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連鋒的一名暗衛飛過去告訴了李輕舟一聲,李輕舟完全不知道自己這個紈絝兒子敢給凜王府的這個小公子臉色看。太子不惜隱姓埋名化作罪人也要在對方身邊伺候,李輕舟這個當老子的都不敢給人家臉色看!李琅在凜州最害怕的便是李輕舟,沒有兒子不怕老子,被李輕舟劈頭蓋臉揍了一頓,他半句話都不敢說,半點沒有方才的硬氣。李輕舟道:“宸郡王,我沒有管教好這個小畜生,他剛剛對您出言不遜,現在特意把他領到您跟前道歉。”雲緩想不通其中的緣故。就算是他的父王凜王在這裏,李輕舟都不至於這麽客氣吧?難道現在郡王的含金量這麽高,比親王還高?雲緩看了花知樂一眼。顯而易見花知樂也搞不清楚緣由,這幾個朋友在旁邊站著,人已經呆若木雞了。雲緩道:“一點小事而已,刺史大人太過客氣。”李輕舟又在李琅頭上敲了一下:“還不向郡王道歉?”李琅原雲緩這個郡王之位就是皇帝為了鞏固對凜州的控製隨便封封的,沒想到他爹反應這麽大。由此看來,皇帝很重視雲緩這個郡王。剛剛為了顯擺身份欺負新來小樂姬的膽子瞬間沒有了,李琅拱手道:“宸郡王,方才是我對您無理了,望您寬宏大量不和我計較。”雲緩道:“無事,李公子以後不刁難那名樂姬便是了。”李琅道:“自然,今天帶來的所有麻煩,我一定好好彌補,郡王殿下願意原諒我,我感激不盡。”李家這對父子雖然有欺軟怕硬的壞毛病,他倆都是聰明人,給個台階下得比誰都快。雲緩把他們打發走了,正打算坐下來再喝口茶潤潤嗓子。花知樂呆若木雞的道:“剛剛那是真的李輕舟,還是假的李輕舟,我活了這麽多年,頭一次見他低三下四。之前他去我家訓斥我爹擴大草場,把我爹罵得一句話都不敢說。”往常見到的李輕舟都是一副高傲狂妄的樣子,滿臉寫著“你們是不開化的蠻夷我是有禮數的上等人”。其他朋友同樣不可思議:“李琅居然低頭道歉,我是不是看錯了?”他們方才的想法和李琅一樣,都覺得皇帝封雲緩這個郡王隻是做表麵功夫。現在看來,雲緩居然是凜州刺史都得罪不起的存在,實質地位好像高於凜王,最起碼李輕舟在凜王麵前不可能這麽小心翼翼。幾個人出去結賬的時候,發現桌子上的酒錢和點心錢已經被李輕舟給付了。沾誰的光不言而喻。花知樂七百兩銀子的酒錢不用付,簡直想抱雲緩的大腿:“雲緩,以後我們就跟著你混了,你讓我們往東,我們絕對不敢往西。”“今天這件事情過去,整個凜州都知道李輕舟提著他兒子向你道歉,你成了凜州最不能惹的紈絝了。”雲緩還沒有理清楚其中思緒:“你才紈絝。想和我混不難,第一件事便是不能去什麽燕春樓”話未說完,其他人跳上他們的馬車逃了,都朝著燕春樓的方向而去。雲緩被夜風吹得不大舒服,也上了自己的馬車。他隻想回去喝口茶睡覺,今天晚上過得太匪夷所思。方才的傀儡戲太過精彩,回去的路上,雲緩還在心中回味。河之戰是太子生平最精彩的戰役之一,麒朝百姓都喜歡聽衍生出的各種故事。雲緩之前聽過好幾個版本,不過之前聽的那些,說書人為了增添傳奇性總會加什麽“水神見晉王殿下處於下風,趕緊襄助晉王殿下”“晉王殿下出征途中迷倒了不同的美女,甚至迷倒了言牧族公主”,相比之下,今天看到的傀儡戲倒像是最客觀的。雲緩回去後很快洗了個澡,進到臥室看見連鋒已經回來,正在燈下看書,雲緩湊過去看了看,發現是本枯燥無味的兵書。連鋒嗅到雲緩身上濕潤的檀香,他隨手理了一下雲緩的外衣:“今天這麽早睡覺?”王妃不在這段時間,雲緩稍稍有點放縱了。雲緩點點頭:“剛剛在冷玉坊看了傀儡戲,你有沒有聽過河之戰?太子打敗烏洛蘭昊的那場戰役。”連鋒似笑非笑:“有幸聽過一次。”雲緩道:“你聽到的是太子殿下征服言牧族公主的那個版本?”連鋒把雲緩抱到了床上,給他蓋上被子:“他生平從來沒有紅顏知己,戰場上的事情,沒有任何公主出現。你如果想聽,我可以給你講一下細節,不過,這個故事不像民間講的那樣,讓人聽完心情舒暢。”