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衍掩好衣襟,握住他微微發抖的手,方才那句話乃他情不自禁所言,回想起來倒是有些露骨了,不由默了默,這才問道:“還是因為腹中胎兒,對麽?”“你以為我是怕你腹中胎兒出事,才反對你去運紅薯?”寧長風垂下視線,久久沒有吱聲。見狀容衍深吸一口氣,反倒笑出聲來,他捏了捏自家夫郎的指尖,沒好氣道:“寧長風啊寧長風,你平素不是最肆意灑脫的麽,怎麽到自己身上就鑽進死胡同裏不肯出來了呢?”他傾身上前,鼻尖磨了磨寧長風的,一字一句在他耳邊低聲說話。“你聽好了。”“我容衍前半生都活得不人不鬼,遇見你,能被你拉出泥潭是我畢生所幸,惟願與你相伴一生,攜手終老。”他頓了頓,模糊而快速地說了一句不能共白首也無妨,寧長風正待追問就感覺他親了親自己唇角,心神又被吸引過去。“你是我唯一的,不可替代的摯愛。”“沒有人能越過你,孩子也不行。”“也許我猜到了一點你的焦慮不安來自何處……所以如果覺得不喜歡就墮掉吧,我會幫你堵住那些人的嘴。”“我永遠不會束縛你。”……他每說一句,便要在寧長風臉上親一下。那吻不含任何色.欲,唇瓣落在眉梢眼角輕輕一點,如羽毛般溫柔。仿若將人珍惜到了骨子裏。寧長風顫抖的手一點點穩下來,手指無力地蜷緊又鬆開,似在與自己做鬥爭。容衍抱著他,輕輕吻他的耳垂和脖頸……終於,他一直緊繃的身體在安撫下緩緩放鬆,他低下頭,額頭在容衍的肩膀上碾了碾,輕聲道歉:“對不起,今日不該胡亂朝你發脾氣。”容衍撫著他後頸的發絲,低聲道:“是我不好,沒考慮你的感受便擅自替你做決定,以後若再如此你便狠狠揍我,可好?”寧長風赧然:“說得我哪次真揍過你似的”容衍便看著他笑,眼底水光粼粼。月色如水傾瀉在窗欞上,一格一格的剪影在床頭桌案徘徊,搖曳的燭花突然“劈啪”爆了一下,旋即被一道氣勁熄滅。長夜過半。今晚總算能睡個好覺。*次日一早,寧長風便穿戴好盔甲,點了五百人趁天還未亮透時悄摸打開城門,直奔柳樹坡而去。容衍身著大氅站在城牆上,目送運糧的隊伍消失在視線外才肯移開。再過半個時辰,距離青川城三十裏外的羌族大軍營寨上方升起炊煙,投石車一輛接一輛運來,看來又是一天苦守。容衍下了城樓,有條不紊地吩咐各將領準備守城事宜。就見李慎知一步兩個台階走過來,麵上難掩怒氣,開口就是一句:“你讓寧長風那哥兒去運紅薯了?”容衍臉上的表情淡了,看向李慎知的目光森然:“你在質問我?”李慎知頭皮一緊,多年守備的經驗令他本能地感覺到危險,忙向容衍補了個軍禮,解釋道:“方才我氣昏頭了,請容大人莫怪。”說完又憤憤道:“但此事末將還是要提,先前我們被蒙在鼓裏也就罷了,如今軍中上下都知道了他是個哥兒,還是個懷有身孕的,您竟還準他繼續帶兵打仗,這何以服眾?”他聲量不小,周邊一群將官都聽見了,各自看了一眼,礙著容衍在場沒有開口。這幾日下來再愚笨的人都看出來了,容衍對這個夫郎何其看重,不僅拋下京中事務連日連夜不眠不休也要趕來青川城替他鎮場,還將城中的反對勢力一一找出來拔除,杜絕了寧長風的後顧之憂除卻昨晚在寧長風房間的那半夜,自打進青川城他們就沒見這位合眼過。守備大人這不是上趕著觸黴頭麽?果不其然,容衍臉上的表情更淡了,他微微彎腰,將手裏翻到一半的名冊拍回他胸口,墨黑如淵的眼眸眯起:“不該說的話給我憋著,半個字都不要漏出來,懂嗎?”言畢他緩緩直起身,目光落在城外一望無際的曠野上,塞北的風自由自在地穿過原野,又呼嘯著遠去。“我不比長風磊落光明,眼裏可揉不得沙子。”第70章 又是一日苦守。羌軍此次來勢洶洶,誓要拿下青川城,城門口整日喊聲震天,箭雨橫飛,一排排羌族士兵倒在城門下,隨即又被更多士兵頂上,靴底踩過浸著血肉的泥土,那可讚竟是要拿人命生生破城!城中百姓惶惶,家家門窗緊閉,往日熱鬧的玉泉街上空無一人。待夜幕降臨,羌軍才鳴金收兵,總算又撐過了一天。林子榮自城牆上被人扶下來,立刻有軍醫上前替他除創,用火燒過的刀尖挑去嵌入他肩頭的飛彈,拿出紗布給他包紮。軍醫的手又快又穩,每日都有人受傷,這些軍醫都習慣了傷患的鬼哭狼嚎,這還是第一個被剜肉除創還一聲不吭的人。於是包紮好後,他不由得抬頭佩服道:“真漢子!”林子榮這才鬆開緊咬的牙關,大口喘氣,抬起另一隻未受傷的手抹去了額上豆大的汗珠,又下意識將擋住半張臉的圍布往上提了提。那軍醫便道:“林副官的臉瘡還沒好麽,小人家中治療瘡病略有研究,不妨讓小人看看。”林子榮:“多謝,不必了。”他朝軍醫一點頭,又鑽進城樓裏,清點明日守城的軍備。弩.