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景泰藍的嘴張張合合,愣是一個聲都沒發出。寧長風的臉色瞬間變了,他拉過景泰藍的手就要用異能探他的血脈,卻被他小小的手拉開。景泰藍哭著在他手心寫下三個字:對不起。我是個小騙子。寧長風蜷起手指,將他的手包裹在掌心,內心一時有些五味雜陳。船尾響起打鬥聲,已經有守衛朝這邊過來了。他壓下心底那股難受勁,低聲而快速地說了一句:“回去再說。”便將帶來的披風裹住景泰藍,彎腰抽出靴筒內藏著的短刀,直往船尾掠去。船尾燈火通明,船艙大敞,落十三扶著落無心被包圍在正中,無數支鐵箭瞄準了他們。對麵,站著一名身量與他差不多的黑衣男子。“十一,怎麽會是你?”落十三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扶著落無心的手都有些顫抖。是被氣的。那名被稱作十一的黑衣男子冷笑道:“怎麽不能是我?落十三,你不會真以為容衍救你回來是因為心善吧?”“住嘴!”落無心怒斥道。他臉色蒼白,倒是沒受什麽外傷,隻一雙眉毛皺得死緊,盯著黑衣男子道:“現在跟我回去,我求主人饒你一命。”落十一搖搖頭,那張長得周正的臉在火光下竟顯得有些淒愴:“我和你們不一樣,我與容衍有不共戴天之仇。”接著見看到他後退一步,轉身揮手道:“放箭!”“你”兩人還未明白他話中所指,鐵箭便如雨一般朝他們射過來,落十三恨得咬牙切齒,轉身將落無心護在身後。就在這時,寧長風的身影快如閃電般穿過人群,所經之處倒下一片。放箭的速度有所延緩。“走!”落十三見機突破重圍,帶著落無心從船舷上翻了下去。隻聽“撲通”“撲通”兩聲落水,寧長風抱著景泰藍也跳了下去。十一臉色大變,幾步掠到船舷邊,可金平河長貫千裏,橫不知幾百丈,放眼望去浩渺無波,人一入水就如遊魚入海,哪還看得到影子。他終於慌了,厲聲吼道:“快給我追!”“噗通、噗通”下屬們下餃子似的跳了下去。水下。數道黑影如遊魚般散開,水裏無聲而黑暗,間或一兩聲響動也被誤當做水流聲,鮮紅血液被稀釋翻湧而出,掩蓋在無邊的夜色下。解決掉最後一個發現他們的黑衣人,寧長風屏氣凝神,朝岸邊遊去。上輩子他在西海海域附近執行任務十幾年,海水都不知道喝了多少,論水中作戰他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隻是早春的節氣,河水有些冰寒刺骨。不知過了多久,寧長風濕淋淋地爬上岸,轉身拉了一把幾乎要脫力的落十三和落無心。景泰藍被凍得在他懷裏直打顫。落十三找到一處林子,飛快地生起火,對他們道:“我去找些幹爽衣物來,順便通知在附近的兄弟。”寧長風點頭,替景泰藍除去身上的濕衣,不停揉搓他的小手小腳。後半夜,落十三帶了幾個黑衣人過來,將他們護送到了最近的一個鎮集上。後院的門打開又關上,無聲地將他們接了進去。寧長風守了一夜,快天明時景泰藍身上才逐漸暖和,他確定無誤後才倒頭在另一個房間睡去。連日的追蹤已令他十分疲憊,再次醒來已過了晌午。他是個很少做夢的人,這次卻陷在一個冗長的夢境裏出不來。夢的前半部分他在不停地奔跑,身後追著一大群喪屍,可是跑著跑著他身邊的同伴越來越少,身後的喪屍越來越多,直到隻剩下他最後一人。終於,他被喪屍咬了。那一瞬間寧長風甚至覺得是解脫的。可預想中的異變並沒有發生,在不斷地進化中,他對喪屍病毒免疫了。他不知道這算是老天給他的玩笑還是饋贈,他獨自一人在滿目瘡痍的世界又流浪了十年,終於找到了喪屍培育基地,在那裏發現了進化出神智的喪屍王。寧長風十年來如死灰般的情緒終於有了波動。他挑釁了喪屍王,並如願獲得了和他同歸於盡的下場。他死後,體內的能源核心迸發出強大的能量,全世界的喪屍紛紛倒地,化作黑水融進山川河流,整個星球永久陷入死寂。而他則魂穿到了穀興村一個叫寧長風的孩子身體內,並且重新凝練出了能源核心。這個世界落後卻安定,雖時有動亂卻不至有毀滅性的災難,他自以為身在局外,作為旁觀者過完自己短暫且平凡的一生。卻不曾想遇到了容衍和景泰藍。原來因果相生,隻要和這個世界產生了聯係,就不可能置身事外了。他站起身,推開了房門。陽光灑進來,寧長風不自覺眯了眯眼,在光暈中看到了門口跪著的一道小身影。這是一家鋪麵的後院,落無心抱劍靠在前堂與後院連接的門上,落十三急得上躥下跳,目光頻頻朝這邊投過來,卻不敢靠近分毫。景泰藍換了身衣裳,柔軟精貴的絲綢被他跪在地上,他挺直身子,手裏的戒尺高高舉過頭頂,看到寧長風出來張了張嘴,喉嚨裏一點聲音都發不出。