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怎麽躺在這裏了?”“這全身濕淋淋的,又是泥又是水,也不知發生了什麽?”“大壯,你去探探他還有氣兒沒?”寧長風的腳步頓了頓,接著就聽到大壯的聲音:“還活著呢!寧哥兒你走了這是幾個意思啊?”寧長風腳步複又快了起來,聲音在夜風中顯得尤其冷酷:“我不要他了。”眾人麵麵相覷,這可怎麽搞?--------------------作者有話要說:寧哥兒:又凶又委屈。第14章 人都在蘆葦叢中躺著,自然不能見死不救,玉嬸招呼著幾個大漢將人抬進了自己家。寧家琪寧家旺這對雙生子剛被揍了一頓,正抽抽搭搭地哭,聽見院子裏人聲喧嚷,立馬抹了眼淚跑出去看熱鬧,他們娘一個沒留神兒人就跑了。“快快快,抬到這裏,去請老劉來看看。”玉嬸招呼人將容衍放到床上,見他渾身濕透,趕緊叫寧發林端了火盆來。“可憐見的,本就是個殘廢,也不知怎麽從山上下來的。”過了一段時間,容衍冰冷發白的臉上才有了點熱乎氣。玉嬸替他換了衣物,守在床邊歎息道。寧發林拿著火鉗在撥弄盆裏的火,好讓它燒得更旺些。“寧哥兒呢?我先前出去解手就見他抱著獵刀在寧大穀家門口坐著,他怎地不來?”寧發林問道。玉嬸衝他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他們小兩口怎麽了。不一會兒,幾人擁著老劉進了宅子。他是村裏的赤腳大夫,醫術勉強,但勝在用的藥草便宜,誰家有個頭疼腦熱的小毛病都找他,這時看了容衍的模樣,又摸了摸他的手心腳心,說道:“手腳轉熱了便無大事,隻是觀他氣色身體似乎有所虧空,尋常人受涼尚要養上十天半月,他遭這麽一回恐怕身體又要差上不少”說到一半他便不說了,隻把帶來的驅寒藥草放下便走了。逃也似的出得門來,老劉望了一眼燈火幢幢的屋內,搖了搖頭,邊走邊歎道:“早夭之相,早夭之相啊。”話聲隨夜風飄入寧長風的耳中,他靠在門廊上緩緩閉上眼睛,仿佛黑暗中的剪影。寧發林家喧鬧了大半個晚上,直到過了子時才漸次安靜,一夜盡天明。第二日過了晌午,容衍才悠悠轉醒,第一句話問的便是寧長風。玉嬸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隻指了指寧大穀家的方向,道:“坐那守著呢,我說你們發生了什麽事?我可從未見過寧哥兒氣成那樣,跟尊冷麵煞神似的,瞧著叫人怪害怕的。”容衍垂眼,抿緊了唇。半晌他才道:“是我誤他。”玉嬸歎息一聲,搖搖頭走了,沒一會兒端了碗藥湯進來,囑咐他喝了,便不再提起。再說寧長風,不知怎麽渡過的這一夜,一早站起時竟有些頭疼。他深呼吸一口氣,將腦中雜念甩出,正要往鎮上走。今日便是與掌櫃的三日之約,於情於理他都應當去給個交待。至於容衍,既然那麽想走就隨他而去吧。他寧長風不是輸不起。正待要離開,就見兩個紮著總角辮的半大小子在草垛邊探頭探腦,見寧長風的視線望過來身上一個激靈,自覺站了出來。“長風哥。”雙生子手指搓著衣擺喊道。寧長風本就長得悍利,平日他們都不敢開玩笑,這會兒板著個臉真比閻王爺還要嚇人,一對雙生子老老實實貼牆站著,眼睛都不敢抬。寧長風:“躲那兒做什麽?”家琪機靈些,聞言道:“祖母喊你去我家吃飯呢。”