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已經準備好了,陛下,小七,咱們一起去用早膳吧。”雲廣陵說完這句話,突然發現雲緩的唇瓣有些紅腫。平日裏雲緩的氣色不太好,他的唇瓣總是很淺淡的顏色,今天唇角不僅異常緋紅,而且略有些腫脹。雲廣陵不是什麽都不知道的毛頭小子。他忍不住看了連鋒一下。連鋒平日裏疏離冷漠,雲廣陵聽說他當太子的時候便沒什麽妻妾伺候,旁人總是說他潔身自好。連鋒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雲廣陵嘴巴張了張,最後什麽都沒有說。吃飯的時候自然隻是雲廣陵陪著雲緩和連鋒。連鋒知道雲緩和韓氏還有雲虎的關係都不錯。雲緩把他們都當成家人,連鋒在親情上麵雖淡漠,卻會給雲緩麵子。“凜王,你讓王妃和世子一同過來用餐。”雲廣陵猶豫了起來:“是否不太妥當”“無礙。”雲緩道:“大哥,你讓大嫂和小虎過來吧,都是一家人,那些繁文縟節不必在意。”雲廣陵點了點頭:“好。”用過早膳之後,連鋒回宮處理政務了。連鋒身為皇帝對雲緩卻難得的寬容,甚至比一般人家的丈夫更要體貼,雲廣陵心裏殘餘的那點擔心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他還是把雲緩叫過去了。雲緩簡直一頭霧水。雲廣陵咳嗽了一聲:“俗話說,長兄如父,咱們父親不在了,我便要擔起當父親的責任,好好教你一些道理。”雲緩看向雲廣陵:“咱們父王已經死了,大家都說是被大哥殺的。”雲廣陵:“是,可是”雲緩:“那大哥說什麽長兄如父?就算父王真的在這裏,咱們兩兄弟也不把他當親爹了呀。”從凜王說出“要是死的人不是雲堯而是雲緩就好了”的時候,雲緩與他便沒有什麽父子之情了。至於養育之恩骨肉之親雲緩是王妃養的,也是王妃懷胎十月生的,凜王沒辛苦半分。雲廣陵能幹出弑父的事情,亦代表他心中無凜王這個父親。所以現在雲廣陵扯出一句“長兄如父”,雲緩隻覺得荒謬且奇怪。雲廣陵咳嗽一聲緩解眼前的尷尬:“胡攪蠻纏,我在和你講正事。”雲緩:“好吧,大哥,您請講。”雲廣陵還未開口,雲緩又有了新的問題:“大哥,如果我的年齡比你的年齡大,你還會說什麽長兄如父,把我當成你的父親嗎?”雲廣陵被雲緩氣得腦殼痛。他原以為雲緩待在連鋒身邊一段日子,會更加彬彬有禮,沒想到連鋒把雲緩寵溺得不像話。雲緩不再逗雲廣陵了,他一笑:“大哥,你好好說吧,這次我不打斷您。”原本想好的一大堆說辭全部消失不見,雲廣陵深吸了好幾口氣:“如果哪天陛下對你沒有現在這麽好了,你在都城待不下去,隨時都能回凜州,大哥和母妃會一直養著你。”凜王和其他幾個兄弟還在的時候,雲緩永遠都安安靜靜的不怎麽說話,看起來總是溫和又疏冷。雲緩如今倒是有幾分少年的活潑。雲廣陵希望雲緩從今以後都像現在這樣。“還有一事,我昨天和你說過。母妃馬上就要來了,如果她生我的氣不願意回凜州,大哥希望你能勸勸她。”雲廣陵道,“前幾年我一心想讓父王認可我,對母妃不管不問,甚至嫌棄她事多,現在越想越後悔,以後想好好彌補回來。”“母妃想留在哪裏,讓她自己決定,大哥,她不會因為過去的事情怪你。”雲緩不假思索的道,“這些日後再談。”又等了大概三四天,王妃的車馬才到陽。她這一路上過來十分低調,因為舟車勞頓,王妃沒有上妝,穿著一身清素的衣袍,看起來有些憔悴。雲緩和雲廣陵把她接回了府中,看到雲緩之後,王妃麵上終於露出一點笑意:“比我離開的時候長高了許多。”雲緩自己感覺不出來,王妃一年沒有見到他,什麽都瞧得明白。雲廣陵湊到了王妃跟前:“母妃。”王妃聽說了凜州發生的事情,這段時間與雲廣陵來往過許多信件。“你來都城做什麽?”王妃接過下人送來的茶水,她飲了一口,“這麽遠的路途,也不怕麻煩?”雲廣陵道:“聽說母妃要來,兒臣馬不停蹄的往這邊趕,沒想到比母妃先到幾步。”“你倒是懂事許多。”王妃壓了壓唇角,“這幾日在馬車上顛簸,我去歇息歇息,你倆都退下吧,等我明天醒來再和你們說事。”王妃早早入睡了,夜裏微風徐徐,雲廣陵讓人準備了一桌酒菜,他和雲緩在月下獨酌。雲緩道:“母妃和以前一樣,並沒有生你的氣。大哥,你現在可以鬆口氣了吧?”“晚上的時候我和母妃談一下回凜州的事情。”雲廣陵眉頭突然皺了起來,“你和陛下的事情,該怎麽告訴母妃?”“這些等母妃醒來再說吧。”“小七,母妃身邊沒有多嘴多舌的人,她完全不知道這件事情,我從來沒有告訴她太多。”雲廣陵道,“倘若一直瞞著她,隻說你在都城有了差事不方便回凜州,她肯定能接受。這件事情若說出來,母妃看不慣此事的話,你和陛下”雲廣陵不是擔心王妃會棒打鴛鴦散。連鋒那麽霸道強勢的一個人,就算王妃有心也無力做到。他是擔心王妃因為這件事情和雲緩產生爭執,從此母子間有了隔閡。雲緩和王妃的母子情分有多深,雲廣陵清楚,他不希望弟弟與母親從此產生心結疏遠起來。