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雲緩這裏還沒有波及到。朝廷封了雲緩郡王,這陣子連凜王見了他都態度和緩,比王妃在的時候都要客氣,陶側妃這種欺軟怕硬的暫時不敢對他有什麽動作。拿捏了韓氏一番之後,陶側妃得意洋洋的對左右下人道:“像她這種正室,活得倒不如我這個側室。”按理來說,韓氏是雲廣陵的正妻,府中地位是高於陶側妃,韓家在凜州的地位不遜色於陶家,被陶側妃壓到頭上,倘若王妃知道了,肯定不敢相信。陶側妃有凜王給她撐腰,遇到什麽事情她總要告訴凜王。有關後宅內事,無論大小韓氏都不敢告訴雲廣陵,有時候事情太大了,她講給雲廣陵讓他拿捏主意,反而被雲廣陵訓斥一通。這段時間陶側妃風光得意,完全忘了她還有個兒子被發配去了偏遠的烏布。她正聽著兩側的丫鬟奉承自己,陶側妃娘家的一個下人突然過來了,他急匆匆的在陶側妃耳邊講了幾句話。聽完之後,陶側妃兩眼一翻暈了過去。雲緩回去之後,他剛剛拆開一盒紅豆酥,淡竹帶著花知樂進來:“小公子,花少爺來了。”花知樂毫不客氣的坐下來:“呦,胡春園的紅豆酥,我平時都不舍得買來吃,給我吃一個給我吃一個!”淡竹沏了茶水過來。雲緩還沒有反應過來,花知樂這個大嘴巴已經塞了兩三個紅豆酥。“你穿的是昨天的衣服吧?”雲緩吃相依舊很斯文,上上下下打量了花知樂一番,“你是不是還沒有回家?”一般情況下,這幾個人不會穿和前一天一模一樣的衣服,哪怕款式顏色一樣,配飾也會有所區別。“豈止沒回家,我還沒吃飯。”花知樂道,“昨天晚上我們都睡在了燕春樓,後半夜我爹派管家叫我回去,我不願意回去,嫌管家太嘮叨,還把管家打了一頓。”然後,花知樂今天早上酒醒過來,想起自己的所作所為,瞬間後悔了。要是他現在回家,肯定被他爹劈頭蓋臉的罵一頓。“唉,有時候我真佩服你的涵養,”花知樂瞥了淡竹一眼,“比如你這個下人,把這麽熱的茶水端上來,你居然都能忍著不踹他。”雲緩:“……你快把我的紅豆酥吃完了,我隻想踹你一腳。”淡竹趕緊溜出去了。花知樂吃飽喝足之後,突然想起來昨天晚上的事情:“那個,你昨天晚上喝了紫英漿,回來有沒有發覺身體異常……”話未說完,花知樂看到雲緩脖頸處的紅痕。他咳嗽一聲,上前搭了雲緩的肩膀:“是哪個丫鬟?”雲緩不滿:“嗯?”這個時候花知樂覺得自己渾身發涼,像被什麽東西給盯上了。他放開雲緩往後看了看,看到窗邊坐著一名身著黑衣的年輕男子。他上次過來便見過這名男子,當時花知樂心裏還感歎這個人一看就是習武出身,這次被對方盯著,不知道為什麽,花知樂總有一種膽戰心驚的感覺。平日裏哪有人敢盯著他花少爺看,真有下人盯著他看,早就被他把眼珠子摘下來了。因為在雲緩家裏,雲緩又是一貫的維護他院子裏的人,花知樂沒敢說什麽,默不作聲的把搭在雲緩肩膀上的手放下來了。“你脖子上的痕跡,”花知樂道,“我想知道是哪個丫鬟親的,難怪你昨天不跟我們去燕春樓,原來是在家裏有相好的了。”雲緩逐漸回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醒來伺候他的下人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就是因為知道,他們默認雲緩也清楚,怕雲緩尷尬所以不提。剛剛雖然見到了韓氏,韓氏過於端莊,和他們這些小叔子講話時總是習慣性的低頭,眼睛是往下看的,加上她沒有雲緩高,低頭時自然看不見雲緩脖子上的痕跡。雲緩咳嗽一聲:“這件事情麽和你沒有太大的關係,你不要問我,問我不會告訴你。”“你是怕我告訴我娘,然後我娘再告訴王妃?”雲緩喝茶,試圖想瞞天過海隱瞞過去:“……是吧。”“兄弟怎麽可能幹這種事情。”花知樂揉了揉自己後腰,“誰不知道我仗義,對了,我聽說你想娶麒朝女子為妻是不是?”雲緩:“……啊對,是這樣。”雲緩在凜州並非全無社交,隻是各家離得遠很少往來罷了。這段時間這群朋友頻頻把雲緩約出來,有聯絡感情的意思,也有其他的緣故。