箭是消耗物,幾日強攻下來,軍中箭矢已將告罄,盡管每次休戰後林為都會帶著小隊將落在城門口的箭矢撿回來,但損耗仍然很大。若無弩.箭在射樓圍援,羌軍攻城的速度隻會更快。如此不必說守城七日,便是明天都難。一眾將領眉頭皺得死緊,李慎知最先開口,提議道:“與其在城中坐以待斃,不如打開城門殊死一戰,好過在這裏當縮頭烏龜。”大家各自看了一眼,紛紛沉默。糧食已將告罄,今日城中未上陣的士兵均隻吃了一頓,若明日糧食還不到,連上城樓守城的士兵都隻能吃一頓了。更何況軍中弩.箭也不夠,拖得越久他們會越吃力,屆時城破便隻有任人屠殺的份。倒不如拚將出去,搏個你死我活。坐在上首的容衍正在看今日戰報,聞言並未發話,任各將領低聲討論起來。林子榮是其中難得堅決反打開城門迎戰的,理由是能拖一日是一日,援軍總會到,若此時兵敗,羌軍便早入城一日,城中百姓便早遭殃一日。不能拿百姓的性命去賭他們的戰功。過半會兒,容衍合上軍報,打斷了各將領:“方才我粗略估算了一下,城內的兵力上羌軍勝算不足三成,開城門迎敵不可取。”“可弩.箭不足,若不先發製人,恐明日城門就被他們攻破了!”李慎知站起來道,上容衍眼神時又不由有些發怵。白日裏容衍的話似乎還響在耳邊,分明語氣輕輕淡淡,但莫名就是讓他後脊骨發涼,關於寧長風是個哥兒的話是再也不敢提了。但這會兒是為了軍務,他自認為國為民問心無愧,便麻起膽子與容衍視。這個軸貨。容衍心道,目光卻在瞬間變得柔和而無害,甚至帶上了微微的讚許。李慎知被他的目光看著,突然就將清晨被威脅的一幕全然拋在腦後,覺得容衍倒也不像傳聞中那麽可怕了。他上前幾步問道:“容大人是否也讚成我的提議?”容衍望著他微微點頭:“李守備赤膽忠心,容某十分佩服,隻是弩.箭一事也並非全無辦法可想。”是夜。月黑無風,羌軍的哨兵站在高處,一眼不落地盯著城樓的動靜。突然,城牆兩側的小門被打開,從裏頭湧出許多密密麻麻的人影,他們沒有持火把,無聲而整齊地朝羌軍駐紮的營地奔來。有敵偷襲!哨兵連忙吹響號子,主帳占據高地,那可讚輕而易舉就能看到黑影源源不斷、連成一片,烏壓壓地朝這邊奔來。“嗬,彈盡糧絕了就給老子玩偷襲,弓箭手準備!”他立即下令,密集的箭矢如下雨一般朝連成片的黑影射去,成片的人影倒下,但背後更多的黑影補上去,竟似學了他們的,想用人命硬碾上來。那可讚不由冷笑,命令弓箭手加強攻勢,一輪又一輪的鐵箭密密麻麻地射過去,任再多人馬都會被射成篩子!半個時辰後,那可讚皺眉打斷了弓箭手的攻勢,望著不減反增的黑影陷入了沉思。這時,今夜城樓原本熄滅的火把統統被點燃,跳動的火光照亮城牆外的情景,竟是一群稻草人被繩索城樓上的士兵拉動著作出爬上爬下的舉動,那些幢幢進攻的黑影都是士兵扛著一排又一排稻草人偽裝而成進攻的樣子。此時這些稻草人身上都插滿了鐵箭,被躲在後麵的士兵迅速扛回了城!再追已是來不及了。“混蛋!”鬧出這麽大陣勢,北昭士兵未傷一人,竟生生騙走了他們近十萬支鐵箭!那可讚目呲欲裂,氣得差點厥過去。第二日,箭矢充足的北昭士兵更是難攻,臨到黃昏時,羌軍不得不再次收兵,望城興歎。這一夜,羌族的哨兵再次看到了城外出現的密密麻麻的黑影。吃一塹長一智的那可讚發出冷笑,任憑那幫人馬在牆頭城外進進出出,就是不出一兵一卒。還想騙他的箭,沒門兒!半個時辰後,城外攢動的黑影統統進入城內。守城的士兵們將用來做幌子的稻草人拉上來光禿禿地丟到一邊,個個目光灼灼地盯著運進城來的大車大車紅薯。肚皮裏咕嚕作響。他們今日隻吃了一頓幹飯,還是因為晚上要守城,其餘做後勤的兵們連幹飯都沒吃上,個個餓得頭昏眼花,現下正興高采烈地搬運糧車上的紅薯。寧長風讓人就地架起大鍋燒水,一股腦倒了一鍋生果進去。這些沒吃過紅薯的守兵們起初還有些將信將疑,待聞到鍋裏傳出來的香味後不由得狂咽口水,被分發到手裏時都顧不得燙,連皮帶肉生吞,邊吃邊歎道好香!紅薯的甜香味飄蕩在城牆內外,填飽了饑腸轆轆的守兵們。拿起兵器回到城樓值守的那一刹那,士兵們腦海中不約而同閃過一個念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病秧子夫君是當朝首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北邊有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北邊有狼並收藏病秧子夫君是當朝首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