雲緩搖搖頭:“我想過,母妃常在後宅之中,身邊人不敢和她講太多閑話,如果真的瞞她,能瞞很長時間。但我不希望這樣,我和連鋒的感情,想得到母妃的承認。”雲廣陵眉頭皺得更深:“小七,放著更簡單的方法不用,你何必”“很有必要。”雲緩驀然一笑,“對我而言,這很重要。”雲廣陵拍了一下雲緩的肩膀:“你執意如此,大哥也沒有辦法。大哥常聽人說,男子戀情往往不長遠,就怕你最後和陛下一別兩寬,感情上麵失利,與母妃的親情亦無法挽回。”雲緩斟了兩杯酒,他給雲廣陵一杯,自己拿了一杯。“別人是別人,我們是我們,總會有例外。”雲緩道,“大哥,母妃見過的事情很多,並不像你想的這樣古板,你才是咱們家裏最古板的人。”雲廣陵不想和雲緩爭辯:“小祖宗,你說什麽便是什麽。”雲緩喝了一口酒,他不喜歡烈酒,這種口感柔和的果酒如蜂蜜一般清甜,是雲緩平時喜歡的味道。他不知不覺便喝多了。兩刻鍾後,雲廣陵看著醉倒在桌子上的雲緩,無奈的揉了揉眉心。他上前想把雲緩抱回去,結果雲緩一把推開了他的手,並不允許他碰自己的肩膀。這時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雲廣陵回頭,看到來人後他趕緊行了一禮:“陛下。”連鋒身上的墨色龍袍並未來得及換下,他對雲廣陵點點頭:“朕抱他回去。”雲廣陵正要說雲緩醉後不夠安分,並不讓別人碰他。結果連鋒俯身將喝醉的雲緩抱起,這回雲緩完全沒有推他。雲廣陵深吸了一口氣。他現在覺得自己這個大哥就是撿來的,親生弟弟都和他不親。風吹花落,地上簌簌鋪了一層落花。連鋒已經將雲緩抱走了,這裏隻留下雲廣陵一個人在喝酒,他喝了幾杯,驀然感覺不太對勁,抬眼突然看到王妃站在花樹下麵。雲廣陵站了起來:“母妃,您什麽站在這裏的?夜裏風大,您小心受涼。”王妃走了過來,坐在雲廣陵的麵前,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約摸有一兩刻鍾。”雲廣陵張了張唇:“小七和陛下”“已經看到了。”雲廣陵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當初在凜州的時候,我便發現他看緩緩的眼神格外不同,當時便有猜想。”王妃道,“沒想到他居然是皇帝。家裏的一切,都是他設計的吧?”雲廣陵點點頭。雲緩自幼身體便很差,王妃從未奢望能夠長久的把他留下來。如今雲緩有兩情相悅之人,她心裏更多的是寬慰。雲廣陵見王妃並沒有流露出傷心或者生氣的表情,已經明白了王妃的心意。王妃喝了一口蜜酒,慢慢站起來:“天色很晚了,你也早點去歇息吧。”雲廣陵猶豫再三,從袖子裏拿出一支金簪:“韓氏說母妃最喜歡金玉寶石,兒臣請來工匠做了一支簪子,希望母妃喜歡。從前對母妃不敬,是兒臣之錯。”王妃眼眶濕潤許多,她接過雲廣陵手中的金簪:“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你不必太過愧疚。”對王妃而言,母子之間沒有隔夜仇。從前一些恩恩怨怨都是從前。雲廣陵能夠理解她從前的所作所為,她其實很寬慰。雲廣陵道:“母妃過些時日可要和我一起回凜州?”王妃咳嗽了一聲:“陛下賞賜我封地,我打算回封地住著。”雲廣陵不解:“您既不跟在小七身邊,也不跟著兒臣?那以後誰來孝順您?”王妃揉了揉眉心:“你打算怎麽孝順?早晚動動嘴皮子問安?還是常送些珍饈和衣服珠寶?”雲廣陵:“……”“我身邊四五名丫鬟,另有嬤嬤和侍衛,端茶倒水之事完全用不到你和緩緩,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王妃道,“如果思念你們,母妃會寫書信。倘若你們得了空閑,還可以來江南找我。”雲廣陵道:“難道母妃還沒有原諒我?”王妃搖搖頭:“母妃年輕的時候便不想遠嫁,想一直留在家裏。可惜天命難違,聖上指婚不能反抗,本以為這輩子會死在異地他鄉。現在有了回去的機會,母妃想回家裏。”王妃前半生被困在王府之中,隻能把希望寄托在兩個孩子身上。雲廣陵現在能獨當一麵,雲緩找到了兩情相悅之人,她走出了那個不見天光的凜王府,所以王妃了無牽掛,遊山玩水也好,讀書作畫也好,她後半生想按著自己年少時的期望好好活一回。雲廣陵心裏雖然遺憾,最終還是接受了王妃的想法。王妃淡淡一笑:“旁人都說子女是飛鳥,總要離開父母飛到遠處,咱們家裏就讓母妃來做這隻飛鳥。你也別難過,倘若我能活到一百歲,還有五十多年的時光,這幾十年裏你們都能探望。”遠處房間的燈火熄滅了,裏麵的人應該在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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