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殮後,停靈、開吊要七日…”


    “這次無需擇地,出殯下葬要兩天…”


    小院內,王道玄邊吃早點,邊跟眾人講述。


    “這些事,由貧道主持安排即可。沈家出人,無需你們出力,正好能暗中查訪。”


    “來的路上,貧道已經看過,這梁子湖水脈浩大,群山環繞,是上佳風水之地,且有許多隱秘之地。”


    “辦完白事後,即便沒找到線索,咱們也能先找一地方隱居修整,練習火器。”


    “道長所言極是。”


    李衍也點頭同意,“待會兒呂三兄弟和武巴跟我走,就說到附近遊山玩水。沙老叔留下護著道長,順道跟鄉民打探一下情報。”


    隨著他們團隊人員增加,做事也更加自由,可以分開行動,根據不同情況,進行人員組合。


    比如這白事,王道玄最為擅長,沙裏飛既能幫忙也能溝通關係,在村裏也沒什麽危險。


    若是野外探查,沙裏飛遠程狙擊,和呂三配合,也能應對大部分情況。


    至於戰力最強的李衍,則根據需要行動。


    而之所以帶著武巴,則是因為李衍對其還不放心,怕見不到呂三,對方驚慌發狂。


    安排好後,李衍便帶著呂三和武巴,隨意編了個理由,跟沈公子告辭,來到了村中渡口。


    渡口旁,停著幾艘平底小漁船。


    “大人,就是這艘。”


    沈家派來的仆人連忙上前,扯下綁在木樁上的纜繩,“這艘船是我沈家的,平日用來打掃撈河蝦,您隨意用。”


    龍泉山在梁子湖北麵,若是走陸路,要翻山越嶺繞很久,最好的方式便是坐船去。


    因為是秘密探查,也不好帶人去。


    “多謝。”


    李衍微笑點頭道:“這梁子湖風景頗美,我等到處轉轉,說不定會在野外露宿,過幾日才回去,還請跟沈公子說明一聲。”


    “少俠客氣了。”


    仆人本要轉身,但猶豫了一下,又扭頭道:“少俠乃高人,小人本不該多嘴,但您畢竟不熟悉此地,有些事還是要講一下。”


    李衍來了興趣,“這裏有危險?”


    仆人回道:“這梁子湖,占地七十多萬畝,水域寬廣。自古以來,周圍山中便建有許多窯場。”


    “有些窯場是苗人的,緊靠著苗寨,他們不喜歡外人靠近,聽說還會放蠱…”


    “還有,梁子湖有三個禁忌要注意。”


    “一是打雷下雨天,千萬別下水。傳聞很久以前,梁子湖這裏還是陸地,有個高唐縣,後來大雨傾盆,地龍翻身,直接變成萬畝湖泊。”


    “所以有百姓說,下雨天的時候,湖底無數冤魂會浮上水麵勾人。此事不知真假,但我們從小就被告知,雨天莫下水…”


    “二是山中老窯場,此地自秦漢之時便開始燒窯,有些已經廢棄,經常鬧出怪事,夜晚千萬別靠近…”


    “這第三個,就是蠱罐。聽說是苗寨的蠱婆所放,有時在水裏,有時就在山中野道上,碰到後躲得遠遠的,免得中了招…”


    李衍聽罷眉頭一皺,“這麽多事,難道縣令沒向上匯報,讓人來處理?”


    仆人回道:“之前有和尚來過,但轉了幾圈,說梁子湖沒問題。”


    “他們倒是封了幾個老窯場,在外麵做了些法事,又跟苗寨的人不知說了什麽。”


    “自那以後,蠱罐就少了許多,但有時還是會碰到,總之少俠小心為妙。”


    “知道了,多謝。”


    李衍抱拳,隨後跳上木船。


    這木船不大,約五米長,容納三人綽綽有餘。


    看到仆人離開後,李衍便搖動船槳,緩緩駛離岸邊。


    自進入鄂州後,他們大半時間都走的是水路。


    李衍畢竟武道已入化勁,對力道掌握極其精準,路上跟著玩了幾下,便已學會操船。


    雖說有些搖晃,但速度卻是極快。


    這可苦了野人武巴,一整個身子趴在船艙裏,兩手緊緊扣著船沿,哇哇亂叫,生怕掉下去。


    對於水的恐懼,似乎已刻在其骨子裏。


    李衍微微搖頭,又看向呂三,“呂三兄弟,招來魚群探查一番,看看湖底有什麽。”


    呂三也不廢話,掐動法訣,將身子探出船沿,手掌在水麵不停拍起水花。


    很快,四麵八方的魚群便匯聚而來。


    但快靠近木船時,不知受到了什麽驚嚇,忽然四散,再無半點動靜。


    李衍眉頭一皺,“怎麽了?”