連鋒發動過很多戰爭,他深知戰爭從來不是什麽開心的事情,尤其是他親征的幾次。雲緩既然想聽,當成睡前故事給他聽好了。於連鋒而言,少年時的事件和少年時的自己都該被深深遺忘。作者有話要說:第46章 少年時的連鋒城府便很深沉, 但他遠遠不像現在這麽冷漠無情,喜怒哀樂都有,偶爾也會表現出來。該怎麽說呢?連鋒是覺得當年的自己有些愚蠢。懷有不切實際的理想, 做著不切實際的事情, 自以為自己在雲端,實際上已經走到了懸崖的邊緣。他距離年少出征的那段時光已經很久了。雲緩趴在軟枕上,濃密的墨發垂落下來。他本就是很消瘦的少年,肩膀被大半長發遮掩, 精致素白的容顏在燈下更顯溫柔明淨, 看得人怦然心動。連鋒揉一揉雲緩的頭發, 把他推到了床的最裏邊, 自己坐在了雲緩身側。這張床真的太小, 其實不適合兩個人一起睡上去,如果緊緊依偎在一起的話, 這會好很多。連鋒道:“太子討伐言牧族的時候是十五歲, 滅掉言牧族是十七歲,中間有兩年的時光,這兩年的經曆, 並非戲詞三言兩語能夠概括。”麒朝征兵的年齡是十六到六十五歲,表麵上如此,真到了戰爭頻繁的年月,十二三歲的少年也會被拉去軍隊。連鋒自幼習武,十四歲之前便跟著外戚將軍進軍隊曆練, 十五歲時皇帝交給他一部分兵權, 這在麒朝很是罕見。當時不少老將並不服氣連鋒這個少年, 他掌兵開始, 軍隊裏便有不少反對的聲音。雲緩認真聽著連鋒對他講述, 連鋒的聲音低沉磁性,在安靜的夜裏出現,莫名給人一種很溫柔撩人的感覺。“……晉王年少時頗為俊美,與軍隊裏虎背狼腰的將軍格格不入,這些大將心裏瞧不起年輕的晉王,認定晉王是讓他們出力,最後搶奪他們的功勞。他們表麵上順從,實際上給晉王使了不少絆子。”雲緩道:“將帥為了威嚴必須用雷霆手段治軍,太子殺了他們麽?”連鋒捏了捏雲緩溫軟的麵頰:“他是很想殺掉這些人。可是,這些人在軍中頗有威望,一旦殺了他們,下麵的士兵們會有異心,從而軍心大亂,朝中與他們關係密切的大臣亦會反對晉王。”“與言牧族第一場戰役是在羚山,晉王提前布陣,讓一直與他作對的老將軍帶領弓箭埋伏小路等待對方逃兵……”老將軍自然不信連鋒帶的騎兵能打敗驍勇善戰的言牧族軍隊,他沒有按照連鋒的安排埋伏,反而帶著將士從另一側包圍。結果可想而知,言牧族中了連鋒的埋伏,他們敗得一塌糊塗,從小路逃跑,本該埋伏在這裏的將軍去其他的地方撲了個空,他們得了一條生路。按照軍令,這個老將軍本該被斬首,連鋒反而寬恕了他。老將軍羞愧難當提劍自刎,連鋒的出手比劍更快,不僅阻止了老將軍以死謝罪,一向寡言少語的他還說出一番話語安慰。從此之後,這位老將軍和他部下大將死心塌地的追隨連鋒,聽從連鋒的所有命令。雲緩想了一下當時的場景。這些人聯合在一起給太子許多難堪,私下裏抹黑太子,說一些很過分的話,張口閉口“黃毛小兒”“無知少年”,有什麽聚會都不叫上太子,結果太子最後居然考慮的還是大局。有這樣的心胸,難怪最後能當太子。雲緩道:“太子的心胸比凜州的草原還寬廣。”連鋒似笑非笑:“是麽?也就一般般。”“什麽一般般,他分明就很厲害。”雲緩道,“他當時才十五六歲,比我還小。”第一場戰役過後,言牧族元氣大傷。連鋒奪回大片麒朝的土地,繼續向北進發。因為軍中再沒有人和他作對,將士們打過勝仗軍心振奮,第二次戰役對方人多勢眾,連鋒還是贏了。言牧族的首領烏洛蘭昊被氣得睚眥欲裂,聲稱要摘下連鋒的頭顱祭奠亡靈。當時言牧族整族的男兒都披甲上了戰場,連鋒的人馬不如對方,加上冬天來了,不少士兵受不了這裏寒冷的天氣而生病,在許多人看來,第三場戰役是贏不了的。許多民間流傳的話本裏,連鋒最大的仇人就是烏洛蘭昊。烏洛蘭昊不僅驍勇善戰,更有許多陰謀詭計。但實際上,第三場戰役中最大的阻礙卻是朝廷。言牧族這些年之所以壯大到能侵吞麒朝的土地,便是有這個了不起的首領烏洛蘭昊帶領。