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衍眼底彎起一泓笑意。他握了寧長風的手,語氣變得鄭重:“待我能行走了,便帶著景泰藍和你一起回穀興村,你還打你的獵,我便幫你分擔些農活,與世無爭地過完這一生,如何?”寧長風忍不住翹了翹唇角:“好。”……容衍的傷好得很快,不過月餘疤口已經掉落,這日寧長風早早結了工錢,忙著回家。剛推開門,就看到容衍扶著床頭顫巍巍地站起,他瞬間屏住了呼吸,站在原地不知道邁腿了。“長風,你看,我站起來了。”容衍朝他露出一個笑容,額上隱隱可見汗珠。“嗯。”寧長風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舌頭,試探著問他:“可以,可以走兩步麽?”容衍望著他,眼中似有星辰:“你接住我。”寧長風點點頭,還真就擺開了接他的姿勢。隻見容衍慢慢放開床欄,左腳艱難地邁出一步,隻是這一步,他臉上的汗珠肉眼可見地冒了出來。“阿父。”景泰藍著急得要去幫他,被寧長風拉回。“讓他自己來,我們在這裏等他。”一步、兩步、三步……每一步都耗費著容衍巨大的氣力,長期沒有行走過的雙腿像針紮一樣,但看到盡頭站著的寧長風,望著他難掩激動的眼神,容衍覺得即使此刻的他站在刀尖上,也會毫不猶豫地往前走!望著越來越近的容衍,寧長風伸出了雙手。“長風。”“嗯,我在。”距離寧長風隻有幾步時,容衍幾乎是撲了過去,被穩穩當當地接住。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不出半旬,容衍已能行走如常人了,回家也被提上了日程。這日,一家三口正在城裏閑逛,準備帶些禮物回去給村裏人。容衍一手牽著景泰藍,和寧長風並排走著,竟還比他高出半個頭去。“以前怎麽沒覺得你有這麽高?”寧長風頗為眼紅,目光時不時往他身上看去。容衍悶笑,他發冠高束,穿著一身天青色的長衫,上頭寥寥幾筆繡有清竹,若非手裏牽著個娃,說是大戶人家的公子一點也不為過。反觀寧長風,他嫌礙事,一年四季都是短打。眉目生得俊朗深邃,唇薄而利,加之身形筆挺端正,乍一看就不好惹。“許是我讓李老趁拔釘時悄悄地給我接了骨,好不叫你知道。”容衍笑道。寧長風瞥他一眼:“還挺能貧?”容衍笑笑,偷偷牽住了他手。他掌心溫潤,指腹帶著些微薄繭,蹭得寧長風心癢癢的。他一緊張,下意識想甩,卻被更緊地握住了,他左右張望了下,低聲道:“哪有在大街上牽手的……”容衍用了些力就不叫他掙脫,聞言打趣道:“我的長風什麽時候會顧忌別人的想法了?”寧長風:“……這能一樣嗎?”容衍舉起另一隻牽著景泰藍的手,偏頭看他,嘴角噙著笑:“有什麽不一樣嗎?”正在吃糖葫蘆的景泰藍附和地點頭:“嗯嗯,一樣的。”寧長風偏過頭佯做不看他,唇角露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第二日一早,客棧夥計幫兩人將行李搬上馬車,容衍駕車往城外而去。秋風送爽,炎熱的風也變得和煦,眨眼他們在府城呆了三個月,來時擔心不已,走時負累俱消,一派輕鬆。“出來三個月,不知家裏什麽樣了。菜地裏的草得齊腰深了吧。”寧長風坐在馬車前,跟容衍閑話道。馬車內探出個小腦袋,景泰藍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毛遂自薦:“我去拔我去拔。阿爹求求你了,我不想念書。”容衍一邊駕馬車一邊無情道:“拔不拔草你都要念書。”倒是寧長風,望著他眨巴眨巴的大眼睛,問:“為何不想念書?”景泰藍踟躕了一會,默默將腦袋縮回去,拉上了車簾。寧長風和容衍對視一眼,在各自眼中看到了不理解,於是他轉身進了馬車,看到景泰藍抱膝坐在馬車上,下巴抵著膝蓋,淚珠在眼眶裏打著轉兒,見到寧長風進來趕緊一腦袋紮進了膝蓋裏。寧長風靜靜看了他一會,試探地問道:“教你的知識很難嗎?”景泰藍比別的孩子聰明,因此他和容衍教的東西相對升級了一些,若是因為這個而厭學,他們就該考慮調整一下難度了。怎知景泰藍像隻鵪鶉似的搖了搖頭。“那是因為課業緊?”景泰藍還是搖了搖頭。寧長風:“……”他也不說話了,隻靜靜地坐在馬車裏陪著。