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遭賊了?”在後麵追趕得氣喘籲籲的兩名藥童看到此情此景亦是目瞪口呆,臉上露出為難之色:“掌櫃的叫我們來采藥,這可怎麽好?”藥材地被搶掠一空,連根雜草都沒剩下。見寧長風臉色陰沉地查看損失,兩名藥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商量道:“要不先回去告訴掌櫃的,由掌櫃的來定奪吧。”兩名藥童背著空空的藥簍下山了。不止糧食,家中值錢的物什都一應被偷盜幹淨,猶如蝗蟲過境,片葉不留。寧長風每個屋子都查看了一遍,突然一拳打在門板上,竹製的門板乍然開裂,碎屑紮進他的手背,他卻渾然不覺。“怪我疏忽!”他原想著深山中人跡罕至,即便有人誤打誤撞入了此處,也絕無力氣將這裏的東西盡數搬走,怎想竟有人蓄謀推車來拖!能黑成如此心肝的還能有誰?定是寧大穀夫婦。想到這,寧長風提了獵刀就去找他們算賬!這日,穀興村和趙家村村民都看到寧長風提著約半米長的獵刀,凶神惡煞地敲開了趙地主的大門,那模樣像是活生生要將人吃了。趙地主上次被整了一回,見著這哥兒尚有幾分膽戰心驚,竟客氣地開了門,道前日寧大穀夫婦已還清欠他的銀兩,並不在此了。寧長風又尋去穀興村,同樣隻看到緊鎖的大院門。這夫妻倆心知做了虧心事,早早便躲了起來。寧長風提著獵刀從趙家村走到穀興村,路過的村民無不側目以視,聽聞是寧大穀夫婦偷了他家糧食和藥材,一個個義憤填膺極了,簇擁著他要去報官。剛走到村口,便遠遠地看到十來個家丁簇擁著一輛馬車駛過來,直直停到他們麵前。從車上走下來的正是回春醫館的掌櫃。“聽說你藥材地被盜,欠我的銀錢看來是無論如何也還不上了?”--------------------作者有話要說:作者碎碎念:失憶後的容衍自卑心作祟,此時的他一定想不到這次鬧分手對他將來的家庭地位是多大的打擊……第12章 掌櫃的姓陳,留著兩撇八字胡,是個生意人,此時正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寧長風。有村人站出來替他說話:“他家被盜,掌櫃的您就寬限段時日,日後慢慢還上就是了,寧哥兒並我們大家都記著您的恩情呢。”陳掌櫃聞言冷笑:“你可知他欠我的是多少兩?足足一百七十兩,把他扒了皮論斤稱也不值這些錢!”“我的天呐,一百七十兩!”人群中爆發一陣驚呼,一個個看向寧長風,頓時不敢求情了。若是一二十兩村裏尚能湊湊,這個數目太大,叫人連口都不好開了。見眾人閉嘴,陳掌櫃再次把矛頭對向寧長風,他從懷裏掏出欠條,當著眾人麵念了一遍,又說道:“欠條上白紙黑字寫著三日之內以藥材地抵押一百兩,剩餘七十兩分兩年還清,我可是看張大夫的麵子才答應將那老山參借你,如今我財物兩空,你說怎麽辦?”這時有機靈些的出來打圓場,笑臉迎上去道:“陳掌櫃的,寧哥兒啊他是剛遭了盜竊,咱們正要去報官呢,您看這……”陳掌櫃臉色一變:“報不報官那與我無甚關係,我隻管要我的債。”說著他語氣一轉,從懷裏掏出一紙契書:“既然還不上,便簽了這份賣身契,你們一家三口賣給我作家奴,全當抵了這一百七十兩銀,如何?”眾人嘩然,賣身作奴,那可就世世代代不得出頭了!自打他下車以來,寧長風一直未發一言,此時接過那張賣身契,臉色更陰沉了。陳掌櫃自以為勝券在握,話語中盡是高高在上的施舍:“你可想好了,若是我將你告上官府,你一家三口不止要受刑,更要流放到敕州服役五年,就你那病秧子夫君和小不點娃娃,恐怕熬不過一年就得死,不如賣身於我,好歹能留下一條賤命”家奴是免費的勞動力,又能隨意使喚打罵,比雇傭工好用多了。他那男人倒是個廢物病秧子,好在臉長得好,他在府城認識幾個頗好這口的老爺,正好送過去討他們歡心。貴人們手指縫漏出的一點碎屑都抵得上十支老山參了。陳掌櫃的算盤打得劈裏啪啦響,仿佛看到了自己財滿缽滿的樣子。這時,他聽到寧長風開口:“不是還有三日麽?”“哼,別說三日,就是三年你也”他話音未落,就看到那張賣身契被一撕兩半,飄蕩著落在了地上。寧長風拍拍刀柄上的灰,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中充滿了堅定:“一百七十兩,三日後我親自送到醫館。若三日後我未履約,你再報官不遲。”說完他不再理會,轉身往回走去。