳邊亂七八糟的聲音隨著他的蘇醒潮水一般退去,晏秋慢慢轉過頭,這才發現旁邊不知何時站了一位陌生的長者。晏秋想要說話,卻發現自己正戴著呼吸機。渾身上下的力氣仿佛被抽淨,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晏先生,您才剛醒,別激動。”陌生男人說著,給他介紹了一下自己以及他現在的處境。晏秋這才知道麵前的男人姓陳,是這裏的管家。而他現在所在的地方竟然是他上山時偶然瞥見的那座山頂別墅。“那天你們別墅發生火災,先生派了人去幫忙,將您從火場救了出來。”“您的傷勢太重,送到山下肯定來不及,但好在先生下榻的地方常年備各種急救的器械和醫生,所以就先將您接到了這裏。”先生?晏秋想問問他口中的先生是誰?然而一開口就是“嗬嗬”的氣音,根本發不出聲。管家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卻並沒有解釋,隻是安撫他好好修養。“您的傷太重,所以還請先安心休養,等您好了之後,想要知道什麽我再告訴您。”雖然疑惑很多,但晏秋現在的情況確實也問不了什麽。隻能點頭同意。晏秋能下床已經是半個月以後。這半個月的時間,他確實能感覺到自己的傷確實不輕。每天都有五位以上的醫生來給他會診,從他們花白的頭發和氣度來看,應該都是專家級別的醫生。各種醫療器械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工作,維持著他的生命,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各樣的藥物流水一般送到了他這裏。剛醒過來時的晏秋還以為自己會命不久矣,但短短半個月時間,他就已經能下地,之前胃部的疼痛也有所緩解。這讓他不由感慨,不愧是鈔能力。可以下床的那一天,晏秋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洗手間照鏡子。管家見狀猶豫著攔了他一下,從他醒來到現在,晏秋還是第一次在管家麵上看到這麽豐富的表情。因此他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了什麽,於是問道:“是有什麽問題嗎?”管家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慈祥的雙眼透著淡淡的憐惜。“還是希望您能提前做好準備。”管家說道。晏秋聞言,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這才繼續向洗手間走去。他走到洗手台前,低著頭雙手扶著邊沿,雖然努力克製,卻發現自己得手指在不斷地抖。“沒關係。”晏秋勾了勾唇角笑了起來,“還有什麽會比得了癌症還要更糟糕的事情。”想到這兒,晏秋這才緩緩抬起頭來。鏡子中的人隨著他的動作一起抬起頭來,然後映出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那還是他的臉,隻是這十幾天一直靠輸各種營養液為生,迅速消瘦了下去。原本還有些嬰兒肥的臉頰微微凹陷,脖子上甚至可以隱隱看見細長的青筋。頭發更長了,散落在耳後,若是從後麵看,說不定會有人把他當作是打扮中性的女生。一切都和以前一樣,要說有什麽不同,大概就是左邊的臉頰。不知何時多了一塊小孩兒巴掌大小的傷疤,暗紅色的表麵凹凸不平,已經結了疤,就這麽大大咧咧地敞在他的臉上。看起來……有些滑稽。晏秋的第一個想法竟然不是有關美醜,而是想這家主人的藥真是厲害,這樣大片的傷疤,這些日子他竟沒有感覺到疼。有些奇怪,晏秋竟沒有覺得很難過。醜是醜了些,但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隻是有些可惜,他還沒去拍將來貼在墓碑上的照片。不過化了妝應該看不出來吧?晏秋安慰自己。晏秋在洗手間待了太久,久到管家差點過來敲門,他才終於出來。“晏先生,您沒事兒吧?”管家問道。“沒事。”晏秋說著衝他擠出一個笑,重新坐了回去。接著就是日常檢查輸液和吃藥。等一切都忙完,管家準備離開,然而卻被晏秋突然叫住。他轉過身。陽光透過身後的落地窗照了進來,少年整個人仿佛在發著光,管家雙眼微眯,一時間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白色的薄毛衣空落落地掛在少年的身上,哪怕買的已經是最小號,但他穿著依舊有些大。太瘦了,管家心想。“我可以見見先生嗎?”晏秋小心翼翼地問道。怕管家多心,緊接著便連忙補充道:“我隻是想道一聲謝。”管家聞言,沉吟片刻,抱歉道:“不好意思晏先生,先生最近不方便見客,您的謝意我會代為轉達。”其實也是意料之中的結果,畢竟從醒來後還沒踏出過房門,但從屋內的擺設,窗外的風景,乃至派來照顧他的傭人來看,都不難看出別墅的主人並不會是什麽普通人。這樣的人,豈自己這種在傅家都低微如草芥的人想見就能見的。管家本來已經想要離開,卻瞥了他失落的神情。似乎是怕他多想,於是破天荒地又多解釋了一句,“其實晏先生不必在意。”晏秋聞言抬起頭來,然後就聽管家說道:“這裏本就是家裏的產業之一,出了這樣的事,先生本就該對您負責的。”這麽多天的疑惑在此刻終於消弭了,“原來是這樣啊。”果然,這世界上哪有那麽多無緣無故的好意。晏秋在這裏修養了一個月。期間傅家的人一個也沒有來過,晏秋本以為他們是當自己死在了那場大火裏。但後來聽照顧他的傭人說,其實他們來過想要看他,但都被先生派人攔下。“先生跟他們說,您此時不宜見客。”晏秋因為這句話笑了一整天。其實哪個圈子都沒有秘密,他們傅家那點破事兒,估計早已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但平時大家虛與委蛇慣了,誰也不會刻意去戳破。這樣明明白白打他們臉的,那位“先生”估計是頭一個。不過他說得似乎也沒錯,他於傅家,和客人有什麽區別?其實身上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檢查中他患有胃癌的事情也被檢查了出來。因此那位先生又請來了這方麵的專家為他會診,試圖替他治療。但晏秋卻謝絕了他的好意。管家有些不解,“您的癌細胞擴散得太快,如果說現在還有哪裏能治療,隻會是這裏。”晏秋搖了搖頭,露出一抹略帶慘淡的笑意,“我知道,但我不想治了,我想家了,我想回家。”管家隻覺更加疑惑,畢竟無論是他現在所在的傅家還是以前所在的晏家。似乎都不是什麽配被稱為家的地方。“那場火災中的傷已經基本痊愈,先生負責到這兒便夠了。”晏秋說著,有些猶豫地從枕頭旁拿出一隻梨木雕成的小鳥。他的右手受過傷,刻得很慢,哪怕隻有巴掌大小,也費了他很長的時間,加上工具也不齊全,雖然很難,但他還是努力盡快刻完。晏秋把手中的小鳥遞給管家,麻煩道:“這是我的謝禮,感謝這一個多月來的照顧,可以替我送給先生嗎?”管家看向他手中的木雕,小鳥的頭向後歪著,正在梳理自己的羽毛,神態動作活靈活現,連羽毛上的每一條紋理都能看清,一看便是費了不少的心血。因此他沉吟片刻,終究還是伸手接過,鄭重地把“小鳥”放進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