寧長風幾步上前,拉了他的手腕輸入一絲異能,卻沒有探出毒素。“他們到底對你做了什麽?”寧長風皺眉,按捺著火氣問道。景泰藍搖頭,大眼睛垂下去不敢看他,艱難道:“已經好了,無心哥哥給我吃了解藥。”“我隻是隻是不知道說什麽。”寧長風握著他的手一鬆,正欲站起身,就聽景泰藍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阿爹,你打我吧。”“我打你作什麽?”聽到這句話,景泰藍的眼淚沒有憋住,“哇”地一聲哭出來,邊哭邊道歉:“對不起,阿爹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不是小騙子,你別丟下我哇啊啊啊”門口落無心抱著劍的手收緊了。落十三停在原地,滿臉都寫著糾結。堂堂皇子在一介庶民麵前如此紆尊降貴,一口自稱一個騙子,傳出去還有何顏麵?偏偏景泰藍還不許他們插手。寧長風掃過院牆內好幾處藏著的暗哨,伸手接過景泰藍高高舉起的戒尺,轉身進門道:“跟我進來。”房門關上,隔絕了外麵的視線。景泰藍還要跪,被寧長風抽了一下膝蓋,接著一指屏風:“去那站著。”他便老實貼屏風站著,眼裏汪著一泡淚,連日來的關押使他瘦了許多,小臉蠟黃蠟黃的,襯得眼睛更大了。寧長風別過視線,坐下灌了一口冷茶降火。不省心的小崽子。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景泰藍期期艾艾地叫了他一聲:“阿爹……”寧長風捏著杯子的手一放,語氣不善:“錯哪了?”除了剛見麵時那幾天,景泰藍還沒有見過這麽凶的寧長風,不由得縮了縮脖子,但仍然勇敢地承認錯誤:“我不該撒謊,不該對阿爹隱瞞身份,更不該一直欺騙阿爹。”寧長風沒有糾正他的稱呼,而是掃了一眼他,不冷不熱地問:“還有嗎?”景泰藍茫然地想了想,愧疚地低下頭:“最不該對阿爹不告而別。”寧長風心底的氣順了一些,總算還有得救。他放下茶盞,拿起戒尺:“過來。”看著那根長長的戒尺,景泰藍深呼吸,在心底給自己打氣道:他連那麽黑暗的日子都熬過來了,區區一根戒尺算什麽!於是他視死如歸地走過去,顫顫巍巍地伸出雙手。寧長風一敲桌麵,小崽子嚇得眼皮一跳,下意識扭過頭,小小的手掌心倒是高高舉起,一點都沒退縮。如果挨一頓打就能換來阿爹的原諒,他求之不得。可戒尺最終沒有落在他身上。頭頂暖融融的,是寧長風溫暖幹燥的掌心,景泰藍睜開眼,對上他略含歎息的目光。“生在皇家不是你的錯,貪戀好生活也是人之常情,如果非要說出一個,那就是你沒有把我當成你的家人,這令我很失望。”景泰藍一愣,隨即拚命搖頭道:“沒有的,是阿父他不讓我告別,他說你不會想要接受這個麻煩的。”他一聲“阿父”到了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改成了“他”。寧長風卻是一怔,他把容衍帶回來之初,的確說過怕麻煩之類的話,原來這就是他不告而別的原因麽?他正理著思緒,大腿突然被抱住了,景泰藍一邊吸鼻子一邊小心翼翼道:“阿爹,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很乖的。”寧長風回神,摸了摸他猶帶淚痕的小臉,道:“如果認我這個阿爹,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景泰藍愣了愣,眼底閃過掙紮的神色,寧長風就那麽靜靜地看著他,也不催促,最終等來了他的坦白。和他猜的八.九不離十。“你說容衍倒戈?”寧長風抓住其中的隻言片語問道:“宮變時容衍和你說的那個景越本是同一個陣營?後來因為什麽原因他改變主意了?”隨著他的訴說,那夜的可怕記憶再次席卷而來,景泰藍白著臉,試圖把腦海中那個癲狂瘋迷的容衍甩掉,但絲毫不起作用,於是他攥緊了寧長風的褲腳,小聲呢喃道:“我不知道,他們都是瘋子,我好怕……”即便再天資聰穎,也不過是個四歲多的孩子,當噩夢般的記憶被喚醒,景泰藍的身體忍不住細細地發起抖來。寧長風輕歎一口氣,將一直在打哆嗦的小孩抱起坐在腿上,手掌落在他背上沉穩而有力地拍撫著。肩膀上傳來一陣濕意,景泰藍依戀地在他肩上蹭了蹭,反複重複著對不起。“阿爹,我不敢告訴你,我怕你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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