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丫頭熊芸姑在眾人目視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動作麻利地抬起腳,將原先被踩在腳下的那個家夥,又踢了他一個翻身。


    伸出一隻小手抓住對方的一隻腳脖子,毫不手軟地手起劍落。


    慘叫連連,鮮血倒是沒有飛濺出多少,但那個可憐的家夥,從此武功全失,徹底成了一個廢人。


    倒在地上的大師兄,一邊捂著自己的傷口,一邊瞪圓了雙眼,用一種完全陌生的目光,盯著曾經柔弱哭泣,需要自己安慰的小師妹,吃力地說道:“師妹,你下手太快了,就不怕壞了我們師父的名聲?”


    熊芸姑瀟灑地一揮手,將那一隻還在滴血的腳脖子扔在了一旁,接著又拍了拍手,一臉的輕鬆。


    好像她剛才所做的一切,隻不過是從地裏揪出了一顆大蔥,準備洗洗下飯吃。


    她毫不在意地轉身說道:“師兄,你的血止住了嗎?應該沒有大礙吧?


    不是我說你,你自己都成那樣了,就先別瞎想了。


    名聲本就是虛頭巴腦的東西,何必在意?


    這世上之人,大多數良莠不分。名聲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何況事情是我做的,頂多有人背地裏罵我女魔頭,與師父何幹?


    要說名聲不好,那得屬我的親爹了。他既是人們口中的土匪山賊,又是酒鬼。名聲夠壞了吧?


    但我覺得他一點都不壞,還挺喜歡他的。


    師父他老人家一生盡做好事了,名聲本來就好的沒邊兒。就算是被我破壞了那一丟丟,也不會影響大局。


    不要被虛假的外表所迷惑。錦衣之下,包裹的也許是一顆齷齪肮髒的心。破衣爛衫之下,倒反而有可能是一顆滾燙而溫暖的心。”


    大師兄低頭看了看,自己肚皮上的血也已經不再往外流了。


    他點點頭說道:“你還是那個在懸崖邊傷心落淚,看上去十分柔弱的小師妹嗎?


    我怎麽覺得你手裏麵拎把寶劍,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殺氣騰騰的?!”


    熊芸姑不再說話了,輕輕扮了個鬼臉兒,微微一笑,唇邊又露出了那兩個迷人的小酒窩。


    大師兄頓覺有些精神恍惚,也許是因為自己失血過多了。反正他對眼前這個師妹,一點脾氣都沒有。


    麵對城下敵方的圍而不攻,張大胡子的心中喜憂參半。


    喜的是:守城的軍士們又困又餓又累,眼看就要徹底撐不下去了,敵方忽然停止了猛攻,至少兗州城不至於馬上失陷。


    作為大順朝守城的將領,到目前為止,他還算不辱使命,也完全有活下去的理由。


    舉白旗投降是絕對不可能的,他寧可戰死,也能落個忠君愛國的美名,流芳百世。


    但不投降,仍然是死路一條。


    因為城中除了守軍,還有好幾萬老百姓。已經徹底沒有可吃的東西了。


    就連那些瘦弱的戰馬也被殺光了。


    衝出重圍的那數百鐵騎,能不能搬來救兵,他張大胡子的心裏是從來不敢有任何奢望的。


    那就是給所有人的心裏,都留了一個美好的念想而已。


    否則人人的心理防線都先垮了,兗州城將不戰自潰。


    張士誠將軍瞪著兩隻突出的血紅的眼珠,四處亂轉。他現在隻想找點吃的。


    饑餓就像一隻無形的利爪,時刻在撕扯著他的五髒六腑。


    一個為首的大將軍都能餓成這樣,守城的其他軍士們更可想而知了。


    自敵方停止進攻之後,城上的守軍橫七豎八躺了一地。


    饑餓使他們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


    張士誠將軍步履歪斜地向家裏走去。但是他的腦子一刻也沒閑著,拚命的在思考,還有能什麽能拿來填飽肚子的?


    守城的將士們全被餓死了導致城池失陷,似乎比被敵方攻陷,稍微體麵一些。真到了那個時候,自己一定也早就死了。


    但是體麵有什麽用呢?自己還是沒有盡到守住城池的責任,甚至未必能落下個好名聲,更別說什麽青史留名、流芳百世了。


    轉過一個街角,他聽到一個嬰兒的啼哭聲。


    他吃力地揚起腦袋,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一幕。


    在陽光下的一個角落裏,一個年輕的婦人,表情極為痛苦,她的懷中是一個嗷待哺的嬰兒。


    這婦人臉色蠟黃,嘴唇幹裂,應該是也有好多天沒吃過東西了,自己已經餓得有些精神恍惚。


    但出於做母親的本能,她仍在拚命地敞開懷抱,抓起自己一隻幹癟的乳頭,拚命地往嬰兒的口中塞著,雖然這一切都是徒勞的。


    自己都快餓死的人了,哪裏還會有什麽奶水?那個餓的嗷嗷亂叫的嬰兒踢騰著兩條小腿,使勁吮吸了半天,當然是什麽也沒有。


    他隻能不滿的拚命地嚎哭。


    張將軍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娘倆應該很快都會一起餓死了。可是我也無能為力,因為我也快要餓死了,現在走路都直打晃兒。


    他的腦中突然產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橫豎都是死,人死了埋進土裏化成灰,也就徹底沒用了。


    如果臨死之前,或者等他們死了之後,把這娘倆燉成湯,還夠城頭上的守軍再撐一陣子,總比白白餓死了強些。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昏昏沉沉的走進了家門。一個大膽的想法,已經在他的腦中徹底成型了。


    夜晚掌燈之後,他將同樣餓的半死,疲弱不堪的家人召集在一起。當眾宣布了這個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決定。


    沒有一個人吭聲。因為大家都餓的沒力氣說話了,沒人敢讚成,也沒人提出反對。


    張大胡子吃力地抬起十分沉重的頭顱,咬著牙說道:“非常時期,隻有采取非常之舉。先從城中的老弱病殘、婦孺開始。”


    此時坐在他對麵不遠處的一位年輕小妾緩緩站起身來,先是對著張將軍深施一禮,隨後輕聲說道:“夫君身肩清除匪患,保家衛國之大任。妾身嫁給夫君以來,一直深受寵愛,卻總是無以為報。


    我這裏先謝過夫君之恩,來世結草銜環必報之。我深知夫君也是萬般無奈,才會出此下策。與其我們大家一起坐著等死,不如就從我開始吧,也算是妾身助夫君一臂之力了。”


    說完,她最後望了張大胡子一眼。猛然轉身,拚盡全身最後的力氣,向一麵堅硬的牆壁,一頭狠狠撞了過去。


    “啪”的一聲,腦漿迸裂,鮮血四濺。她的屍體重重地倒在了冰冷的泥土地上。


    在整個的過程中,沒有一人出言阻攔。更沒有一人站起身來出手加以阻止。


    所有人都像一堆木雕石像一般,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


    第二天一早,守城的軍士們扔在身邊,空了好幾天的破碗中,每人都分到了一勺肉羹。


    所有人都拚命掙紮著爬了起來,雙手抱著碗狼吞虎咽。他們在絕望中仿佛終於看到了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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