    呂三若有所思,看了看周圍水麵,“這個地方已經有主了,魚蝦不會聽我號令,繼續召喚就是挑釁,恐怕會遭到報複。”


    李衍聞言,連忙掐動法訣,深深吸了口氣。


    霎時間,三百米內的氣味湧入鼻腔。


    但除去水的味道,隻有一些魚蝦腥味,並無任何陰煞之氣,水底也全是淤泥土腥味。


    “這水倒是挺深。”


    李衍有些詫異,這梁子湖水下竟深達百米,而且這還沒到湖中心,越往裏走越深。


    嗅覺神通會受到土壤和水氣阻礙,百米就是他的極限,又行駛了一段,就聞不到下方有什麽。


    想到這兒,李衍又問道:“會是什麽東西?”


    呂三回道:“無非是些魚怪、水妖、水鬼,占據一方,把這裏當做地盤。”


    李衍搖頭道:“既如此,就不要招惹,先辦正事要緊。”


    說著,手上發力,小船速度加快,向著北麵水域而去……


    …………


    “那幾家都通知了嗎?”


    “回少爺,沒顧得上,再說咱沈家出了事,別人恐怕會避而遠之…”


    “他們怎麽做是他們的事,該有的禮數不能斷,越是這時候,越要講究。派人去報喪,一家都不能落下……”


    “村裏的撫恤發了嗎?”


    “回少爺,已經發了一半,但二老爺和三老爺吵著,不讓動庫銀。”


    “你帶著黑雲衛去,跟他們說,這是我父親喪事,他們再搗亂,就休怪我無情!”


    “是,少爺!”


    沈家正堂內,沈景洪眉頭緊皺。


    神州婚喪嫁娶,無論對皇室宗親,還是黎民百姓,都是人生大事,來不得半點馬虎。


    這是禮,亦是規範。


    有人嫌繁瑣,實則不知其中深意。


    正是有了這些“禮”,國家社會才能夠平穩運行,一旦“禮樂崩壞”,就是亂世動蕩。


    正因如此,曆朝曆代,儒釋道三教,才會爭來爭去,為的就是搶奪製定規矩的權利。


    民間的喪禮同樣如此。


    看似隻是埋葬先人,但家族、鄰居、同僚、合作夥伴…但凡有交集,都會因此事而匯聚。


    做什麽事,怎麽說話,都有講究。


    小戶人家若是亂來,頂多被村民背後指指點點,但大戶人家沒做到位,說不定就是衰敗的開始。


    沈景洪安排完諸事,又看向旁邊的王道玄,“道長,您看還有什麽紕漏?”


    王道玄撫須道:“沈公子安排的很周道,唯獨停喪的時間有些長了,整整七日。如今天氣炎熱,令尊屍體怕是撐不住。”


    停喪時間有規矩,通常是單數,三五七日。


    沈景洪也有些無奈,“既要大辦,肯定要停滿七日,而且要等商會的一些人來吊唁,事關我沈家之後能否翻身。”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既如此,那貧道每晚做一場法事,貼雪山符在靈柩上,應該能撐到下葬時。”


    “多謝王道長。”


    沈景洪連忙拜謝,又和王道玄商量起了下葬事宜…


    大宅側麵土坡上,沙裏飛湊在灶台旁,就著老酒小菜,跟前來幫忙的木匠們閑聊。


    這也是規矩,木匠們來幹活,主家們通常會好好招待,一是感謝,二是免得人家心懷不滿,亂動手腳。


    酒菜都不是高檔貨,百姓自家釀的米酒,配上梁子湖捕撈的河魚河蝦,已足夠讓木匠們盡興。


    沙裏飛能說會道,很快就和匠人們打成一片。


    酒過三巡,氣氛越加融洽。


    沙裏飛又給幾人敬了杯酒,嘿嘿笑道:“諸位在江夏四處做工,見多識廣,可曾見過什麽奇聞怪事?”


    “嗨,見的多了。”


    其中一人喜歡吹牛,聞言頓時開口道:“江夏雖然不大,但衙門也沒多少人,有些地方很是封閉,出了事都是族規處理。”


    “前些年,我們區有個村子蓋房,房梁怎麽都上不去,潑了雞血也不管用。結果半夜,主人一家十幾口,全都上了吊。那場麵,嘖嘖…”


    “你快閉嘴吧。”


    其中一名老木匠笑罵道:“人家就是專門處理這些事的,不比你懂得多?別丟人現眼了…”


    沙裏飛一樂,“老人家說笑了,咱們也是混口飯。我感興趣的是,這江夏有沒有啥稀罕的怪物?”


    老木匠搖頭道:“能有啥,無非狼蟲虎豹,隻要不往山裏鑽,基本沒事。”


    被懟了的漢子有些不服氣,“誰說沒有?”