寧長風正要拒絕,就見玉嬸站在大門口遠遠地朝他招手,他神色一頓,玉嬸平素待他便極好,此時就不該拂了她麵子。“嗨,這幾日奔波壞了吧,上我家吃頓飯,你嫂子蒸的大白米飯呢。”玉嬸熱情地招呼他進門,果然見廚房熱氣蒸騰,二兒媳正將熱菜端上桌。寧發林和玉嬸育有二子三女,女兒均已出嫁,大兒子做糧油生意,早些年攜妻小去鎮上生活了,隻有二兒子一家伴著他們住,家中生活一直比較好。家中男丁出去做工了,玉嬸給他們留足飯菜後便拉寧長風上了桌。寧長風飯量大,不挑食,天大的事兒都不影響他吃飽再說,今日卻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玉嬸見狀,將他拉至一旁,偷聲問道:“這是鬧別扭了?”寧長風搖頭。若真隻是鬧別扭就好了。他從懷裏掏出僅剩的一兩銀子,道:“煩請您照顧他這兩日,待他身體好些便放他走吧。”玉嬸瞪大眼睛,數落寧長風道:“你這說的什麽話!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怎地說分開就分開?再者他若走了,你一個哥兒在村裏的名聲怎麽辦?”說著她像想起什麽似的,語氣越發急促:“是不是因為你欠賬那事兒?好哇,沒想到他是這樣的白眼狼,見你背賬就不願意跟你過了,呸,昨晚就不該救他”她越發越肯定,幾乎認為這就是真相了,擼起袖子就要進去找容衍算賬。寧長風連忙拉住她:“玉嬸,不是因為這個,你別管了!”玉嬸瞪眼:“那還能因為什麽事兒?”寧長風語氣一頓,他總不好講自己戀愛腦上頭被哄得團團轉,結果騙子良心發現要離開自己還舍不得吧?思及此,他心一狠,對玉嬸說道:“總之您別管,我和他再無瓜葛,便是便是今後路上遇到了,也各走一邊,絕不牽扯。”容衍的臥房與他們僅有一牆之隔,隔壁的動靜一字不落地落進他的耳中。他靠回床上,低聲悶咳了幾聲,唇角扯出一點苦笑。不牽扯好啊。若不是他,寧長風此時早就拿出了立戶費,同養父母一家斷個幹淨,在山裏悠哉遊哉地過神仙日子……他生來便是禍害,怎配人悉心愛護。見他話說得如此決絕,玉嬸一時也不好再說什麽,捏著那一角銀子怔怔地看著寧長風離開。鎮上。張生華一早起來先去投遞了信件,正準備去醫館值班就聽見裏頭鬼哭狼嚎,掌櫃的站在門口罵街,一見到他趕緊請他去看看。撥開人群,就見擔架上躺著的家丁麵部腫脹紅紫,中間有一個極小的傷口,從裏頭流出膿血來。許是痛得厲害,那家丁正一聲聲哀嚎著。張生華隻看了一眼,便道:“這是被山裏的蛇蟲咬了,需用刀在傷口處劃個十字,擠出膿血,再敷上解毒的藥物即可。”醫館內不止他一位坐診大夫,見他如此輕易就看出來他們束手無策許久的問題,便嗤道:“我們自是知道被蛇蟲咬了,但不同蛇蟲毒性不同,貿然敷藥你怕是嫌他命長?”張生華少年時去過盛京遊學,又時常開門義診,替窮苦百姓買藥,百姓提起他都是一片誇獎聲,他們早看不慣了。來自同行的冷嘲熱諷張生華早已習慣,他並不申辯,隻取了小刀,用火燒片刻後直接劃十字擠出毒素與膿血,又去藥房配藥搗碎敷在家丁臉上,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家丁的哀嚎聲便小了下去,腫脹蔓延的趨勢也止住了。嘰嘰喳喳議論的幾個老大夫閉了嘴,甩袖而去。