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玄施咒時機,恰到好處。


    “魯先生”敢放棄附身,親自現身動手,自然有其底氣。


    論功夫,他雖算不上頂尖好手,但從小苦練,也已踏入暗勁。


    論道行,他更是早早達到二重樓。


    正如其所說,在他這一脈中,無論從哪方麵來看,都比吳老四更有資格掌控勾牒。


    之前所用術法,叫九幽魔兵法。


    名字詭異,威力更是不俗。


    此法可操控遊魂附身,成為鬼卒,有點像傀儡術,但卻是用活人肉身為軀體。


    人的肉身若是機器,那就是被限製的機器,因為全力啟動,往往會造成傷害。


    所以有人在命懸一線時,會爆發強大潛力,但事後往往要大病一場,甚至丟掉性命。


    中此術者,被陰魂附身,則完全沒有顧慮,力氣驚人,即便受重傷也不影響廝殺。


    這術法源自唐末,那個時代道消魔長、天下大亂,有邪道術士供職於軍中,專門成立魔兵死營,於戰事不利時,拚死一搏。


    “魯先生”雖隻得皮毛,但二十幾名無懼生死的魔兵,已能給眾人帶來重創。


    到時,恐怕隻有李衍能活下來。


    王道玄這一下,卻是徹底擾亂其計劃。


    “啊——!”


    “魯先生”抱著腦袋滾在地上慘叫。


    王道玄《七箭秘咒》隻是第一咒,並未傷其性命,卻好似尖錐,插入腦袋瘋狂攪動,疼的他死去活來。


    與此同時,那些撲來的捕快也立刻停下。


    李衍哪會錯過良機,橫刀縱身而出,就要將那術士斬殺。


    然而關鍵時刻,“魯先生”強忍著疼痛,從腰間卸下一竹筒,對著李衍猛然一拽。


    危險!


    死亡的危機感湧上心頭,李衍咬牙側身一翻,暗勁勃發,狠狠一腳,踹在呆立不動的捕快身上。


    嗖!


    借這力道,他整個人橫飛出去。


    而“魯先生”手中竹筒,也嘭的一聲,噴出大量磷火,有紅有白,還有一股油漿。


    呼~


    李衍剛好躲過,但那些捕快卻被劈頭蓋臉澆了一身,隨後迅速起火燃燒,霎時間化作一個個火人。


    “啊——!”


    痛苦的慘叫聲響起。


    磷火燃燒,讓附身陰魂散去,被點燃的捕快痛苦萬分,四處亂竄亂抓。


    有沒被燒著的捕快,也因此倒了大黴,被同伴撲倒在地,身上也隨之起火。


    “滾你爺爺的!”


    沙裏飛和杠夫們也嚇了一跳,眼見有火人撲來,直接拎起長棍將其捅開。


    好狠的暗器!


    李衍見狀,心中也是砰砰直跳。


    王道玄跟他講過不少玄門往事,方仙道、包括後來煉外丹的修士,長生之術沒琢磨清,卻弄出許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有些傳入民間,比如豆腐、火藥等,還有些則殺傷力巨大,成為護身秘術。


    比如太玄正教的雷火丸。


    這術士所用,多半也是其中一種,李衍不僅聞到了白磷、硝石、火油味道,還有一些弄不清的味道,十分複雜。


    而現在,周圍更是充滿焦臭烤肉味,以及刺鼻的濃煙味,令他難受至極。


    更令李衍頭大的是,那術士此時已緩過勁來,又從腰間卸下一竹筒…


    就在這時,祠堂內的王道玄也再次踏罡掐訣念咒,沾血的筷子狠狠一插!


    “吼!”


    那術士又是一聲慘叫,跌倒在地,手中尚未激發的竹筒咕嚕嚕滾到一邊。


    李衍二話不說,雙腿暗勁勃發,嗖得一聲縱躍而出,關山刀子猛然劈下。


    噗!