“你”人前被下了麵子,陳掌櫃氣得嘴歪眼斜,“你”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狠話:“好,我等著!”寧長風的身影已經遠去。*是夜,從鎮上回來的裏正聽說了這件事。“別瞎傳,沒影兒的事。”他敲著煙鬥斥責玉嬸。“咋地沒影兒了,咱們村這幾日不在家的就隻有寧大穀夫婦,除了他們還能有誰,黑了心肝的兩口子!呸!”玉嬸啐了一口,又逮著自家老頭子嘮叨:“照我說你就在偏袒他們家,有個童生兒子了不起啊,還不一定能考得上秀才呢……”寧發林沉默地敲了敲煙鬥,臉上愁苦之色更重。*鹿鳴山。夜深人靜,連山裏的蟲鳥都歇息了,竹林深處一點昏黃燈光仍舊亮著。容衍醒來時,燈花正好“劈啪”爆了一聲,跳動的燭火照亮了桌上的尾戒,下麵壓著一封留書。字跡方塊板正,是寧長風教他的奇怪字體。“若三日後我沒回來,你可帶著景泰藍自尋去處。”容衍手指撫過那一行端正的字體,心想寧長風這人就如他的字一般,正直得很,善良得很,也……固執得很。該拿他怎麽辦才好?“阿父。”景泰藍揉著眼睛站在門口,軟軟糯糯地叫他。容衍放下留書,望向燭火下那半大孩子。景泰藍眉眼生得精致可愛,大眼睛水汪汪的,白嫩的小臉上尚有些嬰兒肥,看起來和他長得一點都不像。“過來。”容衍招招手。景泰藍走進來,挨著床邊坐下,小身板挺得筆直。鄉下沒那麽多講究,多少人家從年頭道年尾才得置辦一身新衣裳。寧長風卻特意給他們做了身細軟裏衣,全當寢衣了。容衍仔細看了眼這孩子,突然眯起眼道:“你很怕我?”景泰藍小心髒一跳,望向容衍的眼神瞬間藏滿了心虛,連忙低下頭,幾不可見地點了點,小腳丫緊張地在地上搓搓。容衍:“抬頭,看著我說話。”他聲音不大,景泰藍卻嚇得差點抖了抖,再抬頭時已是眼淚汪汪。容衍一頓,無意識摩挲著尾指上那枚玉戒指,語氣放緩和了些,問道:“我以前很可怕?”景泰藍包著一泡眼淚抽抽搭搭:“不……阿父才不可怕……是他們欺負人嗚嗚嗚……”他用小手抹著眼淚,心虛地不敢看容衍。他親眼看到過阿父因為犯錯被先帝關在鐵籠子裏,還放蛇蟲咬他……所以也不算撒謊吧。容衍被他哭得頭疼,他撐了撐額,作了個停止的手勢:“好了,我不問了,別哭了。”景泰藍瞬間止住哭聲,眼眶通紅通紅的,他穿得單薄,此時縮著小身子抖啊抖,看起來好不可憐。容衍定定看了他半晌,突然掀開被子一角:“進來睡。”景泰藍先是一愣,隨即小臉上笑開了花:“好耶。”他動作小心地爬到床上,裹上被子挨著容衍傻樂。失憶後的阿父溫柔了好多。他在心裏想道:希望阿父永遠不要恢複記憶,壞人永遠找不到他們。到底小孩子心性,他在床上打了兩個滾,想起自己來的目的,抬起眼亮晶晶地問:“阿爹什麽時候回來呀?”雖然寧長風平日裏不怎麽笑,還經常使喚他幹活,但景泰藍覺得他可比阿父好說話多了,叫阿爹也叫得越發順口。提起寧長風,容衍神情一頓。留書上約定了三日之期,欠條上的還債日期也是三日之後,莫不是去做什麽鋌而走險的事情去了?思及此,容衍心下不免焦躁。他如今一介廢人,除了能坐著輪椅在竹樓內外活動,竟是連外出找他也不能。“會回來的。”他說:“明日我便想辦法去找他。”第二日,容衍用屋前曬幹的竹子紮了隻簡易竹筏,順著溪流撐篙而下。景泰藍扒著竹筏滿臉不舍,道:“帶我一起去。”容衍搖頭:“深山危險,我尚且自顧不暇,不能帶上你。”說罷又道:“在家等我們。”*這已是第三夜,寧長風趴伏在洞口不遠處,屏息斂聲等待著對麵的大蟒蛇吃飽。鹿鳴山隸屬於黔南山脈,綿延千裏不絕,越往裏走越是昏天蔽日,正午都不見陽光,裏麵瘴氣叢生,危險叢叢,但奇珍異獸也不少。比如他盯著的洞穴裏,就住了條花紋大蟒。那還是十餘年前,寧長風剛穿來時某次夜獵誤入此處,因中了瘴氣產生幻覺,錯把大蟒的兩隻眼珠子當燈籠,若不是他身懷異能,跑得又快,隻怕早就被生吞了。花紋蟒大部分身體藏在洞穴裏,隻探出一小截來,血盆大口張開,瞬間吞吃了一隻路過的角鹿。這已經是它吞吃的第四頭野獸了。吃完這個,大蛇打了個嗝,懶洋洋地伏臥在洞穴旁一塊巨石上,眼睛開始半眯半闔。寧長風忍著噴出幾米遠的腥臭氣息,又等了幾個時辰,直到大蛇的眼皮完全耷拉下來。深山中叢林密布,在晝猶昏,寧長風趁漏下的微弱光線潛行至大蛇身邊,找準機會一刀刺下去。蛇頸下三寸淺鱗處瞬間飆出血線,寧長風翻身就跑,絕不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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