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他們家裏都有未出閣的妹妹。在凜州,因為嫡長子繼承一切,庶子分家後得不到什麽東西,家裏女兒出嫁後能維係兩家交情,所以不太像家中公子一般講究嫡庶。花知樂道:“我有個堂妹雖是凜族女子,長得十分美貌,你看我就能看出來我家的人長相不錯。而且她從小學習四書五經,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麒朝世家貴女都不一定像她這般嫻雅,這是我最疼愛的一個堂妹,也是家族中最看重……”話未說完,花知樂又覺得身上一涼,甚至比剛剛更涼。他不用回頭都知道那個穿黑衣服的又在看自己。花知樂恨自己沒有多穿兩件衣服過來禦寒。雲緩手中握著茶盞,半晌,雲緩才微笑著道:“倘若真是你最看重的堂妹,你不該向我提起她。給我把脈的大夫,應該常去你家看望你祖母的情況。”花知樂沉默了半天。過了一會兒花知樂又塞一塊紅豆酥進嘴巴裏:“咳,你就當我瞎說。”雲緩看著最後兩塊紅豆酥落到了花知樂的嘴巴裏:“你來之前不在路邊上吃點東西墊墊肚子麽?燕春樓不給你提供飯菜?”“昨天和他們幾個說好了,誰最後醒來誰付錢,當時忙著出來忘了吃飯。”花知樂邊吃邊道,“那個堂妹,確實是家裏重金培養出來的,每年至少要砸八千兩銀子到她身上,她琴棋書畫都是重金從江南請的女先生教的。這些女先生們的才情加起來恐怕不及王妃的十之一二,由此可見,你在上學這一塊省了多少銀子。”雲緩:“……”雲緩現在隻想把這個蹭吃蹭喝的家夥攆出去。雲緩道:“我每年可沒有八千兩銀子的收入,而且我自己都要吃很多飯。”“家裏培養她,本是打算獻給太子殿下當侍妾。你也知道,太子殿下不僅僅會打仗,他的興趣愛好都頗為風雅,喜歡的很可能是風雅的女子。”可是,太子出了這檔子事,如今所有家族都對太子避之不及,生怕有任何牽扯。雲緩看起來前途無限,昨天李輕舟對雲緩那麽客氣,花知樂心思微動。作為雲緩的朋友之一,花知樂對雲緩有所了解。雖然雲緩在武功方麵不如凜州諸多男子,但他的才學卻是實打實的厲害。花知樂去都城之前,原想著都城貴族公子肯定都和雲緩一樣才學出眾,隨隨便便幾個時辰就能寫出錦繡一般的文章,每個人都會彈琴畫畫下棋做詩,去了之後才發現,雲緩如果生在都城一些簪纓世家,肯定被家中長輩當成心肝肉。怎麽說呢都城那些貴族公子最擅長的其實是鬥雞走狗捧花魁,玩兒的花樣比他們這些凜州紈絝多十倍,相比之下花知樂就是個既沒見識又沒地位的土包子。花知樂想和這些貴族公子混,結果人家圈子裏沒有一個人理會他。他來都城表麵上是遊學,所以帶了一本文集,上麵都是各個凜族好友家裏有才的門客寫的好文章和好詩。前兩年的科舉策論題出來,策論題目是《書》中的一句話,“慎乃儉德,惟懷永圖”,雲緩被王妃逼著寫了一篇文章,花知樂雖然看不懂什麽意思,見雲緩的字寫得相當不錯就要來夾在了裏麵。他把文集拿給新交的朋友看,這個朋友的父親是翰林院的,涵養比旁人要好些,斯斯文文並沒有瞧不起花知樂。他翻看其他文章時沒說什麽,翻到雲緩這篇文章讚不絕口,非要花知樂給他引薦寫文章的才子,說要把青年才俊介紹給丞相。花知樂怕惹出亂子來,費盡口舌才沒有讓這個朋友把這篇文章送到丞相跟前。去了都城之後,花知樂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凜族所看重的東西,並不是所有人都會看重。雲緩大概就是沒生對地方。“你如果是個女孩子,說不定太子會喜歡你這款,”花知樂摸著下巴道,“長得和神女似的,還多才多藝,如果吃的少點兒,身體結實一點兒,不和人頂嘴……”別說太子了,他都想帶回家天天供著。雲緩翻了個白眼:“你如果是個女孩子,我讓我五哥把你娶了,正好他還沒有娶妻。”“別!不要!我不同意!”花知樂連連擺手,“好幾個朋友議論他床上不行,納侍妾隻當擺設,從不和她們睡覺,動輒挑刺罵她們是賤人,每次打她們一定會打臉,我嫁給他豈不是守活寡?”雲緩震驚,雲煜的房中事,他們怎麽打聽出來的?