    他這一擊,力大勢沉,術士腦袋應聲而落。


    李衍還不放心,存神催動,三才鎮魔錢刀穗頓時左右搖晃,散發冰冷殺機,將對方身上氣息衝散。


    與此同時,祠堂內。


    呼!


    法壇上草人忽然燃燒。


    王道玄鬆了口氣,一下癱倒在地,籠罩在身上,那令人窒息的寒意迅速消退。


    這個異象,代表術法結束。


    要麽是對手破法、他受反噬重傷或死亡,要麽就是目標已死。


    總之,這咒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現在看來,他的運氣還不錯……


    …………


    烈火熊熊,刺鼻的焦臭味彌漫。


    “說,你們到底來了幾人?”


    “大、大俠,來四十七人…”


    噗!


    刀子刺入心口,地下捕快瞳孔迅速渙散。


    李衍反身抽刀,臉上毫無表情。


    而在遠處,杠夫們正拖著屍體和殘肢,全部扔到祠堂附近的破舊木樓中。


    整座木樓已被他們點燃,還將附近一些民宅木頭拆下,不斷添柴加火。


    “數了,共四十六人!”


    旁邊的沙裏飛跑來,臉上有些焦急。


    雖說這幫人死有餘辜,且今晚不是伱死就是我亡,但畢竟披了身官衣,總要毀屍滅跡,以免留下線索。


    “無妨,最後一具到了。”


    李衍微微一笑,扭頭看向右側。


    在那裏,呂三緩緩從黑暗中走出,他臉色慘白,肩膀上還有碩大一條刀口,手裏拎著個人頭。


    正是鳳陽縣捕頭趙魁!


    “好兄弟,幹的妙!”


    沙裏飛一聲稱讚,連忙上前詢問:“光人頭可不行,他屍體在哪?”


    “二裏外老樹林,官道旁。”


    “好嘞!”


    沙裏飛二話不說,翻身上馬去拖屍體。


    就在這時,嶽疤瘌幾人也緩步走來,他們互相望著,你推我,我推你,有些猶猶豫豫。


    李衍自然知道他們在想什麽,平靜道:“諸位放心,豐陽縣還沒人見過咱們,回去時繞個道,該吃吃該喝喝,就當沒這回事,嘴巴都閉嚴實點。”


    “李少俠放心。”


    嶽疤瘌鬆了口氣,“這事兒我們也有份,若泄露半分,天打雷劈!”


    說實話,他們怕的並不是今晚之事。


    江湖溝溝坎坎,總會遇到這種事。


    他們怕的是,李衍興頭一起,殺人滅口。


    牛背梁、吳家溝,雖都是為了自保,但死在李衍手中的,至少都有五十人。


    活脫脫一個要命的閻王…


    李衍自然看到幾人神色,心中一歎,並未在意,還是看看天色,沉聲道:“時候差不多了…”


    “送葬!”


    …………


    叮!咚咚!


    王道玄搖鈴,李衍擊鼓。


    “懺身業罪者,身則生來,殺盜淫縱、貪求細滑,懺主某誓從今去,不行殺盜,及貪細滑,不起貪嗔、不生癡愛……”


    王道玄口中念經,沙裏飛則扛著招魂幡,身後跟著一身孝服的呂三,環繞著一個火盆轉圈。


    火盆象征地獄業火。


    旁邊還壘了兩塊磚頭,上麵放著塊瓦片,象征幽冥地獄之門。


    吳老四是活陰差,辦砸了差事,已經死亡,王道玄不清楚,其在陰司中是否正在受罪,故而起靈前做一場簡單法事,幫對方拔罪。


    至於呂三,則代替孝子之職。


    隨後,王道玄又口念破地獄咒,步罡踏鬥,兩手結印,拿著桃木法劍狠狠一插。


    嘩啦!


    瓦片立碎,象征地獄之門打開。


    最後王道玄桃木劍一揮,高嗬道:“一畫天能開,八大金剛下凡來,你把寶藏舉起來。”


    “起靈!”