    “哦?”


    沙裏飛一聽來了興趣,連忙倒酒,“老哥給說說。”


    那漢子起初有些猶豫,但酒勁上來,又被眾人看著,便低聲道:“這件事,你們可千萬別亂說。”


    “前陣子,我在白河灣接了趟活,臨時做十幾具棺材,就碰到了一件蹊蹺事。”


    旁邊老木匠嗤笑道:“有多稀罕,前陣子妖人作亂,死了不少人,縣裏的棺材都不夠,在座的誰不是接了大把活。”


    “薄皮棺材,老夫至少做了二十幾具…”


    “你懂個啥?!”


    漢子臉紅脖子粗,瞪眼道:“棺材裏的死人,我可是看到了,根本不是刀傷,而是被野獸咬了。”


    “有幾具屍體,半截身子都被咬沒了,用的是木頭補的,還是老子親手做的。”


    “我還看到個牙印,一根牙齒就有拳頭粗,也不知被什麽玩意兒咬了。”


    “媽的,想起來就嚇人…”


    “白河灣?”


    沙裏飛若有所思,“那村子在哪裏?”


    漢子回道:“就在梁子湖北邊…”


    正說著,突然院內傳來喧嘩聲。


    沙裏飛眉頭一皺,連忙起身進入沈家大宅。


    木匠們也想跟著湊熱鬧,卻被沈家仆人攔住。


    沙裏飛迅速來到側院,卻見沈家劍士將二房三房所在的院子圍起,禁止外出。


    二房三房的人也是破口大罵。


    “你們哪來的膽子?!”


    “讓那小雜種出來見我們!”


    “就是,他有什麽資格做主?”


    沙裏飛湊在旁邊一聽,就知道了因果。


    卻是沈景洪辦喪事,要動用庫房的銀子,這些人急眼,想要阻止,卻被擋在院中。


    “一幫傻帽…”


    沙裏飛心中暗罵,臉上滿是嘲諷。


    這些家夥還沒弄清形勢,沈景洪雖說文弱,但書生逼急了使起壞,可毫不留情。


    早上老管家送撫恤時,就將拖延的原因,全都推到了這兩房身上,已然失了人心…


    派出去的人報喪,也會哭訴此事。


    這兩家本來就不占理,如今連那老太太都不想搭理他們,恐怕白事一結束,就會將他們趕出門。


    沈景洪還能落下個好名聲。


    他們若盡力幫忙,說不定還能分點銀子,如今鬧事,怕是一個銅板都得不到…


    果然,沈家劍士們明顯得了命令,見有人硬往外衝,出手毫不留情,直接打了回去。


    老管家也聞聲而來,冷聲道:“老太太吩咐了,誰再敢搗亂,現在就收拾鋪蓋滾蛋!”


    聽到老太太發話,二房三房的人頓時沒了囂張氣焰,隻得忍住怒氣回去。


    回到屋中後,胖瘦老者皆是氣憤難耐,但從昨晚出了那事,沈家老太太也不再見他們。


    想使壞,也沒地方著力。


    就在這時,沈景燦眼咕嚕一轉,忽然開口道:“父親、三叔,沈景洪那小子,是誠心把咱們往絕路上逼,再鬧下去也落不著好。”


    “咱們必須想個退路。”


    “哪來的退路?”


    “大伯那寶藏,沈景洪不是不要麽,與其在這裏糾纏,不如咱們去找。”


    “若是找到了,還用得著受這氣?”


    …………


    另一頭,見沒了熱鬧可看,沙裏飛也回到屋中,提筆寫了一張紙條,塞入竹筒。


    為了方便傳信,鷹隼還留在沈家。


    沙裏飛將竹筒綁好後,鷹隼頓時衝天而起,在湖泊上空轉了幾圈,向著北麵而去。


    梁子湖北方岸邊,李衍三人剛剛上岸下船。


    見鷹隼落下,呂三連忙抬起胳膊接住,隨後取下竹筒,交給李衍。


    “白河灣?”


    李衍看完後,點頭道:“正好,趁著天沒黑,到附近打聽一下。”


    呂三聞言,又將鷹隼放飛。


    沙裏飛那邊的力量相對較弱,因此鷹隼要留在沈家,一旦出事,也能及時通知他們。


    他們將船拖上岸,用樹枝遮擋好後,便順著河岸山林行走,準備先找個人問路。


    然而,沒走多遠,野人武巴忽然渾身一抖,壓低了身子,對著山林低吼。


    李衍連忙掐訣,深深一聞。


    “小心,有野獸。”


    話音剛落,就見遠處樹林陰暗處,出現一道黑影,模模糊糊看不清樣子,正對著他們輕輕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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