良久,景泰藍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他問:“念的書多了是不是就要離開你們了?”寧長風驚訝:“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話音剛落腦海中便浮現出剛遇到景泰藍的畫麵,穿著破爛髒汙的衣服,渾身青青紫紫沒一處好肉,一雙眼睛因為瘦小顯得出奇地大,拉住他衣角時的眼神是惶恐的。那時候的他一定很害怕吧。寧長風突然就理解了他為什麽這麽抗拒念書。小小年紀就經曆了被拐賣和被任意打罵的生活,心裏的恐懼讓他下意識依賴那個照亮他世界的人,性格敏感些也屬正常。……景泰藍覺得丟人死了。一方麵他心裏壓著秘密不敢跟任何人說,阿爹那麽喜歡山上的生活,倘若有一天他和容衍的身份被知道了,是不是會被趕走?他不想回那個冰冷的皇宮。他隻想陪伴在阿爹身邊,做一個無憂無慮的野孩子。另一方麵他覺得自己太脆弱了,明明不想給阿爹添麻煩的。於是他把腦袋緊緊紮進膝蓋裏,沒臉見人……也不知道怎麽辦。直到一隻幹燥溫暖的手落在他後腦勺上,輕輕往下順了順,接著寧長風特有的低沉醇厚的聲音響起:“念書是為了讓你明理懂是非,可以保護自己和他人,不一定非要考取功名才算念書。”景泰藍小肩膀抽動幾下,仍舊沒有抬頭,而是咕噥道:“那我可以學武呀,保護你和阿父。”寧長風哭笑不得:“想學當然可以,但空有武力充其量隻是個莽夫,真遇上事還是要靠腦子。”道理是聽明白了,景泰藍還是偷偷撅起小嘴,不情不願道:“哦。”寧長風突然神情一凝,從馬車中出來,剛要說些什麽,就聽得容衍一拉韁繩,馬車便停了下來。兩人對視一眼,就聽得身後馬蹄聲越來越近,一騎手高喊“留步”,停在馬車前。“寧哥兒,我家大人請您過府一敘。”--------------------作者有話要說:守備大人發來造反計劃書一份,請查收!第28章 寧長風皺起眉:“那日不過巧合,回你家大人不必掛心,我們要回家去了。”容衍適時驅動馬車,誰知那騎兵牽著馬韁紋絲不動,弓腰又說道:“我家大人說了,今日無論如何都得見你一麵。出不出得金平城,還是我家大人說了算。”這是明晃晃地威脅了。“嗬。”容衍執起馬鞭,冷笑道:“怎麽,我夫郎救人還救出個白眼狼來了?”他語聲並不高,沒說話時那騎兵甚至都沒注意到他。可一開口就讓人覺得頭皮發緊,尤其那雙寒墨似的眼睛,感覺要將人凍裂去。騎兵舔了舔唇,突然覺得口幹舌燥,腰弓得更低了些。“並,並非如此。我家大人誠意相邀,並無要挾之意,還請您賞個臉麵,去去便回,小人也好交卸差事。”來之前隻當是個農戶家出生的哥兒,跑跑腿便能帶來,怎知這夫夫倆一個賽一個剛,尤其駕車的那位,看著端方風流,光是眼神就能讓人窒息……騎兵偷偷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心想大意了。寧長風看了眼容衍,正巧對方也在看他,心知這趟是跑不了了。於是兩人掉轉車頭,又進了城。江府。“你和景泰藍在外麵等罷,我去去就回。”“好,小心。”寧長風跟著管家穿過曲廊,來到一處寬敞的別院。院子中央是個空蕩蕩的校場,上頭陳列著刀槍劍戟等各式武器,地麵鋪著青石板,板上密布刀刻斧鑿的痕跡,看來經常被使用。“您休息片刻,江大人稍後就來。”老管家退下,院子裏隻剩寧長風一人。寧長風站在原地等了一會,不見有人來,心想這守備不知賣的什麽關子,他對兵器天然有著親近感,便走過去仔細觀察起來。還別說,這校場雖不大,武器倒是挺全,光是刀類兵器就掛了足足一架子,其中就有寧長風最喜歡用的短刀。校場內外一片安靜。突然,耳邊空氣有了波動,寧長風神色一凝,刹那旋身,再停下時兩指間竟然夾住了一支鐵箭,箭纓正嗡嗡顫動。“好耳力,看招!”校場外突然飛進一人,一身披甲銀袍,手執紅纓長.槍,陡然朝他麵門刺去!寧長風扔掉鐵箭,隨手操起兵器架上一杆長.槍,隻聽“鏗”一聲對撞,槍尖與槍尖摩擦出一路火花。不是江山雲還是誰?見寧長風後退幾步竟穩住了攻勢,他槍尖一別,轉而攻他下路。又是幾聲兵器撞響,寧長風擋了他攻勢,虛晃幾招,竟直奔他胸口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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