    一聲令下,杠夫們頓時抬起棺材。


    王道玄左手搖引魂鈴,右手拎著的引魂香,走在最前方。


    為防意外,他們並未拋灑買路紙錢,有李衍這凶神坐鎮,估計也沒什麽孤魂野鬼敢攔路。


    沙裏飛打著引魂幡。


    呂三抱著吳老四牌位。


    杠夫們低聲吆喝,扛著棺材上山。


    至於車把式老孟頭,則留在吳家溝祠堂附近仔細搜索,確定沒留下什麽線索後,才趕著馬車,牽著幾匹馬離開,到另一個地方等他們。


    此時天尚未亮,吳家溝再一次安靜下來。


    唯有木樓火焰未滅,焦屍壘砌…


    …………


    “二畫地門開,土公土母你出來,你把寶藏接下來,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急急如律令!”


    落地咒一念,眾人將棺材緩緩放下。


    王道玄手持朱筆,臨空揮舞,同時念誦:“指日高升,科甲連丁,此筆非凡筆,點天天清,點地地靈,朱筆墜陰司,吳老四三魂七魄歸神主…”


    隨後,他又念咒,將五色穀灑向崖墓內四麵八方,而一旁的呂三,也早將鄉親屍骨收斂埋葬。


    “封土!”


    一連串流程結束後,隨著王道玄下令,杠夫們頓時用早已準備好的土石泥沙,將崖墓入口封堵。


    隨後,又順著繩子攀上崖頂,將繩子和一些打樁的痕跡抹去。


    望著天邊魚肚白,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千裏送棺,一路風雨,如今終於徹底結束。


    李衍沉聲道:“諸位,你們從另一側下山,沙裏飛會帶著你們前往上洛,在那裏找江湖同道幫你們做些遮掩。”


    “記住,今後無論發生什麽,你們隻去過上洛城,從來不知道豐陽縣發生了什麽。”


    “李少俠有心了。”


    “放心,咱們心裏有數。”


    嶽疤瘌等人連忙點頭,心中稍緩。


    李衍這是將他們從此事中徹底摘出,別的不說,這事就辦得足夠讓人心服。


    見眾人答應,李衍又點了點頭,看向沙裏飛,“沙老叔,你完了就在上洛待著,我和道長從天竺山回來後,便會去與你匯合。”


    “路上當心。”


    沙裏飛麵色凝重,點了點頭。


    昨晚那術士無意透露的事,他也聽到了,冷壇遊師竟和這法脈並無關聯。


    還有,吳老四法脈仍有人存活。


    此去或許又是一番鬥法。


    “放心。”


    李衍點了點頭,右扭頭看向旁邊的呂三,“呂兄弟,人總要向前看,咱們做下此事,朝廷必然追究,你留在此地,怕是會陷入險境,不如隨我們離開?”


    呂三沉默了一下,“不了。”


    說罷,便徑直轉身離去。


    看著對方消失的身影,沙裏飛頓時不滿道:“媽的,這小子強驢一樣,真不識好歹。”


    “算了。”


    李衍扭頭看了看遠方,“我們走!”


    說罷,一行人下山,與車把式老孟頭匯合,走了幾十裏後,岔道口分開,逐漸遠去……


    …………


    吳家溝,祠堂外。


    呂三看了看遠處仍冒著青煙的木樓焦土,又看向周圍,微微一歎,喃喃道:“哪裏能躲得過麽…”


    吱吱!


    幾隻老鼠從四麵八方跑來。


    呂三側耳傾聽,“有人追來?嗯,知道了…”


    說著,一聲口哨,老鼠們頓時順著褲腿爬入腰間皮囊中。


    刺啦!


    他忽然扯下身上的白孝衣,沾著肩上傷口尚未幹涸的鮮血,在吳家溝祠堂外牆上筆走龍蛇:


    殺人者,漫川關呂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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