烏洛蘭昊比連鋒大了整整二十歲,三十六歲的烏洛蘭昊經驗豐富正當盛年,連鋒在他眼裏就是個初出茅廬的少年。烏洛蘭昊寫信讓人快馬加鞭送給了都城裏的其他皇子,他說連鋒若滅了言牧族,便是名正言順的太子,這些皇子無法與連鋒抗衡。不僅如此,烏洛蘭昊還讓言牧族在都城經商的商人在都城裏大肆宣揚連鋒擁兵自重有意謀反。皇帝和部分官員懷疑連鋒有反心,所以皇帝派了一名將軍去前線,明麵上是幫助連鋒,實際上是監督連鋒。自然,這名將軍被烏洛蘭昊重金收買,成了軍中的一名奸細,時時向言牧族匯報連鋒的動向,並打算下毒殺了連鋒,他還向朝廷傳信說連鋒確實有反心。連鋒識破對方真實麵目,三軍之前斬殺對方。寒冷的冬天已經來臨了,連鋒按兵不動,在百裏之外安營紮寨。這個時期的打仗拚的便是人口和糧草供應,連鋒這方將士數目不如言牧族,糧草方麵他向朝廷催促了多次,可運糧官就是遲遲不來,最後運糧官來了,隻帶了一半的糧草和衣物,並推脫說今年秋天減產沒收夠糧食。軍心開始渙散,哪怕連鋒斬了運糧官仍舊沒有讓軍心安定下來。他想方設法燒了烏洛蘭昊的糧倉才讓軍心勉強安定下來。某天言牧族讓使者帶著金銀財寶來見連鋒,獻出無數黃金和寶石,並說烏洛蘭昊剁了一根手指發誓,他會暗中幫助連鋒登上皇位,隻要連鋒放過他們,給他們一條生路。連鋒將部分金銀財寶散給將士,帶著烏洛蘭昊的手指往東遷移,偷偷寫信給了烏洛蘭昊手下最驍勇的大將,將另一部分財寶分給了這名大將作為答謝。烏洛蘭昊怒不可遏,他殺了這名平日裏最愛重的大將。接著言牧族看似按兵不動,在幾日後的夜晚突然追了上去偷襲。沒想到一片昏暗的營帳在半刻鍾內亮如白晝,無數火把點燃,為首的連鋒衣著整齊坐在馬背上,帶著將士前後包抄言牧族的軍隊,最後在河生擒了烏洛蘭昊。河結冰百裏,鮮血與冰融為一體,四處都是戰馬和將士的屍首,凜冽的北風將天光吹亮,黎明微光照在了身著銀白戰甲的年輕的大將軍王身上。他微微笑著看向手腳被綁跪在地上的烏洛蘭昊:“一根手指作為信物麽?這種信物太便宜了,你要知道,手指共有十根。”當時連鋒年少輕狂,眉眼之間還沒有陰鬱之色,隻有高傲的氣焰和勃勃的野心。烏洛蘭昊睜大的雙眼流出血淚,接著白光一閃,他的人頭落地,年少的晉王也就是未來的太子殿下的劍尖上滴落著鮮血:“隻有你的頭顱才能助本王贏得太子之位。”連鋒與烏洛蘭昊僵持的那個冬天一直沒有下雪,言牧族最後一場戰敗也昭告著這個擾亂麒朝幾十年的異族的消亡,將士們湧入了言牧族的都城。直到這個時候,才有了第一場飄雪,鵝毛般的雪花將結冰的河掩埋,無數屍首被掩埋在了雪下,他們在等春日冰雪消融沉入河底,到時順著河流東去看一眼故鄉。這個故事很長,連鋒給雲緩講完之後,已經過了子時。雲緩本該睡覺,眼睛卻專注的看著連鋒,很認真的聽他的講述。聽完之後,雲緩道:“那太子有沒有把言牧族漂亮的公主帶回去?”連鋒輕笑一聲:“這些異族女子像伯山族的陌那鳶一樣剛烈,留著她們以後必成禍患,凡是烏洛蘭一族的人,無論男女都不可能留活口。”連鋒做事,素來是要斬草除根,不留任何隱患。雲緩不寒而栗。這些年來其實有很多人不明白為什麽凜族的老首領非要歸順麒朝,但是,說實話,雲緩認為祖父考慮得很有道理。麒朝太強大了,地廣物博兵強馬壯,倘若凜族與麒朝起了衝突,必定會有一場慘烈的戰爭,到時候會像言牧族一樣被屠殺得一幹二淨。而且,無論雲緩的祖父還是如今的凜王,他們的心計和能力都不如當初言牧族首領烏洛蘭昊的一半,雲廣陵和雲永泰的領兵打仗能力也遠遠不及用兵如神的太子殿下。凜州歸於麒朝之後,許多舊日的陋習在逐漸的消失,對許多貴族而言是有一些不利之處,總而言之,得到的好處是比從前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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