掌櫃的喜笑顏開,忙請張生華坐下問道::“方才那劑藥是如何配的,咱們益州多蛇蟲,你把藥方寫下來,以後中了這蛇毒的百姓就有救了。”張生華醫術精湛,每每鑽研出的新藥方都能成為回春醫館的招牌,他自然不能放過這次機會。張生華語氣冷淡:“此蛇僅鹿鳴山深處才有,山中凶險,尋常百姓不會去那裏,你派遣家丁去那裏做什麽?”掌櫃的愣了一下,正要想個話圓回來,卻聽張生華又說道:“寧長風的欠賬你不必再催,過幾日我師父收到信便會寄銀票過來,少不了你的。”聞言掌櫃的下意識驚呼:“那可是一百七十兩銀子!你什麽師父家底如此豐厚,別仗著在這醫館坐堂就覺得我不敢拿你怎麽樣!”張生華此人也是個苦命的,父母尚在時經營著鹿鳴鎮最大的醫館,因樂善好施備受鎮上百姓尊崇,二十多年前北昭與南越那場大戰波及到鹿鳴鎮邊緣,張父母傾盡家產給北昭士兵送藥,這一去就沒再回來,隻留下年幼的張生華擦幹眼淚,背起行囊走四方。最近幾年才回鄉娶妻生子。但他不是愛炫耀的性格,旁人隻知在外學了一身醫術,卻從未聽說過他師承何方,因此如掌櫃的之流隱隱有些蔑視在。張生華並不辯解,坐診一到時間便起身,離開時聽到那群家丁在後院聊天。“哎,那娃也不知藏哪去了,就差一點抓到他了。”“那麽高的山坡,指不定早摔死了,就算不死那山裏全是毒蛇猛獸,過了一夜隻怕骨頭渣子都被啃盡了。”“嘖”“什麽孩子?多大年紀?”幾人正議論著,便聽到張生華掀開門簾問道,臉色不是很好。家丁們對他還是很尊敬的,聞言描述了一下,張生華皺起眉,那孩子居然落單了?寧長風知道此事麽?他正在思索,卻感覺到身邊一陣風似的卷過一個人,下一瞬那個家丁的衣領便被拎起,雙腳騰空在地。不知何時進來的寧長風臉色陰沉:“你剛說景泰藍在哪兒?”那家丁被他身上的氣勢嚇得不敢撲騰,結結巴巴地交代:“他滾下山坳了。”第15章 “瞎咧咧什麽!欠賬還錢天經地義,我催個賬”掌櫃的氣喘籲籲跑來,欲要製止那家丁,卻被一股剛勁的力道直接掀翻在地。寧長風眼神憤怒:“有什麽你衝我來,他還是個孩子!”“我說了三日還便是三日,今日才到期,你怎麽敢去抓他!”他手肘橫抵在掌櫃的喉骨前,手臂暴起的青筋根根分明。掌櫃的臉色憋得通紅發紫,隻能手腳胡亂揮舞,活像隻四腳朝天的王八。張生華見狀連忙上前拖他:“你先放開他,他快死了!為這麽個人背上人命案子不值得!”在他的呼喊下,寧長風的理智才逐漸回籠,他鬆開手,扔下一句:“你給我等著。”抓了一個家丁問清楚景泰藍具體掉落的位置後大步離開。張生華長長吐出一口氣,背上藥箱小跑步跟上去。……一個三歲多的小娃娃在深山之中獨自待上一夜結果會如何?寧長風不敢想。他隻來得及從家裏拿走獵刀掛在身上,急匆匆往山的更深處走去。山坳的位置距離竹樓不遠,但縱深極高,加之裏麵叢林密布,藤蔓交織,連寧長風都很少涉足,在裏麵尋一個三四歲的孩子無異於大海撈針。滾落的痕跡尚在,他順著草葉被壓伏的印跡找過去,卻在一叢灌木前斷了線索。這裏是一處極為廣闊的低矮灌木林,樹與樹的空隙之間剛好能容納一個小孩鑽進去,寧長風極目遠眺,隻見灌木林一叢連著一叢,根本看不到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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