“因為有些侍妾是別人送的啊,她們會和外麵說,”花知樂嘀咕道,“不過,太子和你二哥差不多大吧?他一直都沒有娶太子妃,說不定真喜歡男的。都城那群人玩得可大了,有一天我聽到一個馬車裏鶯聲燕語,以為哪個風流王爺和他的小妾在裏麵,結果馬車停在一處珍寶閣前,一位看起來四十多歲的郡主摟著兩個年輕小姑娘下來……”雲緩神色恍惚。過了一會兒,雲緩道:“這在都城很正常嗎?”“在凜州要被你父王打斷腿,在都城很正常。”花知樂小聲道,“有個小侯爺,甚至娶了一個男的進門當夫人。我在都城還看了男春宮,可惜沒帶來凜州,如果帶來被我爹發現,他一定把我扔到草原上喂狼。”雲緩一時間沉默了起來,他後知後覺發現,或許連鋒昨天晚上對他做的,就是男春宮上會畫的東西。作者有話要說:評論區隨機掉落小紅包第48章 花知樂在雲緩這裏吃飽喝足, 眼看著天要黑了,他不得不回去了。雲緩對他擺擺手:“再見,如果你的腿被花老爺打斷了, 記得來我這裏拿藥, 我有很多療傷的良藥。”花知樂哭喪著一張臉和雲緩告別。等人走了,雲緩覺著自己可以清淨幾分了,結果凜王跟前的李康安過來了,說是凜王想見他。雲緩頭疼欲裂。他和凜王的父子情分淺得不能再淺。凜王看不上雲緩這種文文弱弱的兒子, 雲緩亦從不把凜王這種心狠絕情的男人當成自己的父親。不用想便知道凜王叫他過去是為的什麽昨天晚上李輕舟出現在冷玉坊一事, 恐怕傳遍了整個凜州城。去了之後雲緩才知道是應酬, 一幫大老爺們兒推杯換盞把酒言歡, 下麵是幾名可憐的樂姬唱歌跳舞。這些人個個四五十歲, 無不是凜州最上層的人物,還有兩個是隔壁漵州的高官。往常這種場合, 一般都是讓雲廣陵在旁邊做陪。這些時日有意冷落雲廣陵, 所以把雲緩叫到了宴席上。雲緩有郡王爵位,不必像雲廣陵平日裏一樣站在凜王身側照應眾人,他坐在了凜王右側。對麵是隔壁鄔州的官員兩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 據說是鄔州某個大郡的郡守和禦史,一個叫黃治,另一個叫柳文。雲緩想不通一郡的郡守不好好在自己的地盤看著百姓,百裏迢迢的來別人地盤做什麽客。他也隻能在心裏吐槽一下,表麵上還是風度翩翩的還對方一禮:“黃郡守, 柳禦史, 久聞兩位大人之名。”實際上從來沒有聽過。這種場合, 客氣的話必須說起來。這兩人完全沒有想到, 大老粗的凜王居然有這般光風霽月的小兒子, 一時間看得眼睛都直了。再一想想凜王妃可是有江南第一美人的稱號,頓時有些釋然。雲緩全程隻當個吉祥物就行了,他慢條斯理的給自己剝花生,然後在旁邊聽這些中年男人吹牛逼。聽了一會兒,雲緩也猜出為什麽凜王會讓自己坐在這裏了。在眾人眼裏,雲緩被皇帝封為郡王,王妃被皇帝賞賜封地,這是天大的恩賜,雲緩肯定就是皇帝這一派的人。這個黃郡守和這個柳禦史,也是皇帝的人,還是非常忠心的那種。黃郡守家世不錯,年輕時本在京城做官。他酒後唐突了好友的妻子,被一幫人不齒,朝中官員彈劾他的輕浮舉動,覺著這種冒犯好友妻子的男人不配當官,讓皇帝把他貶為庶人。結果皇帝說了句“人不風流枉少年”,把黃治提到了地方當縣令,之後二十多年裏不斷提拔,現在居然成了郡守。因為這個緣故,黃郡守對皇帝感激涕零,鄔州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會被他私下裏奏報給皇帝。黃治多喝了兩杯酒,臉色漲得通紅:“那些忘恩負義的家族,什麽楚家、白家、於家,通通沒有良心!陛下就該把他們抄斬了!”雲緩慢條斯理的吃著花生,眼睛看向黃治,很好奇黃治帶來的第一手八卦。“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讓他們死,他們居然敢把陛下的私事都給抖出來!”聽了半刻鍾,雲緩終於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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